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云湖七月

23、第 23 章

　　梁远方和展昭赶回梁府的时候，军医已经在为公孙策医治，那人生死未知地躺床上，斑驳的血迹到处都是。庞统孑然矗立在几丈开外，脸上比冰霜还要冷漠。
　　“公孙大哥！”展昭看着那个染血的身影，简直快要疯了。
　　梁远方同样心乱如麻，但仍勉强保持镇定，“展兄弟，先别着急，让马军医为阿策救治吧，他会没事的。”他坚定地说着，像在说服展昭，也像在说服他自己。
　　“庞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过要将公孙大哥安然无恙得带回来你吗？”心痛让展昭一把揪住庞统，大声质问。
　　庞统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竟让怒火勃发的展昭微微一颤。那是怎样的眼神？冰冷，空洞，麻木，仿佛世间所有一切都灰飞烟灭，对他再也毫无意义。
　　“展昭，冷静点！”梁远方忙拉住展昭。
　　“元帅，将军，请你们先出去吧。”马军医一头的汗，忍无可忍对几人说。
　　庞统沉默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公孙策，转身步出门外，梁远方拉着展昭一起出门。
　　“展昭，我们先出去吧，不要耽误马军医的救治。”梁远方深深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咬了咬，转身而出，对庞统视而不见，独自一人走到一旁在生闷气，梁远方忧心忡忡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了，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救治，只有刺鼻的血腥味仍然隐隐的透出来，让人闻着百般不舒服。
　　此刻天际已经微亮，晨光初现，但是在几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无边的黑暗。
　　“元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远方望向庞统。
　　庞统默然不语，半晌才开口，却并不做回答，而是问了另外的事：“李元昊呢？”
　　梁远方被这他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忙回答：“照元帅吩咐采取诱敌深入之策，敌军受创严重，李元昊溃败而走。”
　　庞统漆黑的眸子望着天边的微光，沉声道：“李元昊十分狡诈，谨防他来个回马枪。”
　　“属下已派人严守城门，加强戒备。”
　　庞统点了下头，继续沉默。梁远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目光动处，却诧然一惊：“元帅，你的手……”
　　庞统左手臂被战袍被鲜血浸透，犹自往地上滴着血。
　　“不要紧。”庞统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将目光重新调回那紧闭的房门上。
　　公孙策，你不许死！
　　我庞统，不许你死！
　　梁远方望着他凝注的目光，似乎有万千思绪盘旋脑海，却抓不住那到底是什么。

　　终于，马军医从房间中走了出来，脸上如释重负：“元帅，将军，请放心，那一刀看似凶险，却没有刺中要害，公孙公子没有生命危险。”
　　话音未落，一道旋风从身旁刮了过去，毫无疑问，那是展昭。
　　“谢谢马军医！”梁远方难掩喜色，顾不得其他，也随之去看望公孙策。
　　只有庞统凝立原地，一动不动。
　　“真的没有刺中要害？”庞统皱紧了眉头，难以置信的问。他明明见那一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以阴山四鬼的功力怎么可能一击不中？
　　“那是当然，公孙公子运气真好，要再偏几分，恐怕就……咦，元帅你的手受伤了？来来来，我帮你包扎一下……”马军医注意到庞统的伤势，忙将他拉进屋，就近为他清洗包扎。
　　庞统被动地坐着，心中却仿佛激起了滔天巨浪。他庞统，纵横沙场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什么样危急的情景没经历过？多少次身陷重围，多少次濒临绝境，多少次死里逃生，他统统都能泰然以对，稳如泰山。
　　而今，公孙策的伤竟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其实伤势是否致命，他若详查必定会了解。然而他没有，公孙策受伤后他竟方寸大乱到忘记察看。
　　太过关心，关心则乱。
　　公孙策，我到底该如何待你？
　　目光遥望公孙策，由于身前背后都有伤，那人现在只能侧身卧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元帅，你受了伤，请先去休息一下吧，阿策这边由我来照顾。”梁远方见他一身血染衣衫，便劝了一句。
　　庞统听他唤“阿策”，不禁微微皱眉，淡然道：“昨夜一场大仗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天明即召集各位将军商议军情。”
　　大战刚过，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梁远方虽然关心公孙策，但他一向以公务为先，闻言点头同意。但展昭不属于军务人员，一定要留下陪伴公孙策。
　　庞统仍旧淡然道：“展昭，今日之战仅仅只是开始，你若想继续留在这里为国效力，最好早点回去休息。”
　　展昭面色一僵，梁远方劝道：“军医给阿策用了麻药，他不会这么快醒，我们明天再来看他吧。”展昭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等两人离开后，庞统又深深望了床上的人一眼，才转身出门，刚走出房门，就碰到了从盘龙山归来的岳凌。
　　“王爷，你没事吧？”岳凌一回来就听说庞统和公孙策半路遇袭，都受了伤，心里万分焦急，连忙赶了过来。
　　“几个毛贼，能奈我何？”庞统一挥手，不屑道，“盘龙山情况如何？”
　　岳凌嘘了口气，答道：“按照王爷命令，我已经将盘龙山一把火烧了，李元昊这下成了丧家之犬无处容身，只能回西夏了。”
　　庞统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上满是斑斑血迹，便道：“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岳凌却略略在犹豫看着他身后，庞统心下了然，叹了口气：“他没事，你放心。”岳凌脸上一红，正要告退。庞统却又将他叫住，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公孙策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时间，梦里没有战争，没有屠杀，没有鲜血，只有一片宁静，他仿佛置身云层之中，享受着无比惬意的感觉，如此舒服，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意识仍陷在迷茫的梦境中，懒洋洋不愿意清醒。
　　“你醒了？伤口疼吗？”
　　听到声音，公孙策略略转动眼珠，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庞统？公孙策瞬间有些迷惘，他怎么在这儿？张唇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
　　“你渴了？”庞统看出了他的动静，须臾之间，一杯温水送到嘴边，公孙策就着他手喝了几口才觉得好多了，略清了清嗓子：“庞统，战局如何？……”
　　伤成这样，一醒来却还是想着战局，庞统心里一热，放柔了语气：“放心，一切很好。”
　　公孙策这才松了口气，闭了闭眼：“李元昊呢？”
　　庞统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撤回西夏了。”
　　“什么？”公孙策大惊，一动身子，却觉得一阵疼痛自背后传来。
　　“不要乱动，小心碰到伤口。”
　　公孙策愣愣的看着一脸担忧的庞统，甚是奇怪，他何时这么关心自己了？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李元昊他……”
　　“李德明死了。”庞统淡淡的道。
　　那夜宣城之战之后，李元昊竟然直接退回了西夏，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尽管宣城溃败，盘龙山被烧，然而西夏主力尚存，以李元昊的性格，不至于如此轻易退却，更不可能直接撤回西夏。然而，不久之后消息传来，李德明死了，李元昊正式即位。
　　公孙策一怔，心思千折百转，脸上的神色连续变化了好一会，才渐渐趋于平静。
　　“李元昊，他是故意的。”
　　这一出声东击西，固然是庞统的杰作，但是李元昊必定是得到了西夏王宫的消息，所以将计就计。要知道国王驾崩，若太子不在，极可能发生突变。所以李元昊索性趁机败退回国，成功掩人耳目。
　　庞统苦笑：“想不到我庞统自认用兵如神，这次也着了他的道。这招以进为退，着实厉害。”
　　自与李元昊接触以来，他便知此人不简单，年纪轻轻，城府极深，西夏王朝几乎靠着他一人建立。而如今，再也没人能挡住他的脚步。
　　他相信，两人决战之期不会太远了。
　　公孙策轻轻闭了闭眼，微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
　　庞统以为他倦了，轻声道：“你伤的不轻，好好静养，不要说话了。”
　　公孙策嗯了一声，却又睁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庞统，小心点。”
　　庞统看向他，公孙策却又闭上了眼睛。
　　他微微一笑，这人，当真是他知音。

　　公孙策的伤说轻不轻，说重，却也不是很重，只是接连受伤，伤了元气，身子显得相当虚弱，所以一直卧床不起。这天，他实在躺不住了，便起身活动活动，这时候，展昭推门而入。
　　“公孙大哥，你怎么起来了？快躺着！”
　　“好了，展昭，你公孙大哥没事了，别这么担心啊。”公孙策拍了拍展昭的脸颊，展昭却一言不发，执意扶着他坐下，公孙策无奈地随他。
　　“公孙大哥，喝药！”展昭将一碗浓黑的东西端到他面前。公孙策顿时苦着脸。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不喝？”
　　“不可以。”展昭满脸紧张，“马军医说这药不但能治你的伤，还能补充元气，你不能不喝。”
　　“好啦好啦，我本来自己就是个大夫，自己是个什么情形还能不知道。”公孙策不以为意的道。
　　展昭抿着唇，低头不语。公孙策不禁有些奇怪：“展昭，我回来之后总觉得你有些怪怪的，告诉公孙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展昭抬起脸，晶亮的眼中满是痛苦：“对不起，公孙大哥……”
　　“怎么了？”公孙策一向将展昭当成亲弟弟来疼，见他这样不禁慌了。
　　展昭脸上满是痛苦和愧疚，声音哽咽道“公孙大哥，是我没保护好你，才让你给李元昊抓走，受了这么多苦，我对不起你。”
　　公孙策恍然大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笨蛋，李元昊是处心积虑引我上勾，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千万不要自责。”
　　“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展昭想起来就觉得痛心疾首，“公孙大哥，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可是居然还让你受这么多苦，我真是罪该万死，我，我对不起公孙大伯，对不起包大娘，对不起包大哥……”
　　“关你包大哥什么事？”公孙策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禁皱眉。
　　“因为包大哥是你的好兄弟啊，他如果知道我没能保护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展昭亮亮的大眼一片纯真得看着公孙策，公孙策不禁暗笑，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想了想，却给了展昭一记栗子。
　　“……公孙大哥，你干嘛打我？”展昭捂着头一脸困惑的望着公孙策。
　　公孙策假装生气道：“你这笨蛋，既然咱们是兄弟，还说这些干什么？再说我就生气了。”
　　“公孙大哥。”展昭亮晶晶的眼里蒙上了一丝水雾，猛的扑进公孙策怀里
　　公孙策被他抱得伤口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好歹咬牙忍住，一边无奈拍了拍展昭的背：“好了好了，这么大还撒娇！”
　　展昭在公孙策怀里闷闷道：“公孙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已经没有包大哥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公孙策心里一痛，伸手揽住了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