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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擦肩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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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桢见我笑了,遂也罢了,拉着我过去一同走到他的案前,拿起一本奏折承口说道:“你可知道,这次入京的辽使团,为首之人是谁?”
见我摇头不语,赵桢将折子递在我跟前笑道:“竟是那辽皇帝耶律宗真的亲兄长,秦王耶律重元!”
自从走上火刑台的那一刻起,我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叫耶律重元的男人了,谁曾想,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我竟然会再次要与他见面。
只是不知道,今时今日,他,是否还是那个失去记忆如同傀儡一般的男人,我,虽换了容貌、声音和身份,是否还能平心静气的面对他。
思前想后,在得知皇上赵桢下了圣旨,指派文官文彦博,武臣狄青负责接待这次入京的辽使团后,我便让山遇少宗去殿外候着狄青,等他一出殿,便直接来见我一面。
站在凉亭内,同样望着莲池内的锦鲤,心中却是有些焦燥不安的,直到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方才缓缓回头看去。
“双儿……”眼前这男人,站在我身前五步开外的地方,长身玉立,英姿挺拔,一如当年的丰神俊朗,只是这一声轻唤出口,那人的一双虎目却渐渐红了。
我也站在原处,这样回眸望着他,心中不由得终是一恸,像是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一抹柔情猝不及防的被触动了一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冷笑道:“当年,我还是你军中的一个混混小军医时,你尚且叫我一声姑娘,如今我一身华服,好歹顶着个公主的名,你却肯叫我的名字了,不知这又是何道理?”
狄青一愣,似乎咬了咬牙,冲我一揖礼,冷声说道:“狄青见过公主!”
走上前去几步,距离狄青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让在他身前,就这样,细细的打量着他,自邑州城上最后一见后,我与他也是几年未见了,如今他的模样并未有多大的改变,只是脸上多了几层刀剑风霜,添了一些结郁阴沉。
转念一想,以他的性子,上阵杀敌必所向披靡,但若论为官为臣,却不是他的擅长,可想而知,他的仕途官运并不是很顺利。
狄青一双虎目直直的望着我,由得我细细的打量着他,终是没有再出声,任凭往事在我与他之间翻涌起伏。
最终,我叹道:“罢了……”转开身,走到这凉亭内的石桌前坐下,自顾自的命起茶杯呷了一口,定了定神,方才接着说道:“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狄青听到此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公主有事请吩咐!”
我抬眸扫了一眼狄青,见他垂着眸,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心中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说道:“你可知道这次入京的辽使团为首之人是何人?”
狄青回道:“辽皇一母同胞的兄长秦王耶律重元。”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耶律重元是谁,你可知道?”见到狄青眼中的疑惑,我接着说道:“你就不觉得这名字,跟曾经的一位故人的名字颇有些相似之处?”
狄青一双剑眉微皱,一个浅浅的川字在他额间显了出来,有些不敢再继续看着这熟悉的面容似的,我转开脸冷声续道:“这耶律重元,就是当年与我一起混在你军中,还曾与你同生共死,并肩杀敌的小小军士钟原!”
狄青一愣,猛地抬眼向我看来,下意识的脱口说道:“钟原兄弟?他……他当年不是与你一同从邑州城离开了吗?又怎么会变成……”
我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当年与我一同离开邑州城的人的确是他,只是……只是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他并未与我在一处。”顿了顿,我接着说道:“至于他为何摇身一变,成了辽国秦王耶律重元,就正如我可以摇身一变,做了这大宋的惠国公主一般,也是说来话长了。”
见到狄青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跟你说,我与他之间有些恩怨纠葛,日后你若见了他,他不认识你倒也罢了,如若他认出了你……”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痛,如果重元能认出狄青,那就只能说明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如果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不知道会不会时时想起我这个被他亲手送上火刑台的妻子……
狄青见我说到此处,却突然哽住停了下来,却又知是何缘故,只得说道:“钟原……哦,不,应该说如今的耶律重元,虽然贵为辽国秦王,但当年在与西夏的战事中,他也曾与我们并肩杀敌,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怎会忘记?”
我抬眼看着眼前有些急切的狄青,他还是如此的耿直英勇,从不会忘记那些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军中兄弟,他哪里又会知道耶律重元这个兄弟身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呢。
我叹了口气,摇头轻道:“这其中的缘由也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你只记得我今日相求于你,如果他见了你,不认得你倒也罢了,如果他记起了你,你切莫与他说起我,就当你自邑州一战后,就从未曾再见过你与他都认识的那个叫双儿的女子,更加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狄青一愣,直直地看着我,半晌,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原不是多话的人,但凡是承诺过事,必定信守承诺。
想到此处,我望向远处盛开的莲花,就像突然陷入记忆的长河一般,下意识的喃喃而语:“你既应了我,我知道你便会时时记着自己的承诺……就像当年,明知道是我诳你发下的誓言,你却仍然愿意时刻谨记遵守……”
狄青听闻此言,突地薄唇紧抿,好一阵,才突然有些艰难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当年对双儿发下誓言,狄青并未做到!”
看到此刻他眼中的愧疚与悔意,我心中终是不忍,再次走到他身前,抬首望着他那双曾经让我如此着迷的黑眸,浅浅的笑道:“自始自终,你并未弃我于不顾,是我自己守你守得不耐烦才跑掉了的。”
狄青望着我的眼眸,喉头却是一动,有些急切的出声说道:“当年……是我负了你,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太迟太迟……”
此刻,突然释然的明朗起来,发现有些心结,放得再久,终究是要解开了才能真正放得下,放得开。
“若说是在对敌的战事军情上,你是何等的绝顶聪明,甚至不用想,只从排兵布阵上,就立刻透析敌方的意图与用心,但若换作是这感情上的事,你的节奏慢得可不是一拍半拍……”看到狄青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挣扎,我继续浅浅笑着:“放开手,忘了过去,好好惜取眼前人吧……”
狄青喃喃而语,重复着我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眼前人……”手臂缓缓伸了过来,未及我身前,却又停在了半空中顿住:“当初从你在我心留下那一滴感觉不到,却也抹不去的眼泪之时起,我其实就已经被你困住,直到失去你,才发现心中对你的情意早已如汪洋一般,泛滥决堤。”
我一愣,他的话像是一声响雷一般,击中了我,我全身颤抖起来,止不住的跌撞着后退了一步,晃动的身体,突然被他的手臂扶住,这一刻,我猛地哭了出来:“那时,你明明受伤昏迷,又怎会听我对说的这番话?你既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又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的将我推开?”
狄青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中的晶莹终于泛滥,忍不住抬手抚上我的脸,手指轻滑,将那些泪水拭去,声音也开始有些喑哑:“……我以为……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等到战事平定,等到……”
不等他说完,我朝他胸口猛地推了一把,自己跌撞着又后退了两步方才站住,侧开脸不去看他此刻面容上的神情,吸了口气,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好笑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自己单相思,暗恋着你,唱的是一出独角戏,不曾想,你却是那个揣着清醒明白看戏的人……”
说到此处,我突然冷哼一声,直视着他的一双黑眸,厉声问道:“这出独角戏可还入得了狄将军的眼?”
狄青冷不防看到我眼中的厉色,终是一叹:“并非如此。”
我冷声叫道:“那是怎样?”
狄青看着我此刻脸上的愤怒与埋怨,满眼的挣扎与疼痛,却终究化作了愧疚与自责,声音又低了几会:“错过了你,是狄青一生最大的错。”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却突然站直了身,定定地看着他,喃喃而语:“错?谁是谁的错?错过了谁,又遇到了谁,岂不知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转开身,摇头轻叹:“是啊,谁没错过,若非当初你一再将我从你身边推开,我又怎会爱上那人?”
爱上那个叫耶律重元的男人,嫁与他为妻,是否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
不敢再细想下去,心神却已渐渐安静下来,淡淡地冲狄青说道:“这一生,你我既已错过,索性丢开手,各自珍重吧。”
狄青一愣,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的,有些艰难的出声说道:“文大人他……对你情深意重,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承狄将军吉言,文某若真能与公主缔结秦晋,还真是要多谢狄将军一番美意了!”突然传来的这个声音听起来明朗平和,却也掩饰不住其中的一丝尖刻。
我和狄青不约而同的一起转身,看着那文彦博身穿朱色团云锦纹朝服,腰间挂一白色美玉,脚下黑色皮履,徐徐走来。
文彦博走到我跟前时,淡淡地望着我,眼眸中似笑非笑,并没有如往常在宫中见我一般,向我行礼,却是微一皱眉问道:“怎么哭了?”
下意识的抬手抚向脸颊,却未见还有泪痕,却见狄青有些尴尬的垂了眼眸,抬眸看向文彦博眼中的那丝戏谑,冷声说道:“哪里哭了?不过是风沙迷了眼罢了。”
文彦博上前一步,俯头凑在我眼前,柔声说道:“我替你吹吹就好了。”
我偏头避开他,却对狄青说道:“方才我所托之事,望狄将军切记。”
狄青一怔,揖手道:“公主放心,狄青记下了。”说罢,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狄青离去的背影,还来不及多想什么,却突然被身后之人一把拽了过去,摁入怀中,我刚要挣扎,身前之人却突然说道:“不许再为那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