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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女王的美国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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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断壁残垣间,他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拨开焦黑的木梁和瓦砾,他看到了乔尼露露。
那个俄国女孩,她竟然奇迹般地活着,尽管奄奄一息,大面积烧伤,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那头浅金色的头发已被烧焦,苍白的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浅蓝色的眼睛半睁着,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痛苦的空洞。
看着她,米帕忽然觉得,自己这漫长的、追求力量与算计的永恒,是何等的无趣。他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你也一样,”他低声对意识模糊的女孩说,尖牙刺破了自己的手腕,将那蕴含着黑暗力量的血液滴入她干裂的唇间,“醒来吧,迎接你的新生。”
当晚,莫里森书店内气氛凝重。十几名血族聚集在昏暗的烛光下,低声商讨着前往美国的路线和方式。有人提议混入移民船只,有人则认为应该劫持一艘小型货轮。
米帕坐在角落,怀里搂着刚刚经历初拥、依旧虚弱且茫然的乔尼露露。他正试图用简单的动作和缓慢的语速,向这个语言不通的新生儿灌输一些最基本的、利用速度与爪牙进行攻击和防御的技巧,指望她至少能在突发状况下有些许自保之力,而非完全成为累赘。
乔尼露露浅蓝色的眼眸中依旧空洞,但身体在本能地模仿着米帕的动作,指尖无意识地伸缩,仿佛在适应那潜藏的力量。
然而,就在讨论尚未有定论之时,米帕和维萝娅几乎同时猛地抬起头,深红与宝石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他们超乎常人的感官捕捉到了外面街道上不同寻常的、刻意放轻却又密集的脚步声,以及金属轻微碰撞的冰冷声响。
“有埋伏!”米帕低吼一声。
话音未落,书店的窗户骤然爆裂!几枚罐状物被丢了进来,落地瞬间便散发出刺鼻的浓烟,并伴随着强烈的圣水气息,让几个年轻的血族发出痛苦的嘶鸣。紧接着,装备着银质武器、手持十字架与圣水喷射器的警察与军方特殊部队破门而入!
“为了上帝与女王!净化异端!”
战斗瞬间爆发。书店内空间狭小,血族们凭借速度与力量奋力反击,利爪与尖牙撕裂空气,但银质的子弹和附着圣水的刀刃同样带来了致命的威胁。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名血族被银质子弹击中心脏,瞬间化作灰烬;另一名则在试图冲破窗户时,被密集的圣水泼洒,浑身冒烟地倒下。
“撤退!从后门走!”维萝娅尖利的声音响起,她娇小的身影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红眸炽亮,挥手间掀飞了两名冲上来的士兵。
混乱中,米帕紧紧抓住乔尼露露的手腕,另一只手拉着还有些不适应新身体、动作略显迟滞的菲利,跟着维萝娅和其余拼死杀出血路的八名血族,撞开后门,冲入了迷宫般的小巷。
身后,书店的方向传来更多的爆炸和呼喊声,至少有两三名同胞未能跟上。他们不敢停留,凭借着对黑暗街巷的熟悉和远超人类的速度,在伦敦的夜色中亡命奔逃。
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他们才在一片废弃的工厂区停下来喘息。清点人数,连同维萝娅、米帕、菲利和乔尼露露在内,只剩下十二人。
菲利喘着气,灰眸在黑暗中闪烁。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跟我来,”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剩下的族人,避开主干道,来到了伦敦东区一家看似普通的旅馆。这是他曾偶尔听父亲提起过的、一位退役老军官经营的产业,那位军官曾受过老伯爵不小的恩惠。
菲利利用自己虽然落魄但依旧有威望的小伯爵身份,编造了一个家族遭难、暂寻庇护的理由,成功说服了那位念旧情的旅馆主人,为他们安排了几个偏僻的房间,暂时躲藏了一天。
他们不敢生火,不敢大声说话,如同阴影般蛰伏。第二天,在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太阳尚未真正升起之前,这最后十三名来自伦敦的血族,混入了清晨码头忙碌的人群,凭借速度和一点小小的迷惑手段,悄然登上了一艘即将启航、目的地为美国纽约的货船。
当货轮拉响汽笛,缓缓驶离笼罩在晨雾中的泰晤士河口时,菲利站在冰冷的甲板上,回望那片逐渐模糊的、承载了他所有痛苦、背叛与失去的土地。
永恒的黑暗生涯,以这样一场仓促血腥的逃亡拉开了序幕,前方的新大陆,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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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凭栏而立,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寒意,吹拂着他黑色的发丝。灰眸凝视着远方那已缩成一条灰线的故土,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家族的覆灭,身份的转变,仓皇的逃离,以及对未来的茫然。那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难过,如同此刻海面上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与风声和海浪声格格不入的响动,隐约从甲板另一侧的阴影处传来。是米帕说话的声音,但那语调......菲利从未听过米帕用如此......轻柔,甚至带着点笨拙耐心的语气说话。他下意识地收敛气息,微微探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了。
在堆积的货箱形成的隐蔽角落里,米帕正半搂着乔尼露露。女孩依旧苍白,但烧伤的痕迹在血族强大的自愈力下已消退大半,露出原本精致的五官轮廓。米帕低着头,正极有耐心地、一字一顿地试图教她某个英语单词的发音,他的手指甚至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示意口型。而乔尼露露,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不再全然空洞,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懵懂和专注,微微仰头看着米帕,苍白的嘴唇笨拙地模仿着。
那姿态,远远看去,竟像是在......亲昵。
菲利猛地缩回头,靠在冰冷的船舱壁上,一时间,那股萦绕不散的悲伤和沉重,竟被一种荒谬绝伦的可笑感和无语冲淡了些许。在这前途未卜、刚刚经历生死逃亡的流亡路上,米帕居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这老吸血鬼的心思,真是难以揣度。他摇了摇头,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出一丝极淡的、带着苦涩和无奈的弧度。
“感觉如何?初拥之后的身体。”
一个甜美而平静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菲利转头,看到血族女王维萝娅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旁,她娇小的身子靠着栏杆,红宝石般的眼眸望着远方的大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还好。”菲利简短地回答,目光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货箱的方向。
维萝妮卡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解释:“我们的人太少了。每一次减员都可能无法补充。所以,我允许米帕在判断有价值且有必要时,扩充成员。那个女孩......或许有她的潜力。”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菲利,眼神变得严肃:“但是,你,菲利,暂时还不能尝试初拥任何人。你刚刚完成转变,体内的力量还不稳定,源血的力量也未曾完全消化。贸然进行初拥,很可能导致失败,甚至反噬自身。明白吗?”
菲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看着维萝娅那看似稚嫩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沧桑的侧脸,又看了看远处那对在阴影中一个教一个学的“怪诞”组合,再环顾这艘承载着他们最后希望的货轮,心中那复杂的情绪再次翻腾起来,只是这一次,少了些纯粹的悲伤,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对这场荒诞命运的真实触感。
他们的永恒,似乎从一开始,就与正常和宁静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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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帕讲完那段惊心动魄的逃亡往事,别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旧钟的滴答声。夏侯萦消化着这跨越两个世纪的故事,眼睛眨了眨,忽然转向菲利,爆发出清脆的笑声:
“啊哈哈哈,原来菲利哥哥刚刚病好,就开始当牛马打工了吗?”他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把眼前这位活了二百多年的血族当成需要敬畏的存在,“从病弱贵公子直接切换到永恒打工仔,这转型也太硬核了吧!”
米帕看着夏侯萦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深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玩味,他故意用阴森森的语气揶揄道:“小萦,听到维萝妮卡女王的名号,你倒是半点不怕?那可是能轻易决定你生死......或者说,永恒形态的存在。”
夏侯萦闻言,笑得更乐了,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像是拂开一缕蛛丝:“怕?这有啥好怕的!女王陛下再厉害,现在不也是咱们的顶头......呃,古老上司嘛!再说了,”他狡黠地眨眨眼,“菲利哥哥这么好说话,他‘上面’的女王,肯定也是个讲道理的!”
夏侯萦的逻辑简单直接,让米帕一时语塞,只能无奈地摇头。
紧接着,夏侯萦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菲利,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八卦和撒娇的意味追问:“那后来呢?菲利哥哥,这两百多年,你就真的只初拥了我一个吗?”十八岁的中国少年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亮晶晶的,“快说嘛~我想当你的‘唯一’!”
夏侯萦这大胆又直白的发言,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连米帕都挑了挑眉,露出一副“看你怎么接”的表情。
菲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合着崇拜与占有欲的提问,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奈。他灰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夏侯萦,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