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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意不可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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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金山寺里最小的弟子,又长得可爱喜人,本应是最得宠的。
可这也只是本应。
佛已不是佛,更何况人呢?
那些师兄们对他还不如一个杂役,他们总是笑着用石头砸他,做了错事嘻嘻的让他背黑锅。原先不懂的,有些小气愤,有些委屈。后来大了,也渐渐麻木。
师兄们的欺凌,师傅们的视而不见,似乎都在昭示着他,是个不祥的人。
唐三藏曾经想过,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见那个人,他是不是就会在寺庙里呆上一辈子,做个连尊严都没有的人。
那年盛夏,长安城已三月未见雨滴,天降大旱,不祥之兆。
皇帝仓皇的带着一干臣子妻妾来求雨布施,他那时已经算是少年,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材发育的和孩童一样。他躲在前殿的朱红柱子后,悄悄的偷眼去看,羡慕的看着那些金碧辉煌的一切。
‘好想要,好想要……我要过得很好,一定要这样……’
某个阴暗的想法在心里一闪而过,他被惊醒,以这种想法而自责不已,又跑去禅房默念经文。
皇帝带来的臣子良莠不齐,有积极向上,当然也有满脑子猥琐龌龊的。就像一个事物的两种对立面,好的和坏的,光明的和黑暗的,
禅房清幽,误闯进禅房的大臣一瞧见他这么个小人,就再也动不了。
长得那么妖媚,却偏偏是个男人,还是个和尚,可惜,当真可惜。
他靠近了,抿了抿唇,既然可惜了,就不能让他再继续可惜了。他将三藏推倒在地,看他冰蓝色的眼大骇的流下眼泪,他的心里越发有种残忍的摧残欲望。
男人,总是这么热血。
可是,他没得逞,进来一个女人,用她天生的娇媚软骨救了他。
三藏睁大眼看着,看那个女人的身子如何的软,如何的攀在男人身上,看那张小嘴如何的红艳,如何的发出勾人的吴侬软语。看到他已经忘了哭。
那个男人败了,败在女人的裙摆下。
说来也是,自古的英雄死在战场上的能有几个?大多,不都是死在温柔乡里的。
那个女人捋了捋自己倾泻下来的长发,映衬在苍白的肌肤上,美的诡异。
她笑,“能在佛堂来一场春风渡,也算是个新鲜事了。”
话语不羁,声调清脆。
她推开身上还温热的男人,鲜艳的血铺在她的裙摆上,妖异的动人心魄。她爬过来,用血液描画着他的脸,“你怎么不怕?”
他答非所问,“怎么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哦?”女子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当这寺庙里的和尚都是怎么得清心寡欲,也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不过如此。”
她又道,“好啊,你小子我看得顺眼,教了你又如何。”
自此,他终于明白,原来一向不当回事的美貌,也会变成武器。
他又重新回到寺庙,带着众人或痴迷或怨恨的目光,他已经活得很好,可是不够,他还想要更多,这个寺庙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他看准了时机,当了圣僧,皇上的御弟,剃了发,向西天而去。
总是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仿佛那里会有他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
五指山下,救了个猴子,他还记得他那天见到那猴子的眼睛时,是怎样的震撼。
如此清澈却空洞的令人心疼。
仅是一刹,他便决定救了这猴子。
后来想想,这就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如来算来算去还是没有算出来,他救她又不是要她保护,只是因为,这一眼,一望千年。
孙悟空虽说是只母猴子,可她完全没有自觉,赤身裸体,不觉害臊,他想了半天,才从这诱惑中回神,给她一件旧衣裳。
孙悟空虽说是个母……女的,可对他这种天资绝色的连瞅都没瞅,为此,他还想了半天,是自己的能力不行了还是她只喜欢全身是毛的公猴子。
孙悟空虽说是大大咧咧又没脑子,可她终究还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会喜欢上男人,虽然这个人不是他。
于是他在欣慰之余更多的是恼怒。
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酸有些涩,明明他是最先见到她的,为什么到最后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突然不甘心了,多年前在心底种下的魔障发了芽。他已有察觉,却不再管,任由它在心里肆无忌惮的生长。
九九八十一难,他们终于到了西天,渡过弱水河时,他被封了千年的记忆得以解开,他是佛祖坐下大弟子,金蝉子。
如此佛性竟没抵的过如荒草般的魔障,可惜,实在可惜了。
他执念太重,悟性太少,成不了佛的。
佛本无心,有了心的佛是什么?是魔啊……
他当日推翻这佛堂万祖,不过是想要了这只猴子罢了。
一眼千年。
一眼千年啊……
他这样说,可是没人信,说谎多了的人再说真话就没人信了。
“自作自受……”
八戒在将钉耙打在他的身上时,轻声说。
三藏那时只能无奈苦笑,他懂他啊,难得有一知己,却要兵戎相见……天意,天意啊……
天意不可违。
就像所有的坏人都要死一样,他也要死了,或者说他已经死了,在很早以前。唐三藏死在了多年前的禅房里,如今,终于要被埋进土里了。
人生一世,几十年,终将会化为白骨一堆。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人生之执着,将死之刻,才完全放下,只是悟空,为师好歹是你十几年的师傅,见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他这时才明白,他死的时候,最牵挂的,正是他生前最爱的人。
唐三藏闭上眼,想着当时取经路上,他指着那两个苦命鸳鸯对悟空说,
“有些人,一旦爱上了那便是不死不休啊……”
不死不休,当真是不死不休?可他怎么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还会喜欢着她呢?那句话,也不知是影射着谁。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没了妩媚。真真正正的睡着了,这是美梦,梦里就只有他和一只叫孙悟空的猴子。
平和安详。
小白龙在旁静静的侍候着,看他咽了气,才走出屋子,一把火烧了。
他偏头对着后面的人说,“他走了,不过不要担心,他走时不痛苦。”语气无波,平淡无情。
身后的白衣公子冲着熊熊火光做了一揖,而后转身离开,假装并未发现小白龙脚下的蓝色珠子。
传说,龙的血是蓝色的,他们不会流泪,要是痛苦了,就会划破眼角,假装是在流泪,但只有一种,在心死之际留下的眼泪会化为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