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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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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垫软到何厌几乎陷进去，羽绒被轻飘飘的，他睡不着。
房顶上的水晶吊灯把月光映在墙壁上，波光粼粼的一片很漂亮，这个房间大到何厌控制不住的猜测下一秒会不会从他看不见的角落蹿出来十几个何勇。
太安静了，他开着窗都听不见任何动静，夏夜常见的蝉鸣或是鸟啼声都没有，整栋宅子像是精致的模型，完美到生硬。
甚至住在这的每一个都是金玉其表的假人，除了…那个红毛。
白天的时候蒋由带他去景区人挤人挤人了一下午，中途两人试着偷跑却被那个一直笑吟吟的助理抓住了，很难想象一平方米挤着五六个人的地方他们的行踪动态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们错过了晚餐时间才回到蒋家，那个时候除了保姆和管家就没有看见其他人了。蒋由在躲着那位“大少爷”却又在没见到人时露出了很明显的异常表情，根据他听见的和蒋由曾经醉酒时说的话来看，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不差，何厌没有兄弟姐妹也不太理解他们之间的情感。
他失眠习惯了，在网吧上班时不时就有人要饮料要泡面，打游戏吵吵闹闹的倒不觉得怎样，乍一静下来才意识到他很久没有感受过时间流速这么慢的夜晚了。
何厌摸出卷在被子里的手机想看时间，尽管他只有不到二十个人的好友但他的手机还是设置了一过晚上九点自动免打扰，一打开是满屏的未读消息，何厌从第一条开始看。
李瑜发来几张游戏截图，她精心打扮的小人以各种各样的奇葩死法倒在她按着攻略一步步布置的豪华别墅里。
-瑜宙首智：啊啊啊啊啊破游戏！破游戏！我的爱丽丝居然活生生笑死了！
-瑜宙首智：我再也不玩了！
何厌略过几十条查重率为零的发疯语录划到最底下。
-瑜宙首智：嘿嘿，我下载了新的模型，爱丽丝复活了！
何厌敲了两个字，想了想又补了几个符号：恭喜！！！
-瑜宙首智：你们啥时候回来呀，我想念网吧的电脑了。
李瑜的笔记本电脑运行这种大型游戏起来不仅发烫还有点卡，垫着条毯子都快把她的腿烤熟了。蒋由舍得花钱，他网吧里的电脑全是当年买的顶配，尤其是吧台里的那台电脑游戏玩起来那叫一个丝滑顺畅。
可惜何厌不打游戏，连电视剧也不看。
-何厌：蒋由发在群里了，钥匙在门口左数第二块碎了的瓷砖底下。
-瑜宙首智：这不一样，你们不在边上看，我感觉这游戏都没那么有意思了，蒋由呢，他怎么一整天没发朋友圈。
蒋由是发朋友圈的狂热爱好者，何厌没见过他刷朋友圈，主打一个你的生活我不感兴趣，但我的生活你不要错过，砖下钻出来的草要发，天上飘过的云要发，门口的烤肠涨价也要发，事无巨细，最巅峰时一天发了八十多条。
如果他去做那些记录日常琐事的博主一定比开网吧赚钱得多。
李瑜总打趣问他是不是在给谁报备，何厌倒是觉得他就是爱分享生活而已。
突如其来的一声摔门的巨响让何厌下意识的翻身而起，这一层只有他和蒋由两个人。
一个穿衬衣的高大男人背对着何厌在走廊里，像是刚从蒋由的房间出来，何厌没多看，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蒋由向门砸去一个瓷器作为回应。
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蒋由的怒吼：“我让你滚听不懂吗，蒋琮你真是贱没边了！”
蒋由的吼声穿过了隔音性能极佳的墙壁和门板，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男人脚步顿了一瞬间后快速地走进了电梯。
何厌又开始头疼，再一次敲门轻声说：“是我，何厌。”
空气安静了一会，蒋由开了门，他的眼睛和眼周一圈的皮肤都发红，那头自然卷的及肩发都无精打采地打直了，他扯了扯嘴角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何厌第一次见蒋由这么失态，就连跟旧街那群人连吵半个月架的时候蒋由也是斗志满满的，看向他脚边那一小堆蓝白色的碎瓷片：“这里太陌生了我睡不着…可以进去吗？”
蒋由没点破这个善意的谎言，让出位置：“进来吧，陪哥坐一会。”
房间里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浅色的纱帘在夜风中摇曳，蒋由撑着护栏看了一会天突然骂一句：“大爷的，这什么破地方连星星都看不见。”
何厌想起白天那些人的对话：“是啊，破地方。”
蒋由习惯性地想要摸烟，手伸了一半才想起来为了展示戒烟的决心所以没带烟。
哪怕不交流何厌也知道蒋由想干什么，递过去那盒给小学生叼着玩的香烟糖，那天蒋由还是去买了烟，这盒糖就被他丢在了吧台里，去机场前何厌鬼使神差地将它装进了背包里。
蒋由一愣，又骂了一声：“操。”
他接过那盒糖，一根接一根地抽出来嚼，寂静的夜里一时间只有糖棍断裂的咯嘣声。
“破地方，还不如旧街。”
相较起来旧街确实更胜一筹，一群素质低嗓门大偶尔还互相坑骗的人怎么讲好像都不会好到哪去，但在某些时候也会爆发出人性的光辉。
去年春节有两个人入室盗窃，玻璃被砸碎的时候网吧里只有何厌和蒋由两个人烫火锅玻璃，那俩人也蒙了不明白怎么大年夜网吧还有人看着，反应过来后抱起最近的机子就往外跑。
刚跑两步就撞上了吃完团圆饭下楼放烟花的旧街居民，四拳难敌四十多双手，其中最快反应过来抓小偷的就是和蒋由连吵半个月架的大爷，他按着人还没忘嘲讽蒋由“二十多岁的人还比不过我这个老头，呵呵。”，蒋由咬着牙跟他道谢。
报完警了解到他们是被老板拖欠了工资，快要活不起了才选择铤而走险赚一笔车费回老家谋生，两个人哭得返老还童，后来旧街居民还一人捐了点钱给他们买了车票。
大爷还在跟蒋由杠着，你捐十块我就要捐十五，吓得那两人手摆得像螺旋桨不用车票就能直飞回老家，较量以大爷的胜利为结束，他赢在细心比蒋由多了一袋食物。
其实还有很多，蒋由和何厌两个在旧街出名的“留守儿童”常收到来自不同人做的家常菜，居委会要是办什么热闹活动也总有人喊上他们一起去。
旧街武德昌盛，何厌暴戾的恶名远扬，放在别的地方大人都会让孩子离他远点，但在旧街他们也只会说一句“好小子，没拉低旧街水平！”
一群有缺点的活人要比生虫的人偶好得多。
何厌看向远处隐约的灯火：“这地方太安静了。”
蒋由骂天骂地，连花园里那个巨大的喷泉都骂了一通：“那些人我都不想说了……还有那个破喷泉，无聊死了做那么大一个跟浴盆似的，还不如旧街广场地上变着色发光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应该不算喷泉，十平米的地上隔着相同的距离就有一个圆形灯带围着的小洞，随着音乐的节奏往外滋水。
何厌有意缓解情绪：“你被溅一身水的时候倒不是这么说的。”
蒋由看着半掩在云层里的残月，似是开玩笑地说：“失去之后才更珍惜嘛。”
说完他拍了拍何厌的肩，转身进房间了。
桌上有一盘精心准备的果盘，不是标配因为何厌房间没有，看那群人对蒋由的态度显然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区别对待。
只有可能是刚刚那个人，何厌还没见过面的蒋家大少爷。何厌有些出神地想，是所有兄弟都这样还是蒋由是特殊情况。
一块蜜瓜快要被戳成果泥，蒋由是很喜欢这种甜到齁的水果的，于是何厌问：“你俩有过节？”
蒋由没说话，直到每一块水果都在他的叉子下变成泥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小过节，已经解决了。”
蒋由的情绪稳定，看上去没有再砸东西的冲动，何厌看了眼时间，凌晨了：“我先回房间了，晚安。”
蒋由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好，晚安。”
他又突然坐起来，指了指何厌的手机：“你的手机都爆成那样了，改天我给你换一个。‘
何厌知道蒋由做的决定很难改变：“我出七成。”
“三成。”
“五成，再低不要了。”
“成交，晚安。”
何厌到自己住的房间才回李瑜的信息：因为这里很无聊。
现在很晚了，李瑜大概已经睡着了，何厌也不急着要跟人聊天，关掉了手机看着水晶吊灯发呆，一直到窗外泛起微弱的白色时何厌才睡着。
在蒋家住了半个月，两人每天的规划就是一大早出门，在各种景区挤人挤到错过每一个饭点再回来。去首都最为有名的餐厅吃烤鸭那天蒋由还给李瑜打了视频电话，从片鸭开始，到蒋由卷好放进嘴里时被李瑜挂断，她发了一连串信息控诉二人的狠毒，蒋由笑得快要岔气。
那个人晚上再没来找过蒋由，至少在何厌看上去，蒋由又恢复了在榕城的性格。
一天清晨时分，蒋由敲响了何厌的房门，眼前人难得穿着正式，何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蒋由：“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