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17、星星

　　回去的路上，徐夏仪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她担心周沈言会因为徐徽之强迫他带她回家这件事，突然对她冷嘲热讽，那她就是任他宰割的小羔羊，毫无招架之力。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徐夏仪选择把头转向右侧，静静地欣赏窗外的景色。
　　徐夏仪没说话，周沈言也没开口，这一路，车里满是沉默。

　　一直到徐夏仪快看见小区大门，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之际，她的不安感才渐渐散去，做好随时下车的准备。
　　车子缓缓停下，徐夏仪的手抚上按键，蓄势待发，准备等车停稳就立刻按下，她甚至在脑内演练了一遍，开门关门告别，动作一气呵成。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按下开门键时，边上的人忽然出声喊住她：“徐夏仪。”
　　“啊？”徐夏仪停下手中动作，有些惊慌地应了一声。
　　不会吧，她沉默了一路，不会要在这个时候要和她算账吧，有谁能懂这种家在边上却迈不开腿的悲哀，她泪目了。

　　秉着有什么事都推给徐徽之的原则，徐夏仪故作镇定地问他：“怎么了？”
　　周沈言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对她说“你能耐了”或是“本事挺大”之类的话，反倒说了件不相干的事情，“唐繁跟我在一个公司，算是同事，平时没什么往来。”
　　原本还在脑内运转着应对之策，听见周沈言这么说，徐夏仪一下没能反应过来，停顿两秒后她长长地“哦”了一声，意识到他可能是担心自己乱爆料，于是看向他保证道：“放心，我不会——”

　　落进周沈言的目光，徐夏仪一下卡了壳。
　　漆黑的双眸默默地注视着她，眸中似有什么情绪在流转。

　　场面像是停住。

　　这一瞬间，徐夏仪生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她竟然自作多情地认为周沈言是在和她解释刚才的情况。
　　“误”这个字就要从嘴边脱出时，她立马反应过来，抿了抿唇继续道：“——乱说的。”

　　话音一落，车内的气息须臾间冷了下来，徐夏仪审时度势地眨了眨眼，默默伸出右手缓缓打开车门。
　　她一边说着“那我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一边腿已经落地。

　　顺利关上车门。
　　徐夏仪“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迈开腿朝着家里走去。

　　但与此同时，她听见了车窗下落的声音。
　　下意识地回过头。

　　“徐夏仪，你要说的就这些吗？”车内冷不防飘出一句话。

　　静默片刻。
　　想到可能是自己的保证还不够深刻，徐夏仪在短时间内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而后很真诚地说：“我今天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我下午就只是出门拍了个广告，其他什么也没发生。”

　　仅仅在她说完后一秒不到，面前的车窗迅速升起。对于徐夏仪的忠心，周沈言没做任何表态，只是冰冷地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车子越开越远，望着渐渐消失在道路中央的汽车，徐夏仪不禁有些困惑，“他原本就是这种性格吗？”

　　回到家。
　　徐夏仪把身上的物品随意丢在客厅，踩着拖鞋去拿了瓶饮料，就着电视背景音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接着转身进了浴室。

　　她挤了几泵卸妆油，在脸上悠悠地画起了圈。闭上眼，充分感受油脂正在溶解脸上的化妆品。
　　也许是因为太过放松，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悄无声息地越过重重阻碍，浮现在脑海。

　　渐渐地，回忆里的那个人变得立体起来。

　　七年前的周沈言尽管有些闷，但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认真看着她的时候，会让她有被珍视的感觉。不像现在，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总是漫不经心，让人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不过，虽然周沈言这些年变了很多，但唯独有一点没有变——他的人气。

　　以前走在路上，周沈言即便穿着一条普通卫衣，也能引人回头驻足。徐夏仪注意到这些目光后总是会气鼓鼓地说：“赶紧把帽子戴起来，遮一下你的美貌。”
　　等周沈言听话地戴起帽子，徐夏仪又觉得不够，伸手扯住卫衣两边挂下的抽绳，缓缓收紧，直到缝隙变得狭小。
　　徐夏仪把抽绳拉到极致，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极小的口子，视线受阻的周沈言只能无奈地笑：“徐夏仪，我看不见了。”
　　这时候，徐夏仪就会用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说：“好吧好吧，那我就牵着你走吧。”
　　......

　　从回忆里抽出，徐夏仪继续着卸妆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想周沈言的事情，在她放空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周沈言昨天说的一段话。

　　——他女朋友呢，人特别好。
　　——带他剪光头，让他衬衫配运动裤，卫衣配西装。
　　——你说这女朋友是个什么心理？

　　结合她当年的行为，徐夏仪这才意识到，周沈言是在点她？
　　觉得她当年女朋友当得太差讽刺她？

　　想到这里，徐夏仪猛地睁开眼，但下一秒，额头上的油脂不慎入眼。
　　“啊！！！进眼睛了！！！”徐夏仪连忙闭上眼睛，用水乳化卸妆油后清洗眼睛，她对周沈言的怨恨在此刻可以说是达到顶峰，她一边清洗一边愤愤地怒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三分钟后。
　　脸上的卸妆油被清水带走，镜中露出一张白皙光泽的脸蛋，徐夏仪抽了张洗脸巾，又继续想刚才的事情。
　　她又没有让他剪光头，衬衫配运动裤，卫衣配西装，顶多就是让他的美貌不那么外显而已......
　　回忆在时间的长河中是会被大脑美化的，可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周沈言还会丑化她。

　　而且刚才，周沈言在送她回家后又一言不发地开走，留下一个冷酷的车影是什么意思？她又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吗？
　　徐夏仪怎么也得不出答案，索性决定不为难自己，她把想法停在这里，打算以后有其他信息再读档继续想。

　　洗脸巾落入垃圾桶，思绪也被随之抛开。

　　-

　　法拉利在马路上行驶着。
　　因为车上的人心情不好，车子一路开得飞快。

　　十五分钟后，到达公司楼下。
　　何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楼梯口把人盼到，连忙迎上去，“你怎么才来啊！差点让陈导等，不过她还没来，幸好幸好，你可不要因为我们公司是投资方就飘了啊！”
　　周沈言没说话，直直朝会议室走去。
　　今天是电影《是夜》的临时会议，接近上映期，导演把几位主演喊过来，聊一聊宣传期的想法。

　　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周沈言走到最里面，拉开一张凳子坐下。
　　边上的人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余光看见周沈言落座，他转过头，笑着打趣道：“难得啊，周沈言也有迟到的时候？”
　　周沈言已经没应声。
　　察觉到周沈言的不对劲，边上的人放下手机，用手支着脸颊，打趣道：“怎么？我们林晏心情不好？”
　　“够了，”周沈言警告道：“顾辰。”
　　顾辰笑着不再说话。

　　随着“当啷”一声，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众人的视线纷纷朝门看去。
　　陈枳背着电脑走进来，“不好意思，飞机晚点。”

　　陈枳一来，大家迅速进入状态，会议持续了半个小时，基本都是关于宣发的汇报，以及宣传的流程和问题，期间有工作人员表示周沈言和顾辰在宣传上可以往“麦麸”靠，被两人异口同声拒绝。
　　周沈言只说了简单三个字：“会被骂。”
　　而顾辰更简短，直接明了地说：“不要。”
　　工作人员：“……”

　　会议结束后，陈枳让周沈言和顾辰留下，三人又开了个简短的小会议。
　　陈枳给他们放了一段加长版的宣传剪辑，加长版的区别长在电影片尾，周沈言入水的那一段。

　　由于结尾和拿到的剧本不一样，顾辰看完后就问：“结局改了？”
　　陈枳：“是的，多亏了沈言的朋友提的意见。”
　　“你朋友？”目光看向周沈言，顾辰觉得改得还挺不错，又多问了一句：“哪个编剧？”
　　周沈言淡淡道：“她不是编剧。”

　　陈枳对徐夏仪印象很好，聊起她话也多了起来，“她和沈言之前参加了个综艺，好像叫什么你来见我还是我来见你——”
　　周沈言补充：“我会来见你。”
　　陈枳：“对，补拍镜头那天她也一起来了。”
　　“喔？那部综艺我记得是和粉丝约会的真人秀？”顾辰像是来了兴致，“你有这么厉害的粉丝？”
　　周沈言瞥顾辰一眼，“不行？”

　　-

　　从周沈言的所属公司出来，已经接近十点。
　　刚才下了一场临时雨，地面又湿又滑，走在路上一不留神还会被树上落下的几滴雨水“拍打”。
　　忙了一天，顾辰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保姆车上。
　　万般无聊地刷着手机，任何新闻对顾辰来说似乎都提不起兴趣，修长的手指几乎保持着相同的频率滑动微博，直到一个综艺剪辑出现，顾辰停下手中动作，想起了刚才他们提起的那个节目。

　　从边上捞来平板，滑动几下找到周沈言那一期，点开播放。
　　顾辰原本只是打发时间随便看看，可当他看到试衣间门后出现的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时，原本散漫的神情渐渐收敛。
　　车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平板透出微弱的光，顾辰坐在其中，双眼凝视着平板，神情暗昧不明。

　　一直到进度条过去一半，顾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退出来查看了这一集的播放时间。
　　算一算时间，正好是李旻给他打来电话后一个礼拜。

　　所以，当时没拒绝的话，那和徐夏仪一起拍的人就是他了。
　　顾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光，随后他喃喃道：“好久不见啊，徐夏仪。”

　　她既然能演周沈言的粉丝，那么——

　　“你也能是我的粉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