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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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早上6点孙烨就来敲高巍家的门，高巍虽然早就醒了，但还是猫在被窝里发呆。孙烨有点自来熟，径直走到高巍床前，一把将被子掀开，大叫一声“没穿衣服吧你！”
高巍看着恶趣味的孙烨满脸无奈，翻了一个白眼。他跟奶奶住一个房间，怎么会裸睡？
“咱们早点出发，可以跟52中的学生一起混进学校，不然保安可能会拦我们”。他还是个会提前计划的人。
高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起身去洗漱，让孙烨坐他床上等着。
奶奶家只有一个卫生间，是稀缺资源，这一年多高巍训练有素，从上厕所到洗漱完，10分钟搞定。他从卫生间出来，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走回房间。
此刻孙烨坐在床头的书桌前，呆呆的看着书桌上的合影，那是初二学校组织去世博园秋游时，老师帮高巍和李建照的合影。世博园里有很多独木桥，桥梁很窄，稍不小心就会掉到河里，但偏偏男生都想去挑战一下。那天李建走在前面，左脚没站稳一下滑了下去。他不懂水性，在水里上下扑腾，像是要溺水。高巍本能的也跳下去救他，可是他忘了他也不会游泳，结果两个不懂水性的男生一起在水里挣扎。其实河道的水只到大腿深，就算坐下去，也呛不到。两个人扑腾了一会终于发现了水不深，尴尬的站起来，互相搀扶向岸边走去。这一幕正好被岸边的班主任看到，在岸上递上了毛巾让他们擦脸，还不忘调侃他俩，两个快一米八的小伙子，像是在打水仗。之后就有了这张合影，两个落汤鸡一脸沮丧，定格在了那个秋天的瞬间。
高巍和李建还有不少张合影，但其实高巍最喜欢这张，他回想起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好像他和李建的生命，就有了链接，那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刻。
自那之后，这张合影就一直摆在高巍的书桌上，已经成了这个桌子的一部分，习惯到高巍都忘记了它还摆在那里。
高巍走过去把照片扣了下去，孙烨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让高巍有些局促。
高巍赶紧岔开话题，“我们走吧！”
刚要出门，奶奶扯开嗓子喊住了他俩，“早饭都做好了，你俩吃完再走！”
高巍也想早点去学校，刚想拒绝，没想到孙烨抢先回到“好嘞，奶奶”
这个人真是讨厌的自来熟！哪有去不熟的同学家吃早饭的！
但奶奶好像很喜欢孙烨，吃饭时一直嘱咐孙烨多吃一些。孙烨一边吃一边夸奶奶的手艺好，鸡蛋饼摊的比饭店里还好吃。奶奶欢喜的不得了，对孙烨更喜欢了，关心的询问他家里的情况。
高巍这才知道，孙烨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妈去了大连做生意，他判给了他爸。前年他爸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嫌弃他家里只有一室一厅，他爸就搬去了女朋友家住。
初一开始，孙烨就一个人住，怪不得昨天他说他经常去饭店打包。
高巍觉得自己好像还幸运一些，虽然爸妈也不在身边，但身边还有很爱自己的奶奶。
孙烨语气欢快，听不出难过，倒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但奶奶听着听着眼泪都要下来了，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孙子，也是这般相同的命运。
奶奶让孙烨以后经常来家里吃饭，让他们俩在高中里互相照顾，让他们俩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将来成家立业......
高巍听奶奶说话都要变成了哭腔，连忙在桌下踢了一下孙烨，给了他一个赶快吃的眼神，孙烨狡黠的对高巍笑了一下，连忙几口把粥喝掉，跟奶奶告别，和高巍一起出了门。
下楼时，孙烨得意地对高巍说，“我觉得奶奶非常喜欢我啊，那我以后要常来陪陪奶奶”
“我奶那是可怜你没饭吃，怕你饿死，别臭美！”
“反正奶奶让我常来！”
第二节
806车很久才有一辆，赶上了早高峰，车里挤满了人，孙烨看准了车门的缝隙，拉着高巍就往车上挤，起初还是拉着胳膊，但车上挤得满满登登，实在使不上劲，他直接抓住了高巍的手，一路把高巍拉到了车的中间位置才松开。
“再往这边一点，有点空间”。孙烨指着车窗座位的旁边，勉强有点站脚的空隙，但也不足够两人并排。孙烨让高巍站定后，自己站在了高巍身后。高巍就近扶着车座的扶手，总算站稳。孙烨个子高，一手扶着头顶的扶手，另一手也和高巍扶在了一起。高巍看到孙烨胳膊的肌肉一直紧绷着，像是在用力撑住这个空间，硬是把高巍与车里的拥挤隔绝开来。
即便是如此拥挤，孙烨也刻意跟高巍保持了一点点距离，但早高峰的公交车停停晃晃，两个人不免还是偶尔会贴在一起，高巍能感受到孙烨T恤后面的温度，那是夏天公交车里特有的温吞湿热，高巍猜测此刻孙烨一定满头大汗吧，但他不敢回头看，只抬手把车窗打开了一些，希望能有些风吹进来，也能吹散高巍此刻的尴尬和局促。
一小时后，车终于到站，正好赶上了走读学生进校的时间，两人跟着人群混了进来。
这就是52中学！和高巍想象的郊区学校不一样，学校的环境并不那么破败，进门的主楼是灰色系，像是80年代的建筑风格，但造型方正，有四层高，二层露台上挂着校名，看着威严肃穆，很有氛围感。
顺着人群一起走进楼内，一楼是实验室和器材室，二楼是高二年级，三楼是高三年级，四楼是办公区，楼里环境虽然陈旧，但还算干净整洁，一切井井有条，高巍觉得学校的管理一定特别变态，说这里像监狱一样有秩序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栋楼里没有高一的教室，孙烨去问了路上的同学，才知道高一年级是在校园里侧的新教学楼。听到这个，两个人都有点兴奋，对新教学楼充满期待。
从主楼后门出去，是个小花园，还没到上课时间，能看见花园里有几对情侣拉手走着，孙烨开玩笑的说，这里以后也会出现他的身影。
小花园的前左右分别是一、二、三食堂，有几个同学拎着打包的早餐从食堂走出来，应该都是些无法早起的。
再往前走是高二高三宿舍区，最里侧是操场，面积很大，有足球场和篮球场，虽然是土铺的，但平整度还可以，孙烨说他踢球很厉害，这里以后肯定是他的主场。
操场左侧是传说中的高一教学楼，肉眼可见的新，在周围的老建筑群中独树一帜。这是高巍和孙烨未来一年上课的地方，他们是这栋楼竣工后的第一批学生。可能是因为还没开学，楼里几乎没人，大门敞着，几个工人再往里搬运课桌椅。孙烨拉着高巍绕开守卫大爷的视线，溜进了楼里。
楼里仍有新房子专属的墙漆味道，有的教室还没有布置好，但明显比主楼的采光和环境要好，教室里的设备也更先进，投影仪和电视机已经安装好，这个配置完全不输市内高中，高巍觉得他赚到了。
一二楼是教室区，三楼四楼是宿舍区，男女生宿舍左右分开，中间是一扇铁门。两人推开了一间宿舍，竟然有十四张床位，U型摆置，左右两侧各三张上下铺，窗边横着一张上下铺，好在面积够大，并不显得拥挤。
这就是未来每天睡觉的地方了，虽然只是一张位，但在这一年里，它只属于高巍，这一刻，高巍对这里竟然有了归属感。
从新楼里出来，已经打了上课铃，两人往操场的围墙方向走了过去，围墙边有一片器械区，两人翻到了双杠上，并排坐在杠子上。
“我喜欢这里”孙烨说。高巍以为孙烨在对他说话，转头看向孙烨，却发现孙烨没有看他，而是在看向主席台的方向。
“我也喜欢”。高巍应了一句。
“我最喜欢那个宿舍和食堂”。
“宿舍那么多人，闹哄哄的，有啥好喜欢的”。高巍不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52中吗？”孙烨提了一个好问题，从市内跑到这么远的学校，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吧。只不过，高巍的原因并不能跟别人说。
“为什么？”
“我喜欢热闹，在这里，每天应该都是热热闹闹的，有一群人24小时都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睡觉”
高巍想到早上听孙烨说他是一个人住，好像有些懂他了，他应该很孤单吧，孤单的人会更喜欢热闹。
“还有一个原因，我爸现在住在那个阿姨家。我觉得上门女婿应该不好当吧。等我住校了，他们可以搬回来住”。孙烨说完，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高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听孙烨继续说。
“我妈想让我去大连读高中，但我不想去，在大连我只认识她一个人，她以后也会结婚，她有她的生活”。
高巍突然生出了怜悯的心，这一刻他能被孙烨共情，与其说他怜悯孙烨，不如说他怜悯自己。他和孙烨的生活并无两样。他们都是被“遗忘”的人，放在哪里都格格不入。
“去大连也挺好的，环境比这里好，大不了也住校，认识新同学也不难”。高巍宽慰道。
“不去了，和你一起在这里读三年高中，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烨让高巍有种早就相识的感觉，没有生疏的客套，相处的自然、舒服，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那你要庆幸我也报了52中啊，我的分数是可以上12中的”。高巍试图开玩笑打破伤感的气氛。
“我知道你会报这里的”孙烨转头对高巍说。
高巍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下子局促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哈哈”。孙烨说完不再看高巍。
“我们跟52中问个好吧！”孙烨提议
“怎么问好？”
“我们对着主席台喊，52中，我来啦！怎么样？”
“有病吧你？我才不喊”
“你喊不喊？”孙烨伸过胳膊直接夹住高巍的脖子，高巍的头被架在孙烨的腋下动弹不得，只好求饶：“好好好，我陪你这个傻子喊”
“我先来，52中，我来啦！”孙烨大声喊道
“52中，我来了~”高巍觉得丢人，小声附和了一句
“这声音太小了，不行，重来一次，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喊”
高巍好像被孙烨感染了，真的跟着孙烨一起喊了出来：
“52中，我们来啦！”
喊完这一句，俩人都笑了，不知道是因为大喊之后的情绪发泄，还是在笑彼此有多幼稚。高巍想着，这一刻好轻松。
突听想起一声哨响，两人循声回头，主席台下一个一身灰色运动装的中年男人，一手拿着哨子，一手指着他俩，中气十足的喊道：“你俩哪个班的，都上课了还不回教室，到我这里来报到！”
得，还没开学呢，就被教导主任盯上了，俩人对看一眼，默契的准备开溜。孙烨抓起高巍的手就往身后的围墙角落跑，从经验上讲，每个学校都有一个能容易翻出去的地点，这来源于学长学姐们长期摸排的贡献，不出所料，墙角有一处砖头摞起来的台阶，孙烨腿长，矫健的先翻了过去。等高巍翻到墙上时，看到孙烨正在张开双手，示意高巍向下跳，他能接得住。高巍并不擅长翻墙，这墙少说也有两三米，高巍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奈何后面哨响越来越近，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
“我靠！”孙烨痛的叫出了声。
“我让你跳下来，不是砸下来！”高巍就这么砸到了孙烨身上，孙烨也没躲，被高巍生生压在了身下。高巍也愣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丢人，恨不得立马钻到地缝里。他赶紧起身，拉起孙烨，问他有没有事。
孙烨忍不住笑起来。“你大小脑真的不协调啊！”一边笑一边怕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我没事儿，但以后我要带你运动了，你要锻炼下肢体协调”
“你最好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要不我真会灭口”。高巍说完，用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三节
学校外面是个村子，看起来人口不少，每家有几间瓦房和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蔬菜。房后有很大的菜地，是那种很高的玉米杆，连成了片，一眼看起绿油油的。高巍很喜欢这种房子，他曾经幻想过长大后，在农村有这么一间房子，按他自己喜欢的样子布置，房间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有个很大的院子，左边种花，右边种菜，养一只狗和几只鸡，所有食物都能自给自足。每天在躺椅上晒太阳喝茶，不用跟外人交流，就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个梦里并没有李建，他很早就知道，他的未来里，不会有李建。他未来所有的梦里，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他和孙烨沿着村里的小路一路走了几个小时，走累了就找地方坐一会，两个人都怎么没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夏日田野的氛围让两个人都很放松，这应该是高巍中考后最轻松的一次。
这个村子是朝鲜族聚集区，偶尔能在路上看到穿民族服饰的阿姨，街边有几家朝鲜族饭馆，这会儿快到中午了，孙烨提议去吃个午饭。
他们找了一个叫“朴姐饭馆”的店，走了进去。屋里的陈设很有朝鲜特色，要坐在地板上围着方桌吃，地板高出地面一节，他们脱了鞋走了上去。桌旁有几个厚坐垫，坐下才发现地板竟然是被烧热的，好在隔着坐垫，只觉得温温的，甚至有点舒服的感觉。
老板是个40多岁的大姐，圆圆的脸，头发梳到后面挽成一个发鬏，和韩国电视剧里的老板娘一模一样。他们刚坐下，老板娘就端上了大麦茶和几碟朝鲜小菜。热情的招呼他们先喝茶。
店里没有菜单，所有菜品都写在墙上的黑板上，其中韩式拌饭和肉汤饭特意标注了“特别推荐”，孙烨让老板做了这两个，又嘱咐了少放辣椒。
小店上菜非常快，不到10分钟都上了桌。味道真的不错，虽然放了辣酱，但并不觉得辣，还有种水果的甜味。老板说这种辣酱里，放了苹果和梨，这是她的独门配方。
不出意外的是，孙烨夸起了老板娘的手艺，夸张的表示这是他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肉汤，可以媲美五星级大厨，没想到老板娘长得美，手艺还这么好，以后要推荐同学都来尝尝。老板娘被夸得心花怒放，马上送了一盘拌明太鱼丝过来，说是送给两个帅哥的菜，让他们以后经常来吃饭。
孙烨夸人的本领真是很绝，尤其是对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谁能扛得住一个小帅哥提供的情绪价值呢？如果他继续夸下去，老板娘可能会悔恨出生太早，如果晚个20年，说不定就可以和孙烨喜结连理了。
虽然老板娘口中的的“帅哥”只是一种礼貌的称呼而已，但孙烨确实长得不错。一米八的个子，宽肩短身配长腿，身材比例让他看起来像个模特。短发小脸皮肤很白，眼镜架在鼻梁上，衬托的鼻梁更加笔挺，有点阮经天的感觉，难怪老板娘会这么热情，这样的帅哥来吃饭，老板娘也跟着饱眼福。
以前高巍从未仔细观察过孙烨的长相，初中三年，他除了李建，没有其他朋友，他与孙烨的交集，只在每次进教室时的点头招呼。现在仔细看看，原来班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帅哥。
吃过饭之后，两人坐车去了白云和三联商场，买了开学要用的文具和生活用品。其实这些东西，高巍家中都有，奶奶甚至要给他缝一床新的被子带到学校。但高巍都拒绝了，他不想让婶婶觉得他从家里拿走任何东西，而且，他觉得对于高中生活，他需要从新开始，所有东西，都要是新的。
在这一点上，孙烨和高巍想的一样，他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他爸，他不想从那个家里带走任何东西。
开学前的暑假，高巍过得很混沌，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偶尔被奶奶催着到外面走走，他的活动范围就只限于家楼下1公里，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学校了，但他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有几次孙烨打来电话约他出去，甚至打着来吃奶奶做饭的由头跑到家里来叫他，他也只答应一起到楼下转转，后面孙烨也没再勉强他。
其实他有些害怕跟孙烨在一起，他总能从孙烨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种努力掩饰自卑，通过照顾好别人来获得存在感的卑微心理，以至于那种利他的行为，无需刻意，已经形成了习惯。在他身上你能看到所有为人羡慕的优点，但就是看不到他自己。每次听孙烨讲他自己的事情，高巍就像在照镜子一样，他不喜欢那个镜子里的自己，他可怜那个卑微的自己。
他受不了孙烨对他的照顾，哪怕只是帮他点少辣的菜，哪怕只是在公交车上为他避开拥挤，他都难以承受。以往这些都是他对李建做的事情，他只想对别人好，但不想欠任何人人情，他觉得他不配拥有。
高巍对李建好，不仅仅是因为友谊。那孙烨对他莫名其妙的照顾，又是为了什么？长时间的昏睡，让高巍的脑子更加馄饨，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他甚至觉得想远离孙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