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 那场雨，曾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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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第二场雨。
雨下得绵长，几乎不带歇。
细密的雨丝一层层落下，笼罩着整条桂水巷。
青砖的色泽被浸得更深，檐角的水线一条条垂下，
巷尾那只风铃被雨拍打着，声音轻而断续。
空气里弥漫着潮气与木香，整座小巷像被雨声轻轻包裹。
一切都慢了下来，呼吸、脚步、时间，都变得温柔又沉默。
饭馆的锅勺声不再急促，平日里嘈杂的热气，被雨声揉成了低低的呢喃。
因为连日的阴雨，沈家饭馆的生意不若往日热闹，却仍旧能坐满。
这对刚来帮忙的阿圆来说，倒是个适应的好时机。
阿圆勤快，手脚麻利，不会的便去问，做错了也肯笑嘻嘻地道歉。那张圆圆的脸一笑，客人也不好再责怪。再加上沈韶杰在一旁教她装盘、端菜，学得倒也快。
午后雨势更密，风一阵阵扑在窗上。
沈母从后厨的窗户望出去，轻轻叹了口气：“这雨怕是要下透了，修缮小组那边，估计也得停工吧。”
沈韶杰应道：“停了。我早上送央央上学时还路过巷口，一辆他们的车都没见着。”
“前阵子不是说张婶家那几扇窗快散架了吗？”沈父有些担心，“这雨一浇，会不会塌了？”
“不会吧。”沈韶杰说，“我看那边盖了好几块大布子，估计修缮小组的人提早罩好的。”
沈母点头：“人家干专业的，想得周全。交给他们不会有错。”
沈韶杰四下张望：“阿荠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人？”
“在楼上休息呢。”沈母答。
沈韶杰嚷道：“凭啥呀！凭啥她能休息啊？”
沈母抄起炒勺，作势要敲他一下：“阿荠这几天又忙店里，又跑修缮组那边，都瘦了。这雨天难得清闲，还不让她好好歇歇！”
沈父也笑着帮腔：“就是！你倒是有空，好几天都不露面。要不是这雨把你困家里，又不知跑哪去了。”
“她本来就瘦......”沈韶杰小声嘀咕，又因被数落得脸上一红，只得讪讪笑着：“哎呀，爸妈，我这是有正事......”
“说来听听。”沈母白了他一眼。
他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现在还不能说，等办成了给你们惊喜。”
沈母瞪他：“少给我惹是生非，听见没有！”
沈韶杰只好投降般举手：“得嘞，不惹事不惹事。”
楼上，窗半开着。
雨气涌进来，带着一丝冷意。
沈韶光靠在懒人沙发上，双膝蜷着，
雨一点点敲在窗框上，她的思绪也被一点点敲开。
每个念头都像雨水溅起的涟漪，散得快，却让心底再难平静。
那天他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她没想到林晏会说出那句话。
那一刻，她几乎忘了呼吸。
还没等她回答，雨就落了下来。
林晏微微一怔，快步走去门口取伞。
他先侧身为她挡去几滴雨，才缓缓撑开伞。
“我送你一段吧。” 语气平稳，却微微低哑。
她摇头：“不用了。”
他没再坚持，只默默将伞递过去。
她接伞的手触到他指尖，他心口一紧，
却只是淡淡道：“那......路上小心。”
她点了点头。
林晏似要再说什么，唇动了动，终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目送她走入雨幕，直到那把伞的影子被灰雨吞没，
才转身回到人群里。
从那天起，她的心就像被雨水浸透。
她总忍不住去想，林晏为什么会问那句话。
是因为梦吗？
他梦里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还是，她在言语间的试探，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两天，她几乎无法专注做任何事。
思绪一旦停下来，就会被那天的画面卷走。
她总觉得，也许该告诉他，可一想到他的神情，又不敢继续往下想。
那份熟悉太真切，像梦，又像呼吸一样贴近。
——
会议室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空气潮湿。
林晏低头翻着图纸，纸边被手指蹭得微微卷起。
屋里传来讨论声，他时不时应一句，语气平静，却总像慢半拍。
雨点敲在玻璃上，细而急。
他听着那节奏，心里莫名跟着乱。
脑海里闪过她撑伞时的背影——
那天的雨声，似乎也是这样密。
刘铮还在说着修缮计划，
他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一线水痕顺着玻璃缓缓下滑，
在反光中像极了她那天目光的轨迹。
忽然，郑东明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张婶焦急的声音。
“行行行，您别急，我这就过去看看。”
挂断后，郑东明皱眉说：“张婶家那几扇窗的防护布被雨冲掉了，她一个人弄不来。我过去看看。”
说着便起身要走。
刘铮伸手拦住：“那布子绑得挺复杂，东明你不熟，我去吧。”
“我去。”林晏的声音忽然响起。
声音平静，却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站起身，简单收拾了雨衣。
“刘工，你继续主持会议。”
“哎？不是——”刘铮刚想说什么，人已走出会议室。
众人面面相觑。
郁青低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们哪，还是太年轻。”
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模糊成一片灰色。
林晏缓缓踩着油门，视线被雨雾拉得很短。
那天分别后，她的神情反复在脑海闪回。
那一瞬的惊讶、迟疑，还有转身时的背影。
他越想越确定，那不是错觉。
那种熟悉，太深、太真。
好像早在记忆的另一头，他已经见过她、失去她。
他明明知道，这事派谁去都可以。
可一听到“桂水巷”这三个字，他的心就被什么牵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
也许，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
哪怕只是去看看，也好。
雨下得更密了。
午市的客人陆续离开，沈家小饭馆里终于安静下来。
门口那块擦脚垫被踩得湿透，木地板上还留着一串串脚印。
沈母站在柜台后核对账本，见阿圆还在忙着收拾桌子，笑着劝道：
“今儿这雨下得紧，一上午你都没歇，快上楼歇会儿吧。”
阿圆连连摆手：“没事，我再把这几只碗刷完就行。”
沈父在一旁抖了抖围裙，笑呵呵地说：“阿圆闺女啊，你再不歇，一会晚饭点还得靠你顶着呢。”
阿圆被两人一劝，只好脱下围裙，洗了手，慢慢走上楼去。
推门时，她看见沈韶光坐在窗边，神情恍惚。
她心疼，又不知怎么安慰，便轻声道：
“韶光姐，我听客人说，咱们巷子的桂花每年开得最好，
都能摘来做桂花蜜。可惜这雨一来，全打落了。
明年这时候，你教我做桂花蜜，好不好？”
沈韶光轻轻“嗯”了一声。
她见沈韶光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其实我还想着，等晴了能不能去巷口那棵桂树下捡几朵香的，
晾干了泡茶也好闻。可这雨下得，怕是花都糊成泥了吧。”
她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惋惜，
“真是的，今年的桂花味还没闻够呢。”
阿圆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刚才来打包的客人说，好像巷口张婶家的布子掉了。看见有人冒着雨在搭，像是修缮小组的......林组长？”
那一瞬，她像被雨声从梦里唤醒。
“林晏”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掠过，带着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意。
她心底的某个结似乎被轻轻扯开，
理智还未来得及追上，身体已先一步起身。
伞还在楼下，她几乎是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路跑下去的。
阿圆还愣在原地，只听楼下沈母惊呼：“这......这孩子去哪儿啊！”
沈父忙喊：“贡菜！快去看看你妹！”
沈韶杰探头一看，人早没影了。
他急忙去门口拿了雨伞，嘴里还嘀咕着：“下这么大雨，她疯啦？”
伞一打开差点被风掀翻，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追了出去。
阿圆追下楼，着急得快哭了：“叔婶，好像是我说错话了......”
雨幕之中，沈韶光撑着伞一路跑。
伞被风掀起，雨点溅上她的肩头。
她的脑中一片乱，只反复闪着一个念头——
这么大的雨，他带伞了吗，穿雨衣了吗，是不是已经湿透？
会不会又像那天一样，忘了自己也会淋湿？
她握伞的手紧了紧，心跳跟着风声一阵一阵。
她赶到时，只见一个穿着透明雨衣的人正从梯子上缓缓下来，
低头检查着张婶家那几处防护布。
雨顺着他的发丝流下，衣襟被水浸透。
她认得，那是林晏。
林晏刚确认完最后一处固定，忽然觉得头顶的雨声轻了。
他抬头，看到一把伞稳稳地撑在他头顶。
伞下，是沈韶光。
她的发丝贴在脸侧，雨珠从额前滑落。
那神情里有担忧，也有微微的颤。
林晏怔怔地望着她，
胸口像被什么突兀地撞了一下。
就在雨声中，他的记忆忽然断裂又重合。
另一场雨、另一场光景。
古老的宅院，深青的瓦檐，
他身着淡青色长袍，立在雨里。
她穿着浅白衣裙，快步奔来，手中撑着油纸伞。
雨落在伞上，溅起细光。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而此刻，她又一次在雨中为他撑伞。
千年的时光在雨声中缓缓合拢。
林晏怔在那里，喉咙里像被堵住。
沈韶光想说什么，却一时开不了口。
风掠过巷口，风铃轻响。
雨声依旧，却仿佛都被这一瞬间的沉默吞没。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 那场雨，曾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