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石》汩汩泉

18、柔情

　　偏苑是福临国皇宫招待客人的地方，里面又用篱笆隔成独立的小苑，昔璎、拂晓、萧天逸的住处其实也只隔着一道篱笆墙。
　　拂晓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正待进去，却被里面冲出的人撞个正着，仔细一看，却是昔璎，她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便神色匆匆的夺门而去。
　　拂晓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进门取出一把雨伞快步追上。

　　皇宫城外。
　　倾盆的大雨将原本熙熙嚷嚷的街道变得七零八落，雨点紧凑的滴答声中，偶尔几个人仓皇而过。
　　除了她，一个白衣少女，散漫而又盲目的在大街上行走，任凭雨水淋湿全身。走了大半个圈，许是累了，最终扶着石桥的扶栏默默站定，头深深地埋在两臂之间。

　　拂晓默默地在她身后站了半晌，终是撑着伞站到她的身后。雨依然在下。世界的声音都渐渐消失，唯独雨点打在伞上的答答声。
　　良久，昔璎终于抬头，转身的刹那一脸惊讶，张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竟又毅然的向雨中走去。
　　“站住，”拂晓叫住她，“刚才撞了我暂且不说你，现在给你打了这么久的伞，你居然吭都不吭一声，是不是……”
　　“——太没礼貌了？”话音刚落，拂晓身形一闪，就已拦在昔璎面前。
　　“你很喜欢多管闲事吗？”昔璎静静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哈哈……”拂晓朗声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你说对了，我还真喜欢多管闲事，你不妨告诉我……刚才为何神色匆匆的离去？”
　　昔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不是淑月回来了而苍旻瞒着你？而且他暂时不肯去触狱置你哥生死于不顾，所以你伤心加愤怒，就……”拂晓目光犀利，“——愤然离去？”
　　昔璎惊异的看着他，他怎么知道的？难道刚才他也在门外偷听？
　　“我还知道你打算现在就去触狱找你哥。”拂晓边说着边转身离去，“可是我告诉你，并不是每一次你都能那么好运气的进到触狱。”
　　看着他猜透自己的心思，昔璎奇怪又有些恼怒，“你站住，说清楚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然而拂晓却像没听到一般，身影渐渐远去。
　　“等等——”昔璎一急，快步的向前拽住着他的胳膊，不料另一只手却不偏不斜的握住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两人皆是一愣。

　　白胡子……触狱……拂晓……祢加……老婆婆……一幅幅画面不断在昔璎脑中交错闪现，如梦似幻，让她一时弄不清此时她是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此时的拂晓，也是脸色突变，然而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震惊，仿佛不曾出现过，瞬间又是一脸淡然的看着她，把她复杂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到底是谁？！”昔璎退开半尺，就在她退后的同时，一条黑影已经闪电般的索上拂晓的脖子。
　　“你不说，休怪我无情。”见拂晓依旧面色平静的看着她，昔璎蹙眉，手中的蛇鞭慢慢锁紧。
　　“我是菩提山的拂晓，现在……还是福临国的驸马。”拂晓淡然笑道，完全无视自己脖子上慢慢套紧的蛇鞭。
　　“不——”昔璎摇头，“我在触狱见过你，你是……”她眼神迷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事实上即使有了在触狱的那次相遇的记忆，她也不能推翻他是菩提山拂晓公子的事实。蓦地瞥见蛇鞭开始自动锁紧，她的手不自然地一抖，缠绕在拂晓脖子上的蛇鞭便“咻”的一声，窜进她的衣袖。
　　拂晓依旧是那样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哪怕在蛇鞭锁紧之时，他也始终面不改色，仿佛那鞭子是套在别人身上。四周一片沉寂，除了雨点打在伞上的“啪啪——”声。

　　良久，拂晓把伞塞到她手中，越过她向前走去，雨一直在下，可他的衣襟却没有沾湿半片。
　　“等等，你不是说去触狱不会那么容易，那要怎么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昔璎叫住他，问道。
　　拂晓回过头来，用带着探究的神情看了她片刻，才慢慢说道，“有两个方法可以去触狱，第一是走捷径，第二是走你们上次的那条道。不过第一条肯定走不了，至于第二条吗，那便要等到月圆之夜。”
　　“为什么？”昔璎问道。
　　这“为什么”问的有些突兀，然而拂晓倒是一条条的给她说了一番：“这第一条为什么走不了，也许你可以去问问苍旻；而第二条道要等到月圆之夜是因为，触狱的内部也有一个防护的屏障，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异常薄弱。”
　　那就是还要等到十五才能去了，昔璎心中一阵烦闷，今天才初七，还有八天，八天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实在太长。自从得知淑月回到福临国之后，她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师父已经去了，就只剩下哥哥这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她是绝不会置他于不顾的。可是现在还有等那么多天……她蹲了下来，一时没了主意。
　　拂晓走回她的身边，低头问道，“你莫非想在这儿一直等到十五？”
　　昔璎抬起头，踌躇片刻，说道，“我回寒竹林。”一句话一说完，蓦地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久，却听得身后马蹄声渐起，转头一看，却见一匹白马飞奔过来，马背上正坐着拂晓，英姿飒爽。
　　“上来——”拂晓勒住缰绳说道。
　　一股青草的气息传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昔璎已然被他一把揽上马背。她一慌，手中的伞随风而落，正想挣扎却听得拂晓不冷不热的声音自耳际传来，“不想摔下来的话就别动。”说话的同时，环在她的腰间的手臂却是搂得更紧。这下，更是让昔璎的心怦怦直跳，半晌，她才呆呆问道，“这是去哪？”
　　“菩提山。”拂晓道，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这几日你便待在菩提山吧，等到了这月十五我带你去找无锦。”
　　昔璎一听，欣慰和安心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毕竟拂晓对于触狱的了解比她多得多，有他同去她便不必担心无功而返了。突然，她又想到苍旻和苍琪，他们这样不告而别会不会有些不合适，“不要跟苍旻说一声吗？”
　　“我还正要说呢。”拂晓一把拉住缰绳，马儿骤然止步。他从怀中掏了半天，终是看着昔璎无奈地笑笑，“有没有丝巾手帕之类的东西？”
　　“这不是吗？”昔璎边说边伸手要去扯他怀中露出的一角丝巾，奇怪他明明有怎么还要问自己要，没料到他却迅速地挡住她的手，说道，“这不是的。”
　　拂晓有些尴尬神情让昔璎心中一阵纳闷，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么神秘……
　　找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身上还带着丝巾，昔璎只得抬起衣袖，以气为刃，割下一幅布条递给拂晓。
　　拂晓接过布条，轻点指尖，龙飞凤舞般的在上面划了一通，待他收指，布条便从手中飞出，直到消失在一片屋檐之后。

　　***

　　皇宫殿内，苍旻正立于窗前，两条剑眉紧紧皱着。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瓶，心中有些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冲动了。可是……为什么听到她说他本性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竟是那么不可抑制的愤怒？事实上，自己又何尝不冷酷。
　　“王——”枭星匆匆走进屋内，眉毛紧蹙。
　　“说。”
　　“昔璎姑娘随拂晓公子去了菩提山。”
　　“拂晓？”苍旻转过身来，面带疑惑，“怎么是他？”
　　“这是拂晓给您的。”枭星伸手递上一个东西。
　　苍旻接过来，一个白色的布条，看得出来是从衣袖上划下来的，他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一变，“混账！”他愤怒的把布条揉作一团，五指紧收又慢慢的松开，布条瞬间化为芥末随风而逝。
　　“去菩提山。”他缓缓说道，似是在倾吐一口怒气。
　　“王为何要去菩提山？”枭星问道。
　　苍旻一时无语，为何？他也不知道……难道因为拂晓说他不能胜任福临国驸马而把他给绑皇宫，或是因为昔璎随他而要去而出手阻止？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以他福临国王的身份吗？不，他不想这样……他叹声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枭星有些犹豫的看着他，终是缓缓退出。
　　“你对她的事很上心啊？”枭星后脚刚出门，淑月前脚便踏进来。
　　“是吗？”苍旻沉默半晌才反问道。
　　“不是吗？”淑月走到他面前，抬眼看着他那双冷峻的双眼。
　　“淑月，”苍旻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声说道，“你终于没那么拘谨了？”
　　“嗯？”不料他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淑月慌得移开视线，岔开话题，“这是萧公子画的触狱的局部地图，还有他要我转告你，他有一些要事必须先回秋水廊，说有什么事给他飞鸽传书。”
　　苍旻点点头，倒也不觉得萧天逸的离开有什么不妥。他伸手接过图，展开一看，画面满是盘虬的树枝，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由眉头一皱，“这是你所看到的？”
　　“是。”
　　“我那天看到的也是这样。你不是到处都去看了吗？难道都一样？”
　　“他画出来我才猛然意识到，就像这画中的一样，我在各处所看到的景物几乎都是一样，除了朝向方位不同。”
　　“这就怪了……”苍旻闭目沉思，猜不透其中的奥秘，况且他现在没有那种心境，他疲惫的说道，“你先下去吧，这几天暂时别去触狱。”

作者有话说

　　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