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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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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竹楼,摆夷少女的美丽裙衫。
这是她的家,万妙山庄。
黄泉河畔,她等待了太多年,这一切对于她,陌生而熟悉。
嘴里呐呐自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竟然回来了。
做了近千年的鬼,只为了心中的一丝执念,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是谁送她回来的,她不记得了。
耳边,仿佛有人唤她红药。
熟悉得让她几乎想落泪的声音。
夏雪宜。
她爱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爱着的男人。
夏雪宜。
她想见他。
可见到之后呢?
见到之后又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爱我,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从来不爱我?
只是这样想着,她就想落泪。
他说,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你,当初不过是与你逢场作戏。
他说,我平生有过那么多女人,真心放在心坎儿的只有一个人,我的未婚妻。
他说,她美貌天真善良,比你好一百倍。
他说……
他每说一句,她便抽一鞭,打在他身上,疼在她心里。
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为什么。
可是,她始终放不开。
夏雪宜。
五百年,时间磨平的她的棱角,让她反复回想生前的种种是是非非。
他不爱她,甚至恨着她,可是他却那么了解她,不,他是那么了解人心,以至于死了以后还要算计自己一把,他死了,也要将自己拖下地狱。
她怨过,地府里,她曾大哭大闹,一定要将那个负心人剥皮拆骨,她要他血债血偿,她要他和那个小贱人下辈子下下辈子相见不相识,但是哭过笑过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她忘不了他。
她还是那样的爱他。
红药。
一声陌生而熟悉的呼唤。
她抬起头,是一个魁梧威严的汉子。
他很年轻,神态中却显出一丝时间打磨出的坚韧和阅历。
她有些恍然,这是她的兄长。
哥哥。
她轻轻地唤出声,似低语也似怅然。
真是好久不见,哥哥。
在这做什么,莫不是又贪玩了?
兄长声音低沉的言语仿佛是训斥,一别五百年,她只能听到声音中的无限宠溺。
哥哥。
她又唤了一声,然后泪流满面。
五百年未见的至亲,他死之前还念念不忘地是当年虽是教主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子,她曾到地府寻他,却被告知,兄长早已投胎。
看到她哭,男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粗糙的手掌笨笨地想去擦去她的眼泪。
她听到他说:别哭。
这是她的兄长,她的血缘至亲。
她最对不起的人。
那些年,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在处处暗藏杀机的五仙教苟活,兄长为了保护她,从来不让她接触那些肮脏的事情,努力让她像普通人家的少女一般生活,兄长步步为营,双手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仇人的,朋友的,只要是挡路的,一律杀无赦。
这是平常人在五仙教活下去的唯一途径,不杀人,就被杀。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明白。
后来兄长终于坐上了人上人的教主之位,可是教中不服的人众多,兄长身边只有她一个至亲至近的人,所以她十几岁做了万妙山庄的主人,掌管蛇窟,兄长在为她铺路,希望百年之后,她可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轻易坐上人上人的位置。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懂,只知道一门心思的玩。
人心叵测,那个时候她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她心心念念的夏郎在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
可是,她却甘之如饴。
爱与恨,不过是一线之间。
兄长大人依旧在傻乎乎地安慰自己,好像他真的做错了很多事情。
其实她的兄长此生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对她好。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拽住兄长的衣角,轻轻地说道: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然后她看到兄长大人傻乎乎地笑容。
送走兄长,她又陷入了沉思,五百年的时光,让她变得沉闷的不像自己。
她或许曾经年轻过,轻狂过,敢爱敢恨过,往事如烟尘,她觉得自己老了。
心,老了。
其实,在看到那个男人的骨灰的时候,她的心就跟着去了。
怎么怨恨,其实只是想,为什么你会比我先死?
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最后一面?
记得曾经有人问过她,若是早知道结果,会不会如当初那般死心塌地?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时间太久,她真的忘记了。
她只知道,她喜欢的原本就是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夏雪宜。
无论是他的假面具还是他后来露出的残忍,她都是爱的。
万蛇咬噬,乞讨苟活,若是当初没有他那个念想,她也许早就死了。
她也曾经有过骄傲,只是她的骄傲再遇到那个叫夏雪宜的男人的时候都化为虚无。
可是如今真的重来,她却害怕面对他。
五百年过去了,她真的想不起他的样子。
纵是想起来又如何呢,不过就是一场心伤,一段荒唐。
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只是那时,她明白的太晚了。
她在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遇到的他。
她的刚刚好,与他,不过是一次逢场作戏,而他的刚刚好,却是与自己无关。
她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竹楼洒在她的身上。
宁静安详。
有多少年没有沐浴这样的阳光?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美好的太阳?
暗无天日的地狱,黄泉轻轻流淌的河水,一次次洗涤红尘戾气,换来一身干净。
那时她成天在黄泉游荡,来来往往的冤魂,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有轰轰烈烈的,也有平平淡淡的,他们过了黄泉,心中的那些不平事,也就忘了。
她没有真正去过黄泉,她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
据说,黄泉的那头有一个小草棚,草棚有一个卖茶的老婆,她会捧着两碗水到你面前,一碗叫忘尘,一碗叫忘情。
他们管她叫孟婆。
爱情原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若是这一世重蹈覆辙,她也认命了。
阳光下,她闭上眼,嘴角慢慢露出微笑。
若是他年有机会过黄泉,她也要向孟婆讨要那两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