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久弥新》石希

3、同事

　　江湄凌回到家，和刘羽一起合租的两室一厅，脱掉外套，换上拖鞋，找到泡茶的暖壶，惯常的动作，像是已经成了一种仪式。

　　她像往常一样拿出红枣和枸杞，到饮水机那里接热水，才把壶伸过去，手指猛地一阵灼热感——对着热水口的，是她的左手。

　　疼痛如同闪电般窜过神经末梢，让她本能地缩回了手。放下水杯，赶紧到厨房用冷水冲洗被烫伤的地方。

　　还好那水温度不够，伤得不严重，她反复用凉水冲洗了几遍，手指的疼痛渐渐减轻，皮肤上留下一片微微发红的痕迹。

　　江湄凌关掉水龙头，深呼吸一口，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抬头取了一张毛巾擦手。

　　厨房的窗台上，刘羽用泡沫箱种了一箱子的大蒜，这些天长势正好，江湄凌的视线落在蒜苗郁郁葱葱的叶子上，又飘向远方。

　　“那个…..很快，你就会和我一起工作了。”耳边回响起黄承那句听上去不怀好意的话。

　　晚饭也不想吃了，江湄凌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心中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开。

　　到了凌晨才疲惫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刚到单位，就有小护士通知她，徐院长让她去一下办公室。

　　一定就是黄承说的那个事了！江湄凌心里笃定，有些忐忑，也好奇，难道是，黄承要入职养老院？

　　江湄凌把包往座位上一丢，朝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徐院长是个六十出头的小老头，身体还很结实，他正在喝养生茶，配面包。看到江湄凌进来，放下手里的茶杯。

　　“小江来了啊，来，坐。”

　　江湄凌在徐院长的对面凳子上坐下。

　　徐院长直入主题：“小江啊，是这样的，有个科研项目，我们院里想安排你参与。”

　　“什么项目啊，徐院？”

　　“研发一种新型的康养设备，和一家医疗设备公司合作，按照合作的协议，我们这边呢，要派一名顾问参加进去。”

　　“新型的康养设备？”江湄凌略带疑惑地问。

　　“是的，准确地说，是研发一种智能养老体检一体机。怎么样，有兴趣吗？”

　　“那我去负责什么工作呢？”江湄凌皱皱眉。

　　“你是学医的，有医学理论知识，又有一线护理经验，你以项目顾问的身份加入，具体做什么，听那边项目负责人的安排，好吧？”

　　“可是…..我这边都忙不过来啊，徐院。”

　　“你这边的工作嘛，我会安排刘羽接手一些，护士长也可以兼一些你的工作。”

　　“我…..”

　　江湄凌还想说什么，徐院长打断了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小江，参加科研项目，对你们年轻人将来的发展是有好处的，况且呢，这个项目，是为我们老年群体谋福利的，是一份对社会有益的工作。”

　　江湄凌见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下午就到项目组那边去报道，这是地址和电话。”

　　江湄凌接过来一看，纸上赫然写着：海德医疗设备有限公司。她心里马上就明白了，这家公司就是黄承的公司，这就是他说的，他们马上要成为同事。

　　江湄凌下午就按照地址去报道了，项目负责人是一个姓周的老教授，不苟言笑的，看起来有些严肃，据说是医科大退下来的。

　　周教授给江湄凌介绍了项目组的几位同事，然后让她看了大半天的相关资料。

　　一下午也没有遇到黄承，听说他又出去跑业务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江湄凌感到心中不甚烦闷，于是给刘羽发了条信息：“在哪儿呢？一起吃晚饭？”

　　“我们刚点了菜，就在咱们院后面的霍师傅小炒，你赶紧过来啊。你想吃啥？我再加一个菜。”

　　“好的，我骑个共享单车过去。加个素菜吧。”

　　“好的，没问题，等你哈。”

　　江湄凌打开微信，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没几分钟就骑到了。锁上，进店。

　　桌子上已经上了一个水煮肉片了，刘羽的男朋友陈松也在那里。

　　江湄凌在刘羽对面坐下，自己拿了一副消毒过的碗碟，又抽了一双筷子戳破了碗碟外面的塑封。

　　三人边吃边聊。

　　“我被徐院安排去参加一个科研项目了。”江湄凌夹了一筷子豆芽，说道。

　　“我知道，徐院说了，叫我接一部分你的动作。你们研发那啥，体检一体机是吧？”

　　“是啊。”江湄凌说完叹一口气。

　　“叹啥气啊？这不挺好么，做科研，肯定比在咱们院里轻松多了。”

　　“不是……”江湄凌欲言又止。

　　“怎么啦？”

　　“同事不好相处？”

　　“不是…..老板是我前男友。”

　　刘羽一惊，马上送到嘴里的一口菜都先放下了，“黄承？”

　　坐在一边的刘羽的男朋友也八卦地放下碗筷，两人一齐望向江湄凌。

　　江湄凌无奈地点点头。

　　“咳，那也没事儿”刘羽耸耸肩，放轻松了，接着吃饭，“以前是男女朋友，不代表现在不可以做同事嘛，公事公办呗。”

　　“我感觉他没安好心。”

　　“这就是你不对了，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别把人想太坏啊。再说了，他要是敢欺负你，还有我们呢，我叫陈松揍他。”刘羽说完戳了戳身边的男友。

　　陈松也附和：“对，谁要敢欺负我女朋友闺蜜，我绝对饶不了他。”

　　第二天江湄凌准点去上班。

　　按照昨天周教授的要求，她连夜总结了目前养老院市场上主流的医疗设备以及功能，给同事们做了简单的讲解，回答大家的疑问。

　　周教授听得挺认真的，不时还做笔记，对于有些问题刨根问底地，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很多东西她都不知道。

　　他看到周教授的眼里有些不满，好像在说她不配做这个顾问的职位。

　　黄承在午饭时间终于出现了，到科研室和大家打招呼。

　　江湄凌坐在角落里，听到了他的声音，特意埋着头，避免和他对视。

　　但黄承还是径直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江医生，又假装没看到我？”

　　“谁假装了？”江湄凌低语。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啊？”语气里还是挑衅的意味。

　　“我只是懒得看，不想看。”

　　“这可不太好哦，江医生，你要知道，我现在也是你的半个老板，你的年底考核，是我给你写哦。”

　　“那又怎样，老板也不能乱写吧。我们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私人恩怨不应该掺和到工作中，你说呢，黄总。”

　　这时送外卖的来了，两个骑手提着几大包的东西，放在办公室临时腾出来的大桌子餐桌上。

　　黄承过去拆包装，叫大家过来吃午餐：“各位，今天的午餐我请，我们简单吃点寿司怎么样？快速，方便，又干净。”

　　同事们都是做事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快速，方便”的确是符合科研工作者的要求的。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洗手吃午餐了，周教授的那盒，黄承给拿到他工作台的前面了。

　　然后黄承又给江湄凌拿了一盒，给她拆开。

　　“谢谢。”江湄凌礼貌地说，然后拆了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青瓜寿司送到嘴里。

　　刚咬下一口，顿时眼睛一瞪，嘴巴像被火烧了一般。那股刺鼻的芥末味瞬间冲上她的喉咙，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急忙捂住嘴，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忍不住猛咳了几声。

　　“怎么了？”站在她旁边不远处的黄承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江湄凌咳得厉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知道，黄承是故意的，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吃芥末，每次外出吃饭，他都会再三确认食物里没有芥末。

　　今天这番操作，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呢？

　　江湄凌抬眼看黄承，后者还在笑，那笑容真是讨厌极了。

　　还好科研室很大，江湄凌的位置又在角落里，同事们没有注意到她的窘境。

　　江湄凌的脸色愈发难看，终于停下了剧烈的咳嗽，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你故意的对吧？”

　　黄承轻笑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怎么可能故意呢？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承受一下这个‘挑战’。”

　　江湄凌赶紧喝了一口水，气愤地看着黄承，“你幼稚死了”。

　　-“我可不就幼稚么，当年你不就是嫌我不够成熟，才会毫不留情地离开我么。”他嘴角又勾出一股嘲讽的，带着玩味的笑意。

　　江湄凌看着剩下的那些寿司，有点无奈，有点想哭。

　　黄承阴谋得逞，从盒子里拿一块寿司，吃着离开了科研室。

　　中午江湄凌就趴在桌上简单午休，刚要睡着，手机一阵疯狂震动。
　　她拿起手机，划开屏保，养老院的群里都快炸锅了。

　　护士1：
　　“江医生，张奶奶，她突然喘不上气，呼吸好急促，脸色也发紫了，您赶紧来看下吧。”

　　护士2：
　　“我们已经联系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心脏问题，但她看起来情绪有点不稳定，似乎很害怕。”

　　江湄凌的脸色猛地一沉，迅速打开群里的所有对话，眼前的文字似乎一瞬间放大了。张奶奶是她在养老院一直照顾的老人，虽然年龄大了，身体虚弱，但她的情况一直相对稳定。江湄凌没有想到今天会突然出状况。

　　江湄凌飞快地拿起包，出了科研室，一边下楼一边快速回复着群里的消息。

　　江湄凌：
　　“我马上过来，你们先别慌，张奶奶的病史我清楚，情绪安抚好，先别做大动作，等我。”

　　她快速关掉手机，打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城南养老院。

　　群里同事们依旧在紧张地讨论着，消息不断刷新：

　　护士3：
　　“江医生到这就好，大家稍等一会儿。”

　　护士2：
　　“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江医生的手法最稳了。”

　　江湄凌到达养老院时，几乎是冲进了病房。

　　张奶奶的床旁已经围了一圈护士，老人面色发紫，气息急促，显然情况非常危急。她迅速扫视了一眼，清楚地看出了问题——张奶奶的心脏病发作了，情绪激动加重了病情。

　　“大家后退一下。”江湄凌冷静地指挥道，声音稳重而有力。她迅速摸了摸张奶奶的脉搏，眉头微微皱起，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护士，拿氧气瓶和硝酸甘油过来。”她不急不缓地指挥着。随后，她轻轻拍了拍张奶奶的手，语气柔和却坚定，“张奶奶，别怕，马上就好。”

　　她一边安抚老人，一边快速打开药盒，将硝酸甘油贴在了张奶奶的舌下。接着，她调节了氧气流量，确保老人能更顺畅地呼吸。

　　“张奶奶，深呼吸，放松。”

　　经过几分钟的紧急处理，张奶奶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

　　“张奶奶，您没事了，乖，闭眼休息一下。”

　　江湄凌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她转身向站在一旁的护士们说道：“大家不用太担心，张奶奶暂时稳定了，我们继续跟进观察。”

　　她自己也瘫坐在椅子上缓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刚刚离开也没有向周教授请假，也没给科研组的同事们交代一声，于是又急匆匆地回到科研室。

　　同事小陈说，周教授刚才找她来着，找很久都没找着，这会儿正在黄总办公室告状呢。

　　江湄凌心想，这老头，至于么。随即来到黄承办公室门口，果然听到里面周教授的声音：

　　“黄总，我们要的是一个有实践经验的顾问，养老院怎么给我们派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小丫头来啊？还不遵守纪律，下午直接就走掉了，招呼都没给我打，我找她半天也找不着。您说，这，这…..我们的工作还咋开展呢？”

　　黄承站起身，颇为严肃地：“还有这种事?太不像话了。”

　　周教授：“黄总，要不，咱们把这个小江给退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