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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地鸡毛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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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值完夜班,江荞从医院里出来,顿足在门前,下班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反而更加抑郁。
她扬起脸轻轻吸口气,初冬的阳光很暖,却怎么也暖不化她的心。
她重重地吐气似叹息,眼底近乎冰封万里的冷。
纵然阳光明媚,她的心湖却终年飘雪,
冷得无措。
她像极了一个划动火柴取暖的小姑娘,找不到依傍。
约了闺蜜李阳子,可她临时有事,约会推到了下午,不得已,江荞现在只能先回婆家。
她路过超市买了鲍鱼,从地下车库往上,电梯的门还没打开,江荞便听见那个高亢近乎尖酸的声音:
“她呀!再生不出儿子就在我们家站不住脚了。真不知道我家奕安看上她什么。生孩子的时候□□又黑又大,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吸过。”
瞥眼见江荞进门,王培美扁扁嘴,全然不觉得自己语出污恶,直挺的腰杆挪个方向,张罗邻里贵夫人们喝茶。
这些所谓的贵夫人,参差不齐,有的是
家底厚实买的别墅,有的像江荞婆家这一类,因拆迁一夜暴富,不愿离开他们村,添了钱买了独墅或连排或双拼,留在锦绣名门这个小区。
最近小区里有个二婚新来的贵妇,今天小茶会就是为了欢迎她。
新的别墅小区都在城郊,买时不算贵。这几年城市规划往南发展,房价刚巧飙升,名门小区水涨船高,王培美的脖颈梗得像戈壁上跑赢的驼鸟。
婆婆说的话江荞只当没听到,“妈,皓宇想吃鲍鱼片,我买了。”说罢,她把鲍鱼扔到厨房水池里。
今天她老公陈奕安休班,是她婆婆王培美指定下厨的日子。只有陈奕安有这样的优待,江芥也就罢了,王培美的老公,她的亲孙子,在她眼里,几乎都不值一提。
儿子陈皓宇自己在隔间的玩具屋玩,听见妈妈的声音跑出来,江荞摸摸他的头把他搂在怀里,继续问王培美,“妈,今天我替你做饭吧?”
王培美白了她眼,慢悠悠抱怨,“祖宗回来了,催我做饭呢。”
屁股没抬,把江荞晾在一旁,王培美继续阴阳,“你们说,一个合同工的小护士能挣几个钱,整天上下班没个正点,回来就知道吃。”
有个“富婆”轻飘飘回她,“怎么不找个保姆?之前我姐家有个保姆人还算勤快,主要不贵,推荐给你?”
王培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奕安就喜欢我做的菜,她们都做不来的。”一笑,保养得锃亮反光的脸皮起了褶子,笑容僵硬。
说到底,还是心疼钱。
王培美装模作样做饭,让江荞去送阿姨们。
走到院门外,赵姨拉住江荞的手安慰她:“你婆婆就那脾气,你别往心思去。”
赵姨和王培美一样,回迁过来的,她家买的是双拼,面积不大当时没添多少钱。王培美买了个独栋,面积大总价高。
幸而他们家平房面积大,当年又提前给儿子批下来安置房,另外,王培美婆婆住的平房也大,加起来补偿款多,换了个独栋。
剩下的钱王培美给婆婆买了个便宜的老年房,给儿子在隔壁小区买了个单元楼做新房。
吃到拆迁补偿的红利后,他们又在另一个村低价买了些平房旧房,还有地皮,在那个年代很好操作。前两年,那个村也顺利拆迁后换了3套单元楼,租出去挣些租金。
江荞勾唇笑笑,“谢谢赵姨关心。今天你外孙女回来吃饭吧?你快回去准备吧。”
回屋后,江荞又听见婆婆在嘟囔什么,嗡嗡的声音吵得她脑壳发涨,领着儿子皓宇上了楼,楼板踩得咣咣响。
王培美头伸出厨房往楼上喊,“回来又发什么癫,楼板贵得很,踩坏了你一个月工资赔得起嘛。”
后面她再骂了些什么江荞没听见了,都被哐得关门声截断。
陈奕安躲在房里打游戏,他昨晚夜班,按他的习惯,今天早晨回来后铁定一直打游戏到现在,吃完午饭再补觉。
江荞看见他这样,手提包重重拍在他不远处的茶几上,“就知道玩游戏,那么喜欢玩游戏把自己塞电脑里算了,跟电脑过去啊。”
陈奕安抓起降噪耳机戴上,音量调大,耳膜震得发颤。江荞说什么他听不见了,当她无物。这些年,他吵架吵累了,能装听不见就不要听见。
直到公公陈国栋回来,一家人才勉强坐在一处吃饭。
鲍鱼被整个煮了,江荞吃一口老得嚼不动。她压住心中乱窜的火,“妈,鲍鱼我刚才让您切片炒的,这样皓宇咬不动。”
王培美瞪了她眼,“奕安喜欢整个吃。”
说着,夹起一个放进陈奕安碗里,陈奕安埋头把鲍鱼塞进嘴里,继续吃饭没说一句话,妈妈和老婆夹枪带棒的话他全当没听见。
江荞的视线早就移到陈奕安身上,看他无动于衷,冷漠得让她原本冰冷的心湖裂开了道口子。
她早已分不清吵架伤感情,还是这样冷漠更要命。
江荞放下筷子,“妈,皓宇想要吃鲍鱼我才买的。而且,你做的这些菜都是辣的,皓宇没法吃。”
唯一的一道鲍鱼煮老了,分明又给她甩脸子。
与陈奕安一同沉默的还有公公。公公陈国栋在单位上班还没退休,虽然身处一个无足轻重的职务,却日日照常打卡上下班,甩手掌柜当久了,家里的事他从来不管。
桌上只有婆媳俩一来一回的争论。
王培美慢悠悠掀起眼皮,轻蔑笑了,“你买的鲍鱼又小又脏,肯定捡的最便宜买的,还好意思说你买的。整天在我们家吃喝拉撒花一点钱了嘛,就买了次鲍鱼有脸说这些。”
“妈,你说话凭良心,我什么时候没买过菜。”
王培美用筷子点点,“还有脸犟嘴。”
矛头又转向江荞的一身穿搭,“穷窝里出来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廉价,买东西专挑便宜的,你这身衣服也是从哪个地摊上捡的吧?丢我们家的脸。”
听见反反复复的“我们家”三个字,江荞怒了,心里一下子涌出波涛骇浪,牙关紧咬,双手抖动一下,也没什么好脸,
“你们家,你们家,每次都是你们家,你们自己过啊,娶什么儿媳妇。”嗓音跟着提高了三倍。
王培美也跟着来了劲,“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进我们家的门,不想呆在我们家,就滚出去。”
她好像是为了吵架而生的,一吵架,小茶会那会装出的端庄贵气的虚假撕下,无比真实。
“凭什么我走。”江荞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你什么得性自己不知道,暴发户搬进楼里以为自己真变凤凰了,充其量就是土鸡。”
王培美最忌讳有人说她是暴发户。她果真急了眼,登时站起身,椅子应声倒地。
她抓起江荞面前的碗狠狠砸到地上,米饭撒了一地。
“妈了个B,滚出去。给你脸了,你给我滚出去,艹你娘。狗娘养的,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哪点配得上我们家……”
王培美满脸涨红,双眼死死盯着她,像
是想咬下她一口肉,鼻翼呼哧呼哧扇动。
婆母一副癫婆的样子,以为站在那就能居高临下压过她,江荞也不示弱,站起来和她对骂,“你娘的B,你娘的B,艹你娘,艹你娘……”
对骂不过,王培美转手扶在儿子肩上,“奕安,我头晕,降压药。”好似她才是受害者。
陈奕安扔下筷子往橱柜边跑,拿药回来喂妈妈吃下,慢慢替她顺气,抬头看向江荞时,眉峰已经拧成了疙瘩,
“你不知道妈妈高血压,还故意气她。”
开口便是埋怨和指责。
王培美扶住额头,揉着胸口,“奕安,我胸口闷得慌。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你出去。”陈奕安不想跟江荞废话,甩下这么句话又伺候他妈妈去了。
江荞重新坐下,骂声转向老公,“陈奕安,你就是个窝囊废,除了敢跟我大呼小叫,你还能干什么。”
王培美哪里舍得儿子受这样的欺负,听见这话,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指着江荞鼻子骂得更脏,
“你凭什么说我儿子,你有什么资格,你就是个搞破鞋的,不知道被多少男的搞过,当初要不是你勾引我儿子,我儿子能娶你嘛。”
哪里还有刚才病恹恹的样子。
江荞搭起二郎腿,冷眼看像个泼妇的王培美,只觉得可笑,“滚你妈的,五十岁的人整天涂脂抹粉,还不知道出去浪给谁看,污蔑别人是破鞋,你才是个老不正经的。”
这期间,陈奕安又说了两遍“出去”,江荞昂着脖子,故意气他,
“凭什么,我就不走,就不走,就不走。”
陈奕安被她得意而挑衅的模样逼急,绕过桌子把她往外拽,一直坐在旁边的陈皓宇见妈妈被欺负,踢打陈奕安的腿,手也往陈奕安身上打,
“你滚开,滚开,别欺负妈妈,你是个坏人。”
陈奕安被他搅得烦,推了他一把,陈奕安不过
六岁,被爸爸火气正盛的力道一推,踉踉跄跄倒在地上。
江荞也被惹恼了,不管不顾朝陈奕安身上撕扯,刚做的美甲也不管了,不过一分钟,陈奕安手背上、脖子上加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手机在这时“嗡嗡”响,闺蜜李阳子的电话,江荞抽出手来正要拿,王培美忽得如临大敌般,隔着饭桌大声指挥儿子,
“奕安,快把手机抢过来,她肯定录了音。”
陈奕安和江荞同时扑向扣在饭桌上的手机。
公公早已在混乱里拉过孙子,不想让他搅和进去受伤。
两人拉拉扯扯,江荞又骂了几句,陈奕安骂不过,拎起凳子朝江荞扔过去,幸而没砸住。
江荞抢到手机,跑了出去。
离约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江荞就这么坐在约会地点等,等到闺蜜李阳子急匆匆而来。
“你到的这么早?!”李阳子下意识抬手看表,距离约会时间还有十分钟,“想吃点什么?这里抹茶慕斯不错,还有手磨咖啡。”
江荞晃晃手里的杯子,“我喝柠檬水就行,喝咖啡晚上睡不着。”
“慕斯我要了几个招聘口味,知道你喜欢喝咖啡,给你点了。”
江荞把前课都做足了,两人开始闲聊,江荞倒没第一时间诉苦,等到抹茶慕斯吃了一半,李阳子见她不说,主动问,
“你这么急着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想离婚。”江荞干脆了当。
“发生什么事了?”李阳子乍听“离婚”二字愣在那。
好友从没和她抱怨过婚姻的事,所以她一直默认江荞过得不错。
江荞扭着一张纸巾,不知从何说起。
“他打我。”
最后,江荞捡了听着最骇人的部分讲。
“吵架摔杯子、茶壶,还拿椅子扔我。我这有照片,你看,这都是他打的,我都留下了证据。”
约么十几张照片,胳膊上、腿上一块块青紫,还有就诊记录。
可是,这些都不能直接成为证据。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荞也不再藏着掖着,“他妈妈就是个泼妇,他们村没有不知道的,小区里好几个阿姨都跟我说:王培美和她婆婆二十几年来都不见面,陈奕安小时候都是我老婆婆带,王培美整天在外面玩。皓宇小时候白天晚上也都是我一个人带的,我坐月子的时候他妈妈也一天见不着人,吃饭点回来做个饭,给我送上楼一份,把早上的碗端下去,她吃完又出去了。她经常不回来吃饭,我公公回家自己做点,替我看会孩子。”
“我坐月子的时候陈奕安也打过我,还把我从二楼上往下拖。他平时就知道打游戏,孩子一点不看,工资一分钱也不给我,后来我知道是他妈妈挑唆他把钱都给他妈妈保管。”
“这些年,陈奕安的衣服都是我给他洗,内裤我不给他洗,他也不洗,他妈妈给他洗,我从来没见过还有这样大的男人让他妈妈洗内裤的。我以前还等着他上完夜班回来给他做饭,他妈妈哪天心血来潮,在她儿子休班在家时做一顿。我现在才不给他做了。”
“我都想好了,离婚后皓宇我带走。你当律师帮我想想,怎么能把孩子判给我。他们家里的钱我一分不要。只要能把皓宇给我。他们家那种环境,我也不放心孩子留在那。”
李阳子放下叉子,双手平放在桌上,语重心长,“女人自己带孩子很难。我建议不要孩子,要财产。”
她目如锐鹰,没有半分情绪,李阳子见过的离婚案子太多,已经麻木。
见江荞的纠结与痛若,李阳子覆上好友手背,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离婚案子里,很少有妈妈放弃抚养权,但是,你工作忙没多少时间带孩子。就陈奕安的性格,即使孩子判给你,每个月的抚养费要起来也费劲,弄不好跟他施舍给你似的。”
“我妈妈说她会帮我带。抚养费他爱给不给。”江荞一早就想好了。
李阳子撤回手,仰在后背上,“你呀!还是这么感情用事。感情算得了什么?钱才最靠得住。你离婚带孩子可以,我的建议是争财产,你不能给他们家当那么多年的免费保姆,再说,皓宇以后结婚也需要买房子。”
陈阳子一点一点替好友想法子,“咱们先不说法律程序,陈奕安这么年轻,离婚没孩子肯定再找人结婚,你就不能让他好过,用他打老婆的事威胁他,把财产分你一半,不然给他宣扬出去。”
江荞支吾着,“他的房子都是结婚前买的,是婚前财产吧,会给我吗?还有,我也不想把他打老婆的事公布出去,我公公年轻的时候也打老婆,让别人知道打老婆是遗传,皓宇以后也没法娶老婆了。”
半分底气都没有。
李阳子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就是这样被他和他们家人吃得死死的!所以才会被欺负成这样。”
她一口气闷了半凉的咖啡,终于压下
火气,“这样,你别离婚了。”
瞻前顾后,李阳子听不出江荞想要离婚的决绝。
“起码现在不要离婚,把他们家几套房产弄到自己名下再说。”
江荞即刻否定,“他妈妈看得那么紧,这么多年都不肯写上我的名字,怎么可能......”
“我有办法。”李阳子斩钉截铁道,“按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