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儿就这样了》风瑶月华生

2、现实和传说有没有距离？

　　开国初年的的文臣武将都是属于传说级别的存在。

　　嘉佑年或宣和年在瓦子里说话的，对那些故事可真是称得上烂熟于胸。你若坐在说话棚里随随便便拿耳朵一听，到处都听得到这样那样的段子。
　　“高王爷自少时便少年英武，气度不凡。曾以一人之力敌北汉万军，甫一出世当即枪挑花刀令公刘大耐……”
　　“护国军师苗光义师从陈抟老祖，占问凶吉，八卦运道，排兵演阵无一不通是无一不精……”
　　“火山王杨衮与佘老令公彼此极是不服，偏偏两人结了儿女亲家，这一来，势必有一回走线锤会走线鞭……”
　　…………
　　…………

　　自小听着这些故事成长的孩子，英雄永远是心中不老梦啊！赵祯和赵佶即使舞枪弄棍不行，打仗骑马无能，自幼沐浴在太祖陛下震古烁今的威名里，关西路上行侠仗义，千里送京娘。手舞盘龙金棍，打败高荆州，横扫北汉王。即使身登大宝金殿，运筹帷幄，先南后北一统江山。想一想能和这等豪杰近距离相处，两人心中燃烧起沸腾的热血。
　　汝南王啊！东平王啊！镇国侯啊！平西侯啊！还有镇远将军啊！！！

　　偶像，无论何时，都能激发起人类的无穷能量……

　　雨季还没到来，炎热只会一日胜过一日。甜水巷潘家楼街面的活计赛着热闹，生意实在好。哎，东京的冷食全在这儿，不也只能赶这纳凉来？
　　仲夏好天气，赵祯和赵佶躲在任店的小阁里，享受冰糖水晶梨的丝丝凉爽顺道闲扯。
　　“三弟，问你个事。”
　　“什么？”
　　“御猫展昭……真有那么厉害？”
　　“展昭？”赵祯一听来精神了，抿一口梨汁润润喉，肯定的说：“当然厉害。剑法纯熟，轻功了得。南侠之名名副其实。”
　　“哎，别瞎吹。那白玉堂呢？”
　　“白玉堂文武双绝，去去他的傲气，就是一代良材。不过……据包卿家所说，白玉堂的武艺较着展昭，还差了一截……”
　　“三弟，你可别吹。就这几天的看来，他们有这些武将王爷厉害？”
　　赵祯一听，急忙辩解：“这可不是一回的话。你想想，就是在战场，先锋官和元帅是一回事吗？展昭和白玉堂那是将才，曹彬高怀德那是帅才，不一样，肯定不一样。”
　　“啊，确实……”

　　这几天两人在朝里着实将这些名将军师见了个饱。尤其是东平王高怀德，镇远将军曹彬，汝南王郑恩这些个后世一传的开国英雄。可就是还意犹未尽。宋初开国的五阴将，杨家澄明瓦亮的亮银枪……

　　“光义，光美。何事值得你俩这么高兴，不妨说来与为兄听听？”
　　赵祯赵佶闲话得眉飞色舞口悬江河，听了这么一声，急忙回头。
　　赵匡胤撩开阁帘，跨进门槛。明明一副便衣打扮，浑身上下的金线双龙天威难掩，贵气迫人。往面上看，脸面刚毅，目若星海，利剑眉带着煞气，一线唇怀七分笑容。好一位真龙武将，天命主上。
　　身后汝南王郑恩，东平王高怀德，西平侯高怀亮齐齐跟着皇上进来。
　　赵祯赵匡胤急急站起来行礼：“臣弟光义／光美参见皇兄。”
　　“免礼免礼。”赵匡胤挥挥手。赵祯和赵佶又分别向三人行礼互见，几人才分宾主坐定。赵匡胤见桌子上的莲瓣盏儿细合羹和晶莹透亮的冰雪水晶梨，冲着两个弟弟微微一笑。
　　两人被他这么一笑给笑的心里毛毛的，绷着脸皮回敬笑容一个，表情极其怪异僵硬。

　　店小二上阁子来摆起银杯银盏，赵匡胤说：“店家，这冰雪水晶里和浮冰碗盒各备两份，其余只需一瓶新酒就行。”
　　“好嘞！”店小二应下，不一会就将各色合羹冷食酒菜送进小阁子。
　　赵匡胤把冷食摆到两个弟弟面前。“光义，光美，夏日暑气炎炎，可得注意祛暑退热啊。”
　　“噗！”
　　“啊哈哈哈……”
　　高怀亮率先笑出声来，郑恩粗声粗气的跟着也笑起来，高怀德为人还厚道，只是笑容满面没有出声，赵匡胤脸上十成十的戏谑和故意。
　　——京西校场晋王和秦王当着众军各将的面中暑晕倒，这事儿真是怎么说怎么成了朝中传奇了吧……

　　两人给赵匡胤臊得面红耳赤尴尬万分，小股小股的细汗瞬间布满额头，哀怨愁苦的瞄着大哥一言不发却胜似千言万语……
　　赵匡胤见二位弟弟的面皮快挂不住了，哈哈数声，将酒杯端在手里说道：“光义光美，从今往后可要勉励习武，切勿懈怠啊。”
　　　“皇兄教训的是。”赵祯赵佶低眉顺眼的应答者，相当之“真诚”。

　　君臣几位忽然来喝酒似乎很平常,事实上没人这么认为。
　　赵祯戳着银勺悄无声息的小口小口抿合羹,赵佶放下筷子默不作声竖起耳朵。
　　“陛下,朝堂之上虽说南唐使者出言无状,但发兵南唐一事不可不慎思。”
　　“南方素来产粮,物产丰硕。前些年北方战乱频频,南方却安定无事,积粮积物颇多。取下南方一来平定天下,苍生免遭征伐;二来可惠及北方,减少饥荒。如今南汉,后蜀具平,南越已封官归宋。攻南唐,时机已至。”
　　“南唐向来奉我宋为正朔,动兵之事,只怕没有由头。”
　　“何必有由头!既然皇上大哥要打,那就打过去得了。你们又不是没看到那小子的狂劲儿,好似得南唐兵卒全是金甲神人。三老子做先锋趟山过水时便领教过寿州天险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哪怕他们一齐出动,三老子也不怵他!”
　　“子明,切不可如此轻敌。南唐将帅若林文善、皇甫晖等久经沙场,足智多谋。他们手下可讨不得便宜。”
　　……
　　出兵南唐?
　　那就是说,以后就能看到传说中的貌美绝艳小周后,金莲起舞眢娘?
　　那意味着,以后还能向词家之帝李后主讨教讨教？
　　李后主！！

　　无疑,对于赵祯赵佶这样手捧书卷诵圣君诤言咏风花雪月的文皇帝,善书画,通音律,工诗词的后主李煜比戎马沙场的太祖陛下有魅力得多。引用赵祯的一句话:那不是一回的事儿……

　　激动得两眼放光的赵祯低下头暗自咧嘴笑,更加激动的赵佶一把掐上自己的左腿。
　　……咦……不痛?……
　　赵佶加大力度下手更狠的掐了一把。
　　……还是不痛……我一直在做梦吗……
　　“二哥!”
　　赵祯一把推开赵佶掐在自己右腿上的铁爪。
　　赵佶意识到弄错地儿了,冲给疼得两眼泪汪汪的赵祯抱歉一笑,将自己的碗递过去以示补偿。
　　赵祯眼挂泪珠捧着碗暗中唾弃了二哥一回。

　　殊不知,两人的动静惹来八只眼睛的亲切注视。
　　“无事无事。方才不过是二哥想到一些南唐逸闻而已。”赵祯本意在于解救二哥于困窘之中,哪知道反将赵佶推上风口浪尖。
　　“哦,如此。看来光义对南唐颇为了解啊。”太祖陛下随口一说,就好似兄长感慨“弟弟原来想讨这样的一房媳妇”诸如这般的语气。
　　一层冷汗从赵佶的后脑勺蜿蜒至脊梁骨。
　　太祖陛下,你是真的随便说说,还是下个圈套看我怎么往里跳?"了解"二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不小心我恐怕真的盼不到见李后主那天了……
　　"皇兄,非是如此。臣弟所闻不过市井传言,南唐宫墙之内其轶事甚多,百姓口口相传,将此做趣闻闲谈。坊间姑且一说,臣弟姑且一听,并未作数。若论实在了解,臣弟怎及得皇兄。想当初皇兄仗剑江湖,英雄驰骋,游历关西十八路,纵横江北江南。这岂是臣弟可匹及?"
　　"皇上大哥去过南方?我怎么不知道!"
　　赵匡胤执起酒杯,不以为意的说道:"都是当年闹勾栏院前的事了。不过——那时光美仍然年幼,光义你也不过五六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我本来就知道,为什么我不应该知道……
　　"啊,是苗老先生说的。"
　　赵匡胤好像被吓住了,握紧酒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一动不动,呆愣半晌,颤着手喝完那一杯,慢悠悠感叹一句道:"朝中文武百官的家底私事先祖世业,究竟还有什么是苗军师不知道的……"
　　咦?好象真是如此……
　　人生一世,谁没几个隐私不想藏着掖着压箱底儿封着……
　　高怀亮僵着脸,不甚确定的问:"秀英家的事……苗军师大概就不知道了吧……"
　　高怀德认真的回答自家兄弟:"怀亮,你和秀英完婚那日,我看到苗先生和志平兄交谈颇欢,两人一起喝了不少杯……"

　　本以为这么些人湊在一起会很拘束,照这样看来并没有什么规矩礼辞。君臣们围在一桌聊天闲谈,各个官员近来的趣闻,各府的杂事琐碎,甚至说到了明日上午将去高王府蹴鞠的问题……
　　"对了,二哥,三弟,美蓉让我邀两位明日上王府一趟。"
　　赵祯深深扭起眉毛,颤音道:"姐夫……你可知为何……"
　　高怀德满怀歉意的说:"我实在不知,想来美蓉或许有要事相商……"
　　两人狠狠颤抖了一下,仿佛暑气瞬间凝作眼前的冰碗。
　　燕国长公主赵美蓉,那是何等女中豪杰!
　　想太祖陛下未登位时,官拜殿前都点检,赵美蓉曾手持擀面杖将太祖陛下捶出大门。更别说后来征南唐,赵美蓉挂先锋,攻城拨寨。大宋开国初年的功绩不仅有男将,也有女将的一半……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在赵匡胤无比同情的眼神里,在高怀德无比歉意的眼神里,在高怀亮无比感同身受的眼神里,在郑恩无比支持的眼神里,担忧着明日太阳升起后,究竟以怎么样的方式才能走出高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