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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逃离练习淡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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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午的阴天仿佛是为了一场滂沱大雨准备着,但始终没下。
我变换着各种奢华的礼服,仍是没有一件衣服合心意的。
阿亦说我穿白色最好看,像仙子一样,那就选白色吧。
结果,庞大的衣柜里全是白色的衣物。
对了!那天和阿亦去看电影的时候,阿亦夸我的衣服漂亮,我当时穿的是鱼尾裙。他说,你比鱼美人还梦幻。可是……可是!怎么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我有些急躁地喊王妈,我的NE-TIGER鱼尾裙呢?
王妈皱眉,三小姐那件裙子,您已经穿了三次了,老爷怕您再穿这个出席活动,就让我给扔了。
三次了?是啊,是极限了,每次穿过一次的衣服都不会再穿。
穿这件衣服的第三次,我去见过阿亦,阿亦还是那么帅,随时随地的帅,难以割舍的帅。
阳光下他的脸庞,温润如昔,笑得很满足,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他认真地说,我要结婚了。
我第一次发现呼吸是也可以那么疼痛,几乎连着肺叶一起难受。我扯着嘴角,说,恭……恭喜。
最后,他用修长的手指抚摸我的脸。对我说,结婚后,我还是可以带你一起玩,捎上你搜子。
我点着头,在幸福里微笑,只是这幸福是他的。在他的幸福里笑,苦涩地假装满足。
我挑了半天都下不了决心,爸爸早已失去耐心,让造型师进来提升我的速度。以前我会挣扎,这次不会。
我唯一的要求是鱼尾裙,其他随便。
很快地,造型完毕。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完美的几乎没有瑕疵,但仿佛一切仓促搭建的美丽都过于空洞,少了灵魂。
爸爸,大哥,二姐,他们看我感觉都怪怪的。
大哥说,小莱,要不要大哥替你卸了那姓李的。
我很沉稳地回答,大宝,别冲动。
二姐故作平静地看着,目光里却透着怜悯。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她大可以放心。
我努力扯着裙摆,华丽地在他们面前转身,刻意地忍住了眼泪,笑:爸爸,我今天是不是特别漂亮?
爸爸点头,配合着我笑,但很吃力,眼角的皱纹尽显:莱莱,这笔账先记着,爸爸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我很想说我一点也不难过,来矫情一下。
可是这样说,对自己确实太过残忍了,所以我只是一言不发地乖乖上了车。
爸爸,大哥,二姐都进去了。
我借口晕车,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我想吸够了新鲜的氧气,积攒够足够的勇气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鱼尾裙礼服的裙摆通常是连接着大地的,以前我从不理会会踩到裙摆。但此时此刻,我却只能走得小心翼翼的,因为身边少了一个维持平衡的人。
以前他的手、他的肩膀是我的依托,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多么登对的一双。如今被他宠出来的任性,改掉需要时间。
我觉得自己的七魂六魄跟我一样在闹情绪,无神地徘徊在酒店的门口。
刺耳的跑车刹车声,紧接着我着地的裙摆上多了一只鞋子,我着急这样一踩会留下什么印记,立即头也不抬地扯。
“嘶啦”一声,裙摆的半圈都被扯去,人鱼是我最后的皮,人鱼是我最后的魅力,为什么连这么可怜的魅力也要剥夺呢?
我怔怔地看着这锃亮的皮鞋下,一圈我的“人鱼皮”,眼泪夺眶而出。
是第一次,在听到阿亦要结婚后,我第一次哭。
因为寻到理由,我哭得理直气壮,且有些放肆。
外面的阴天有些暗,这会儿,被不断闪烁的镁光灯,我有种忽然置身晴天的错觉。
记者们恨不得把快门按破的拍照频率,闪得我眼睛有点疼。忽然一种对记者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记者们一张一合的嘴巴,涂着浓艳的口红,像两片烤焦的香肠拼命在挤压。听不清她们在问什么,只觉得声音油腻腻的,让我更加的不舒服。
我从来没有这么失态,什么都不愿意回答,只是捂着耳朵干摇头。突然,外星球的“飞毯”落在了我的头山,接着连身体也整个飞了起来,真魔幻。
“我的美人鱼皮,呜……”我看着自己被带走,那半圈鱼皮,孤零零留在原地,开始下雨了。
我很想不顾一下地去推开这个怀抱,去寻那块皮,可是不可以的,我是秦莱蕾。我是秦氏企业的红豆小公主。
有异于外面的嘈杂,这个皮鞋锃亮的男人带我来的地方很安静。
我掀开飞毯,发现原来我想象中的所谓的“飞毯”,不过是西装。
也没有想象中的外太空,不过是个普通的会客室。
且空无一人。
我望着自己残破的礼服,叹息现在不负责任的男人可真多。
偌大的落地镜,照着我残破的裙摆,金色的鱼鳞还在熠熠生光,璀璨的珍珠在胸前闪耀……
尾巴不要了,我撕掉了下沿,这样不长不短没气势,索性把再撕上面一点,整个鱼尾巴都没有。
短裙,现在变成了短裙,这样正好勾勒臀部曲线的鱼尾型短裙,竟然有些性感。
阿亦,见到这样的我,你再也不会嫌弃我孩子气了吧!
我站在礼堂的外面,人来人往,阿亦和他深爱的新娘站在入口处,接受宾客的祝福。
我僵硬地站在他们面前,继续以往甜美的笑容,哥哥,祝愿你和嫂子白头偕老,相亲相爱幸福永,同德同心幸福长。愿你俩情比海深!
我是一口气说完的,昨天苦练得舌头都钝了,幸好今天背得还算熟练,并且临场发挥不错。
他揉乱了我蓬松的刘海,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婚礼进行曲缓缓地播放了起来,新娘挽着她的父亲,走向阿亦。
现场谁有反对他们的结合的吗?神父这样问。
几乎脱口而出的“我反对”,只能被苦涩的香槟代替。
倒是身旁的男声意外地吼了一声,我反对。
妹妹结婚,居然也不叫哥回来?嗯?男子肃起面容,假装恼怒。
哥——,新娘佯装恼怒地喊,一面急得快要哭了。
败给你了,小公主,我同意了,成么?男子轻笑。
婚礼还是如火如荼地继续进行着。
然后他们都说“我愿意”了,他们交换戒指了,他们接吻了。
我倒了一杯香槟,
我干杯
你随意
你和她
我和你
你和她的婚礼,
如果是我和你,
该有多么的喜庆。
有一股与不容寻常的味道在靠近,他不请自来地挡掉了我眼前的光,站在我跟前。
他托着酒杯,样子很是潇洒:“刚刚那句我反对,不该我说,该你说。”
我维持着人前假笑的习惯,毫不吝啬地向他展颜:“哪能抢你苏大少爷的台词啊?”
他优雅自信又带点儿神秘的外表的确在那群太子党里很是出众。可是由于我和他有诸多历史遗留问题,所以我们长期处于剑拔弩张的局面。
“秦莱蕾,你可就败在这张嘴上了。”明亮而深沉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掠过我的视线,笑意横然,这厮今天心情不错。
可我的心情不好,可以说,很不好:“苏大少爷,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他依旧笑:“你要是拿着对付我的劲儿去缠李亦辰,没准今儿的新娘就是你了。”
苏禽兽的笑容真他妈的刺眼,就他牙齿白,当初就不应该得罪这主,而今阴沟里翻船。“姓苏的,你特别得意你撮合了他俩是不是?”我咬牙切齿,差点就克制不住扑上去咬死他。
“秦大小姐,你要跟我装不熟到什么时候?”苏言深挑起眼角,似乎很介意“姓苏的”三个字。
可我和他本来就不熟,可精光闪闪的他却和全天下女人都熟,他是T国第一公子,他们家代代出总统,他更是年纪轻轻当上了H市市长。他不是明星,却每期当选全国女性性幻想对象的第一名,这样的男人以光速繁衍爱情,可谓厚颜至极的女性杀手。这样种马的男人不应该被批斗么?
我是仅剩的H市圈内少数没被他蹂躏过的上流女了,我明白我的存在对于他的情场威名构成多么大的威胁。在我下一个计划开始前,我必须先解决掉这个可怕的男人。
和苏禽兽讲好准备撤退的时候,阿亦和他的新娘正好挨到他们这桌来敬酒。
我拿着酒杯许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最爱的男人要飞了,心中的酸楚忍就挡不住了……
天时地利人和,外加偏杯具的东风,我终于雄赳赳气昂昂地凑近阿亦的耳边说:“哥哥,我等你……离婚!”
用阿亦最喜欢我叫他的称谓——“哥哥”,用这么滑稽并且落魄的方式道出了我的心声。
我第一个这么赤-裸-裸地表白了 ,不是我爱你,不是我爱你,而是一句我等你离婚。
我也没想到我告白的勇气会出现他的婚礼上。
那么突如其来,
突如其来的那么迟。
阿亦秀气的眉毛下意识地聚拢起来,好一会才缓缓恢复平滑,他说:“我的妹妹,长大了。”
然后他就笑了,露着梨涡,左边稍深,右边微浅,那么漂亮的笑。
可是他错了,我早就长大了,在爱上他的那一瞬间。
我长大了那么多年。
“苏禽兽,你选地方吧,我们把事情办了。”我喝高了,就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大无畏精神,俗称,愚蠢的勇敢。我只管勇敢,不顾愚蠢的后果。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晦暗难测。
这表情够奸诈,搞得他很委屈似的。我是真想把手中吃了一半的蛋糕拍他脸上,丫叫你装!
那晚,爸爸和王妈都没有找我。
那么放纵的一晚,我不知道灌了自己多杯酒,天杀的苏禽兽,死都不肯陪我喝。
我都愿意让他糟蹋了,居然连口酒都不肯跟我喝,甚至还在我面前衣冠楚楚地、装模作样的处理起文件来。
装,装,装。
他的世界只有装。
“全世界最讨厌的就是政客,虚伪死了!”我愤怒地扑过去。
我要撕烂你的衣冠禽兽的伪面具,我抓着他的脸,狠狠地把他甩在床上了,半床的玫瑰花瓣都随着他下落的风,飞扬起来,擦过我的脸,有一瓣划落在他的嘴唇,忽然觉得那瓣花瓣好美,像阿亦曾经在情人节送我那朵保加利亚的玫瑰,阿亦,阿亦是你吗?
我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透过薄薄的花瓣,他的唇异常的冰凉,那致命的包裹着玫瑰香的男性气息,在我的鼻息层层散发。那么香浓,那么致命,那么神秘,仿佛是从他的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可是,不是阿亦的味道。容不得我多想,他的指腹流连在我的脸颊……
花瓣在他反客为主的激吻中碎裂,那种芬芳更加浓烈,我的脑子更加的不清醒。
我深深地喘着气,他托起我的身体,紊乱而芬芳的气息暖呼呼的,喷得我心猿意马。他深沉的双眼仿佛把我全身都看透。
他的气息,他的肌肤,透露着他的阳刚和自信,仿佛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令我反感不已。
这样的男人从皮肤到灵魂都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引力。
他的眼神很轻佻,他的手指逗弄着我身体的某一个部位。
很难受。
我“啪”地一巴掌呼过去,“直接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他报复性地又加了根手指,我哀哀大叫。
他带着手掌印的脸,还是该死的迷人,他吻我,我躲开了。
他直接挤了进来,我哭泣了。
我守了二十年的膜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
我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然后直接想昏死过去。
苏言深那禽兽居然面无表情地说,你为爱情奋不顾身的蠢样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气得我吐血,真的就两眼一黑。
在那个酒店睡了一夜。
睡得时间很长,代价很大,迷迷糊糊地睡掉了我的童贞。
醒来的时候,我随便整理了一下,穿上了禽兽赔给我的新衣服。
和昨天同款的鱼尾裙礼服,很合身,甚至比昨天的还要合身,昨天的那件腰身还显得胖些,这条就刚刚正好。
有他的字条,不同于他禽兽的外表,他的字很正派,非常完美端正的楷体。装逼一条龙,连我都忍不住向他致敬。
“还你美人鱼皮,去海外吧,没有他的世界,你才能呼吸。”
字条上的词语基本都是中性色彩的,平心而论,其实苏禽兽说的没错。
我和苏可西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自己的思想,敢说敢讲,二十四岁,就凭着自己的构想,创立了广告公司,名列T国顶尖美女董事长之首。
而我拥有秦家庞大的财力和地位的同时,也失去等额的自由,实质来说,我只是秦氏血脉商业化产物下,可怜到没有思想的傀儡娃娃。
我疲惫地回到秦家,秦家的佣人们都是一阵人仰马翻。
我坚定地告诉爸爸,我要去美国读书。
爸爸点头,这样也好。
这样的爸爸其实真的无可挑剔,他的严厉给了大哥,他的要求给了二姐,只有我他无暇顾及。他以为我死乞白赖地巴着李家大少,这么多年,也算相安无事。如今的晴天霹雳,他并不会责备我。
我准备行李,非常迅速。
在暗格里,我找到了属于我的心痛记忆。
那篇作文《我的理想》,
那曾经稚气的字,幼稚的理想,多么的单纯,多么的美好,再此刻看来,又是多么的讽刺呢?
“每一个人在心灵深处都蕴藏着自己的理想,我也有自己的理想。理想,就像是一个灯塔,指引着你去前进;理想,就像是一座高峰,等待着你去攀登。理想就像一条河流,等待你去渡过。理想是我的精神动力,引导我一路前行,走向目的地。
我希望长大以后能做亦哥哥的新娘,做一切新娘该做的事。要获得亦哥哥的爱情,路途遥远,但我相信我只要我努力,我坚持,就一定会迎来成功的那一天。让亦哥哥来我的心里住,或者住到亦哥哥的心里去!我相信每个女孩子都有会有像亦哥哥一样的男孩子出现,所以请珍惜理想哦,别轻易错过理想。我们都要努力地去实现哦。就像亦哥哥每次在人家考试前都会说的那句话:秦莱蕾,加油!”
下面有两个笔迹完全不同的“优”字,用红笔勾勒着,很醒目。
前者是我的语文老师,她改我的作文从来都是优,字体也特别工整,没有流露一丝与改其他同学作业相似的不耐烦。因为我是赫赫有名的秦三小姐。所有作业,甚至所有□□,没有人敢打一个叉。
后者则是李亦辰,他写的优,就比较随性,延续他一贯的狂草风格。他夸我理想崇高,他当时说要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实现我的理想的。
结果他实现了别人的理想,而如今我二十岁了,理想却被时间扑了空。
当然我不会怪他,所有的大人都有这样的错误思想,以为对小孩子的承诺不是承诺,只要一时的哄好他们就可以了。他们总以为小孩子记性不好,可是他们错估了孩子的记忆力。
同样的,阿亦也犯了同样的错误,错估了我对这个理想和他对我的承诺的重视性。
连带的,他也不会知道他早就已经在我心里开了一个账号,里面有我小心翼翼地收藏的,他的一个微笑,一句问候,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到现在,利滚利,凭我自己的意志,我已经无法控制这种指数爆棚般的渴望。
没办法我只能像个懦夫一般,先逃到美国去。
我下定决心去美国攻读爱情心理学,努力让自己的心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若无其事地回到这个有阿亦的气息的城市。即便是在街角偶遇阿亦和他的妻子,也可以笑着说,好久不见。
所以,再见,我的理想。
所以,再见,阿亦。
再见时,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心,不再执迷…
我只愿用逃离来练习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