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尼微皇后》元古宙

2、第一章

　　第一章

　　公元前704年，一个春天的早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突破层层轻烟薄霭，温煦地洒向底格里斯河上游的一个小城科尔。

　　虽然科尔城规模不大，方圆不超过五里，然而因为它位于底格里斯河上游，大扎登河与底格里斯河交界之地，而且是位于亚述帝国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北方王国乌拉尔图接壤的地方，所以亚述的主人们一向对其重点关注。

　　长老团不仅在科尔城附近修筑全世界赫赫有名的亚述战争堡垒，并常年派驻三千人的军团值守，还从各个被亚述帝国毁灭的国家与民族中迁移了许多移民，并把这些移民原有的家庭彻底破坏，将家庭成员分别安置在科尔城外的各个村镇里，让他们娶妻生子组成新的家庭，作为亚述的新平民生活。

　　这些平民过去的家园已被亚述的皇帝们摧毁，他们虽然要在土地上劳作，向帝国缴纳高额的赋税，常常是辛苦一年之后仅余微薄的财物养家糊口，但是这种境遇毕竟比被卖为奴隶失去自由强上千百倍。

　　他们成为帝国的平民、自由民，缴纳赋税后有权获得帝国法律的保护，各地的总督和长老并不严苛地盘剥治下的自由民，因为他们有更多更好的猎物，亚述皇帝的战争游戏才是这些帝国重臣的最爱。

　　如果某些平民执意反抗帝国的统治，便会遭到残酷的镇压，所以平民们往往安于这种宁静的生活不再反抗。

　　亚述人崇尚武力，视尚武为天职，因此一个真正的亚述人从来不是个好牧民、好农夫，但是抢掠只能带来一季的收获，一个部落可以满足于弱肉强食的强盗生活，一个庞大的帝国却不能以抢掠作为统治的基础。

　　帝国需要优秀的牧民、农夫、小商人、工匠、建筑师等等各行各业的人才作为统治的根基，所以在本族人做不好的前提下，从萨尔贡二世统治之前的三个王朝时代开始，亚述的长老团就始终把迁移战俘、人口奉为国策，源源不断地为庞大的帝国输送新鲜血液。

　　统治者的做法将本族人从生产劳作中解放出来，以便训练更多的士兵，进行更大规模的战争，抢掠周围国家更多的财富，

　　这个帝国像一架巨大的、运转中的战争机器，对外穷兵黩武，对内却并不过于严苛。

　　当第一声雄鸡啼鸣响起，科尔城宛如从一夜酣睡中醒来。

　　用来打水的陶盆和瓦罐在公共水井的井栏旁发出“砰冬、砰冬”的声音，作为妻子的女人们身穿长袍，用色彩各异的头巾包裹秀发，面罩轻纱，提着用草绳捆绑的盛水器皿回家，于是平民区成堆连片的简陋屋顶上开始冒出淡淡的白色炊烟，蒸煮食物的清香在街道上飘荡着，孩子的嬉笑声、供奉神明的祈祷声渐渐响起。

　　当太阳将光芒洒满城市，吃过早饭的男人们走出了家门。

　　在种植垂柳的街道上，穿着土黄、淡青色羊毛毡袍的男人们互相点头微笑，用来自亚述、巴比伦、乌拉尔图等各地的语言打招呼，他们为了生计不停地奔波。

　　“塔穆斯……塔穆斯……你在哪里？”

　　轻柔的春风中，一个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略带焦急地呼唤爱子的名字。

　　“妈妈，我在这里。”

　　一个非常俊俏的小男孩吃力地抱着盛水的青色陶罐，出现在女子眼前。

　　平底敞口圆锥状的陶罐有成人一肘多高，用其打满水后，足有半个塔兰特（1塔兰特等于60明那，相当于现代的26公斤，半个塔兰特大约26斤，也就是30个明那）的重量，连成年女子拎着都会觉得相当沉重，何况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

　　他献宝一样把水罐放到母亲面前，却悄悄地把被草绳勒红的小手背在身后。

　　“妈妈，我将厨房的水罐都装满了，可以用个几天。如果水不够用，一定等我回来。你的身体不好，千万别累到。”

　　塔穆斯像个男子汉一样对母亲说道。

　　看到儿子如此懂事贴心，年轻的母亲印娜娜既感动又心疼，她俯身用力抱住儿子，使劲地亲儿子娇嫩白皙的脸颊。

　　“我的宝贝，不要担心妈妈。这是你第一次去学习放牧，你爸爸在北城门那边等你，快和他去吧，记得不要贪玩。”

　　“放心吧，妈妈，我会成为比任何人都好的牧羊人，比爸爸还要好。”

　　年幼的塔穆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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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塔穆斯快步跑到科尔城的北城门，他的父亲吉里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相貌俊俏的儿子向自己跑过来，他的火气就像是被浇了冷水的热碳，忽然无影无踪了。

　　整个科尔城谁不知道他家的塔穆斯？

　　科尔城里没有比塔穆斯更漂亮、更聪慧的男孩，这是一位父亲深沉的自豪感。

　　“塔穆斯，你这坏小子，疯到哪里去了，快点过来！”

　　吉里用自己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拽住儿子，把他拽进牧羊人的队伍中。

　　吉里的朋友们看到他的儿子及时赶到，纷纷出言打趣这对父子。

　　他们都是科尔城的牧羊人，负责给城主放牧羊群，算是吉里的同事。做城主的牧羊人，需要遵守时间。

　　一百年前，吉里的祖先被亚述的军队从巴比伦劫掠到科尔，因为定居了几代人，到吉里这一代，已经被视为土生土长的亚述人，所以可以在城市里定居，并从事一些比较轻松的，比如牧羊之类的工作。

　　如果吉里或他的后代有人参军立下军功，那么他的家族甚至有可能成为最低级别的贵族老爷，也就是武士阶层。

　　大约八年前，先皇萨尔贡二世大破巴比伦起义军，打败了起义军首领梅罗达克•巴拉丹，将抓获的起义军士兵、追随者、附庸的民众等等战俘全部卖为奴隶，因为数量巨大，所以萨尔贡二世命令将这批人在帝国全境分散发卖。

　　当时吉里仅仅花费少量财物就买到了塔穆斯的母亲印娜娜。

　　印娜娜是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奴，本来这样的奴隶，身为一个牧羊人的吉里根本买不起，可是印娜娜的左脸上有道极为丑陋的扭曲刀疤，从左侧的额头一直蔓延到胸口，那是几乎把她斩为两段的伤口，所以从右侧看印娜娜的容貌像个仙女，从左侧看却像个魔物，人们看了就会感到惊恐，极难脱手，于是这个女人被降价甩卖，牧羊人吉里趁机买到了这个在他的家族遥远故土出生的老乡。

　　那笔微薄的财物给他带来非常丰盛的回报，印娜娜为吉里生下一个出色的儿子。

　　每次回想当时的情景，吉里都觉得自己做了人生最正确的决定。

　　亚述女人蒙上面纱才可以上街，如今印娜娜把脸一蒙，遮盖住那道刀疤，她窈窕秀丽的身姿与优美婉约的嗓音，令许多男人拍着大腿后悔当初不该错过这个女奴。

　　时间到了中午，城主的畜牧管家在人到齐之后，吆喝着点名、记录，按数分发羊群和羔羊，他给这些牧羊人分派了一年的工作目标并说了城主关于奖惩的规定，随后便离开北门自行返回城主府。

　　牧羊人们唱着悠闲的歌谣，驱赶着羊群，在距离水岸较近的丘陵地带扎下帐篷、建立羊圈，他们像天上的云团一样飘散，三三两两地到底格里斯河岸边的荒原上寻找水草丰美，可以把羊儿们喂得饱饱的地方。

　　羊养得好，城主会在年底重重地赏赐牧羊人。

　　城外的天空碧蓝清澈，随处可见垂柳枝条新绿，雪白的柳絮在轻柔的春风中一团团地漫天飞舞，青青的草芽从大地中冒头，暖洋洋的日光下，夜晚中犹如墨玉的河水现在泛着清澈透亮的潋滟水光。

　　最初一段时间，塔穆斯紧紧跟随父亲的脚步，仔细地观察父亲的工作，在心中时时揣摩，没几天的时间，他就成为一个似模似样的小羊倌。

　　但是再怎么早慧，塔穆斯仍然有着孩童的天性，在这个美好的春天里，每次完成手中的工作，除了回城探望母亲，他都会带着一群同龄人跑到底格里斯河的水岸芦苇中闲逛游玩，掏鸟窝偷水鸟蛋、设陷阱抓鸭子大雁，每有收获都和伙伴们一起改善生活，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某日，塔穆斯拎着一串草绳捆绑的水禽蛋回到吉里身边，吉里正在和朋友闲聊。

　　“没错，前几天我这里也有一两头母羊不下奶，这两天又开始丢乳酪，我们要好好查查。”

　　吉里说的是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他和几个朋友的羊圈都出现这个情况，虽然不下奶的母羊和丢失的乳酪都是很少的数量，但是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丢东西总不是件好事。

　　“你说，会不会是老赖特干的？”吉里的朋友悄声说。

　　老赖特是牧羊人中名声极差的独眼瘸子，凶狠恶毒，从没有人肯和他搭伴放羊。

　　吉里考虑一下，摇了摇头。

　　“虽然他是那种人，可是毕竟是乡亲，我想应该不是他……”

　　丢乳酪？

　　塔穆斯收回进帐篷的脚，水蓝色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哦哦，天知道，他真是好奇死了。

　　谁动了他家的乳酪？

　　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人塔穆斯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