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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千秋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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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妃的院子,与端木朝华所住的前院是分开的,只因王妃娘娘格外喜静。
当阮千千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英姿飒爽地站在端木朝华面前,低身跪下去跟安亲王妃请安的时,端木朝华的脸瞬间就黑了。
“怎么穿成这样,我不有吩咐让你好好打扮吗?”端木朝华刻意压低着声音,像一团不散的阴魂。
“我好好打扮过了啊。”
她这一抬头,端木朝华的脸更加黑了,整张脸都洗白,花钿没有,胭脂水粉没有,连唇红都没有!
“你退下去吧。”端木朝华沉声道。
“这就是你说要给我引荐的小姐?怎么做公子哥打扮,不过倒是挺俊俏的。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安亲王妃依然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伸手去拉地上跪着的阮千千。
阮千千得意地瞪端木朝华一眼,亲热地依偎到安亲王妃身边。
“我是不是……见过你?”
“没有。”
“是呀。”
完全不同的两个答案从端木朝华和阮千千嘴里同时响起,安亲王妃奇怪地看自家儿子一眼,慈爱地摸摸阮千千玉冠高束的发,柔声道,“你说。”
“娘娘忘记了,一个多月以前,在白马寺,我翻墙进来看过娘娘啊。”阮千千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谁让安王爷把守那么严,人家还从墙上摔下来,现在屁股还是四五瓣呢!”说着还揉揉屁股。
侍女们窃窃笑起来。
安亲王妃也笑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不肯自报家门的姑娘,既然这次是朝华带你来,想必你们二人应该已经熟识,他也不会找你爹爹麻烦了。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是哪家姑娘吗?”
安亲王妃生得美就算了,还一点架子都没有,看得阮千千眼冒星光的,本来对美人就没有抵抗力的她此刻脑子晕乎乎的。
“我爹爹是工部尚书,娘娘你好美啊,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端木朝华鄙夷地看她一眼。
“不要放肆,今日是母妃的生辰宴,你只管表演节目就是,别忘记了你现在是个小丫鬟。”他低头凑到阮千千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
阮千千眨巴眨巴大眼,她没有听见,她什么都听不见。星星眼继续对安亲王妃放电。
“你想要摸什么?”安亲王妃还是笑着。
“娘娘看上去好年轻,像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不对,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也比不上娘娘水灵,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放肆!”端木朝华眉头死皱着一声喝止。
安亲王妃却毫不介怀,反倒让阮千千起身,闭上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阮千千对端木朝华得意一笑,不客气地轻轻在安亲王妃颊上蹭了蹭。好软的触感,又软又滑,跟水豆腐似的,果然不愧北朔第一美人的美名。
“多谢娘娘,千千今日献丑了,为娘娘舞剑一曲。”阮千千拱手一揖,她的手好荣幸,带上一些安亲王妃颊上的馨香。
安亲王妃再睁眼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家儿子在毫无保留地释放冷气,在端木朝华手上一按。
“母妃。”
“你这性子得改改,太凶了不容易娶到媳妇,当年你爹就是这样,吓跑多少京城好姑娘,我也受了不少苦才能和他结为连理。”
“母妃教训的是。”他低头下去,对他娘百依百顺,全然没有平素冷酷的模样。
白影掠到台上,歌舞伎都退下,只剩下一身男装的阮千千,她一拍手,一名男子抱着琵琶坐在舞台一角的阴影里。
端地是安亲王府里最出色的乐师。
阮千千抱拳一礼,手起落之间从腰间抽出一把贴身软剑来。
剑气寒光一闪,端木朝华的黑瞳随之变得深沉异常,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乐声起,是《十面埋伏》的调子,台下被一片肃杀之气笼罩。
阮千千垫脚开舞,她今日的装扮是个男儿,好男儿就当沙场杀敌,像安王爷一样,才是女儿柔肠百结记挂的人。
想象着端木朝华在战场上杀敌的场景,阮千千胸中溢满一种自豪之感,好比是自己在保家卫国一般。
剑气越发充满雄壮,软剑随着手势变化挽出缤纷的剑花,她时而跃起翩若惊鸿,时而低冲矫若游龙。
一曲舞罢时,整个胸口都在剧烈起伏,她冲台下一拱手,“娘娘千秋万岁,万寿无疆。”再是一个飞扬的笑容。
直到安亲王妃鼓起掌来,在场的人才反应过来,一阵掌声。
阮千千对于众人被自己的剑舞震撼到无法动弹的效果格外满意,将剑一收,得意洋洋地走下台,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有一个人没有对她的表演露出赞赏,那个人正无比深沉地转着酒杯,眼神沉黯,冷得好像冰窖一般。
“安王爷,我的表演不错吧?你要不要考虑把扣我的工资都还给我?”
端木朝华好像没有听见,低头喝酒。
阮千千别扭地撇撇嘴,掉头向安亲王妃说,“千千献丑了,实在是不通乐理歌舞,只有这手剑舞还稍微能拿出手一点,娘娘可喜欢?”
“喜欢,快坐下,今日是家宴,就不用太多礼了。就坐在我身边吧。”安亲王妃就着手绢把阮千千湿漉漉的一张脸擦干净。
接着就吩咐开宴,左手边坐着安王爷,右手边坐着阮千千。
一顿生辰宴,唯独安小王爷一个人吃得不开心。
☆☆☆
生辰宴过后,阮千千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十分满意地摇晃着踱步到端木朝华的书房里。呐,这一次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是安王爷吩咐田冲去“请”她的。
看来是因为献艺得太好,安王爷终于决定要打赏她了。
“田冲,我觉得你家王爷还是很人性化的。”
“是……吗?”田冲一副畏缩的神情,“阮小姐你太不了解王爷了,今天王爷的心情好像很是不好,小姐你不要心情这么好……”
“哪有!安亲王妃对我的表演很满意,我都成功地让娘娘开心了,王爷怎么会心情不好!一定是他表情太内敛,你解读错误。”阮千千笑眯眯的样子很像一只猫,对着门口的田冲一挥手,轻轻将那张大祸临头的脸关在外面。
实在是太晦气。
田冲双手合十,上天保佑这位乐天的姑奶奶,依他多年来的经验,恐怕阮千千要倒大霉了。
屋子里的气压很低,端木朝华正在写折子,阮千千已经看惯他忙碌的样子,索性自己找了椅子坐好。
“今日我立下大功,王爷打算赏我什么呢?不管王爷赏什么,我都不会觉得过分的。”她已经好好打探过了,王爷府里随处可见都是不输皇宫的奇珍异宝,随便赏她一件都够她吃喝好几年的。
“你觉得,本王应该赏你吗?”
他的声音非常冷,阮千千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没空理会他的情绪。
“我记得你房里放着一棵翡翠白菜来着,挺好看的,不如就赏那个给我。”想着她的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阮千千。”
“干嘛?”这一眼看过去,她方才发现,端木朝华浑身上下像被一团乌云罩着,随时都要打雷闪电下雨一样,脸也黑得跟锅底似的。
“谁让你在母妃面前舞剑的?”
“你啊……不是你让我好好准备个节目吗?还让我白天做工,只有晚上让排练节目,我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差点毁容。还好最后博得娘娘一笑,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累死我也认了,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周幽王为得褒姒一笑,要烽火戏诸侯,换我也会这么做。”阮千千的长篇大论还没来得及收场。
一个杯子重重砸在她面前,茶水湿了她一双鞋子。
“我允许你在母妃面前舞剑了吗?”端木朝华看向她,眼中狂风暴雨。
“你也没说……不让啊。”她拧着一双眉,看着被打湿的鞋面,“你发什么疯啊,娘娘很高兴,你莫非不高兴?”
“我从来不许任何人在我娘面前舞刀弄剑。”端木朝华冷冷地说,暗含着的怒意仿佛要把阮千千生生吞下去。
他可怕的记忆在阮千千拔出剑的那一瞬间全都涌上来。
五年前,要不是那时候他在母妃身边,大概那把剑就会夺去他母妃的性命。
“端木朝华,你不讲道理。”阮千千忍不住冲他喊,“你事先没有说过不许表演剑舞的,你只说让娘娘开心就可以的,我两个晚上都没有歇过,就为了练好这一支舞,现在你又生什么气?我怎么知道你那什么劳什子讲究,我又不是安亲王府的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者不为罪,你现在冲我发火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她气得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流下来。
可是控制不住一股酸意在鼻腔里打转,狠狠地要把她的眼泪揪下来。
“是,你不是安亲王府的人,明天你就给我收拾行李滚回尚书府去,再也不要踏进王府大门一步。”一阵杂乱的响动,桌上的纸笔全都被端木朝华拂落在地。
阮千千鼻子一皱,察觉到满脸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地低下脸去,手脚直发颤。
田冲进来的时候正巧见到端木朝华半幅袖子被墨汁浸染。
“王爷,要不要奴才去留一留阮小姐……”两个人吵架的声音太大,他在门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出去!你也给我滚出去!”
“是是!奴才这就滚……”田冲灰溜溜地跑出去,顺便帮端木朝华把门关好,果然不一会儿听见屋子里摔东西的声音。
端木朝华有点脱力地跌坐在椅子里。
他知道阮千千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他发火是不对的,可是,已经过去五年的旧事至今还清晰地存活在他脑中。
他一想起那件事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忍不住大吼一声,脑门在桌边磕出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