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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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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浅蓝色团花锦袍,坐在曲雪院外的马车里撩起帘子看四周,几个太监也穿着常服在车外等着。
田今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正要跪下请安,皇帝在车里摆摆手:“不必多礼,我不愿暴露身份。”
四周不少人已经在看向这边了,人越来越多,再不进去只会更难办,田今同想赶紧请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天子进去,他弯腰陪笑:“是,是,还请大人先随下官进去吧。”
皇帝虽想进去看看热闹,可也知道他现在下车只会引起骚动,就放下车帘答应了。
田今同松口气,他生怕陛下突然要在这里下车,他指挥驾车的太监从侧门进去,一路驶向后院,路上清净了很多,田今同随侍在马车旁,吩咐管家立马去后院准备候驾的东西。
坐在马车里的皇帝听得分明,不满地制止道:“不必如此,朕只是随意看看,若都依着礼数,未免太过拘束了。”
他正是少年心性,又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宫,骤然到了这处新奇地方,自然不愿意守礼。
田今同不敢抗旨,只好应下:“臣遵旨。”一会儿还是去找一个能让皇帝听话的人来吧。
曲雪院前院是一水的曲径,亭台,水榭,楼阁,山水萦绕,处处诗情画意,园林后一片梅林远香亭一直延伸到后院的荷风轩。
马车行至荷风轩停下,皇帝下了车,一入眼就是梅园那片透红的梅花,红梅朵朵,在漫天的白里夺目极了。
随行的太监取出大氅给皇帝披上,他看着园子,漫不经心地对田今同说:“尚书退下吧。”
“记住,先别告诉老师朕来了。”
他今日来是想让老师从旧情中走出来,要是此时让他知道了,只怕不好行动,皇帝眼里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
田今同知道有自己在扰了皇帝的兴致,应诺后就退下,他搬救兵的打算也泡汤了,只好离去。
然后赶紧从府卫里拨了数十人来护卫皇帝,今日来客太多了,守卫难免薄弱,若是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皇帝,那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活的。
荷风轩旁边就是廊桥,被瞒着的存玉正在廊桥下和知云看花,那边田尚书领着一辆前呼后拥的马车进来她们自然也能看到。
隔着几排红梅,知云看到田尚书恭恭敬敬地和车上人说话,不禁好奇:“不知那车上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尊贵。”
这马车平平无奇,但是能让田尚书表现出这种态度的人不多:“也许是哪一个侯爵吧,或者是那些有体面的宗室女眷,不想惹人注意,所以这样进来。”
存玉不是很感兴趣,解释清楚后就和知云手拉手走下了廊桥朝别处去了。
她身后,打发走田尚书的皇帝余光看到梅林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还要仔细看,却已经看不到了。
她们沿着小路走进梅林深处,远远地就看到了几间茅草搭成的屋子,在后面粉白的墙前显得颇有趣味。
走近发现茅草屋的门上挂着一面黑木做就的牌匾,上面写着“茶舍”两字。
存玉上前掀开帘子,看到里面是几个茶博士在静静坐着,见有人进来,都起身行礼。
存玉叫起后就进去坐下了,屋里的火炉上放着铜炉,烧出一片沸腾的声音,一片祥和。
一个年长的茶博士曾随在之前一次宴席上见过存玉,认出这就是田尚书叮嘱过他们的萧阁老,眼珠子一转,瞅了个空挡就摸出去了。
存玉没在意她,坐在火炉旁边,问:“不知贵茶舍有些什么茶。”
一个茶女温和一笑:“回大人,今日茶舍不卖茶,只换茶,大人要是有好诗,自然能喝上好茶。”
“若没有,就只能喝到解渴的温水了。”
“大人请看身后,诗题皆在墙上,大人尽可自选。”
存玉被勾起几分好奇心,她是正经科考考出来的探花郎,最不怕作诗了,闻言就去那壁挂满精美绣帕的墙面前看了。
知云也随她去看,墙上约有数十条绣帕,上面绣着各种画,都写着四个字,知云一面看,口里就念出来:
“银蝶飞舞。”这是指雪。
“寒入玉衣。”这是说梅花。
“岁聿云暮。”此时正是年末。
都是些和今日诗会有关的题目,知云看了几个就停下了,反正她是做不出诗的。
身侧,存玉也看了几个,然后摘下一方烟蓝色绣帕,展开来让知云看:“我做这个镂月裁云好不好。”
......镂月裁云。
知云红了脸:“当然好呀。”
她心里欢喜,凑过去挽住存玉的胳膊,偏头靠着她的肩膀:“做好了写出来送我,我找个最喜欢的匣子放它。”
存玉是想逗她的,却不想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她轻咳一声,任由知云亲密地靠着她,兀自思索起来,须臾,精致的眉眼一展:“有了。”
静谧的茅舍里弥漫着茶香,火炉上煮着新雪化出的水,存玉走到桌边,展开茶舍里备好的云霞纸,提笔边吟边写。
“月似清波初映空,云如玉叶半从风。”
这句点题,写云和月在皎皎天色中交相辉映的美好月景。
笔端如行云流水写出这两句,字迹疏密得体,清隽有力的字,她把知云说的话放到了心上,既然要送给她,当然要写成最好的。
沉吟片刻,她续出后两句:“珠悬花发一双烛,讶然夜灯有旧名。”
茶舍中诸位茶博士都是颇有文才之人,听她做的这首诗,词句情意绵绵,又见这两个人举止行动亲密异常,都了然地笑笑。
一首诗写好,存玉放下笔,含笑问她们:“不知这首诗可够不够换两盏好茶。”
茶女赞叹道:“自然是足够的,大人真是才藻艳逸。”
存玉说:“既然这样,烦请博士为我们煮两壶好茶来。”
茶女浅笑着去煎茶了,知云收起她写好的诗,揣在怀里,存玉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你真的看到他在这里?”
“小姐放心吧,我绝不会认错的。”
紧随着声音的是一只细嫩的手拂起厚重的帘帐,一个样貌明艳的少女走进来。
听到茶博士来报时候就捉紧赶来的田舒澜进去抬眼一看,这个不大的茶舍一览无余,总共不到十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茶炉氤氲的热气后坐着的两人。
存玉感受到她的视线,奇怪地看她一眼。
精心打扮过的田舒澜面容娇艳,找到人后一双杏眼一亮,走近几步,又矜持地对着存玉行了个执手礼:“不知大人还记不记得我。”
存玉没有一点印象,但她还是站起来回礼:“不知小姐是?”
她看到面前陌生的女子露出失落的表情,又转而一笑:“家父是工部尚书,我两年前曾与大人有一面之缘,当时我与家仆外出,被几个无赖缠上,是大人搭救了我。”
存玉隐约有点印象了,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情。而且这场宴席就是工部尚书办的,他的女儿在这里也不奇怪。
蓦地,她面色微微一怔,存玉想起前几日田尚书来萧府为他的女儿说媒来了,那这个女子就是......
坐着看窗外雪景的知云也想起来了,转回头,原来是这个人。
田舒澜见他仿佛回忆起什么的样子,开心地笑出来:“大人竟然还记得我。”
她还待再说话,茶女煎茶时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她,她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位女子。
田舒澜不好意思地向她屈膝行礼,询问她:“我好像不曾见过这位姐妹,不知是谁家的千金。”田舒澜以为知云也是来赴宴的家眷,所以有此一问。
茶香弥漫中,存玉向她介绍:“这位是......”
她突然怔住,知云是她的什么呢?朋友,妹妹,亲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知云起身浅笑回礼:“田小姐过誉了,我并不是什么千金,只是从江南来的一介商人罢了。”
“商人?”田舒澜更好奇了,在她的日常生活中,从没听过一个女子自称是商人。
知云面色无常,存玉却发现她好像有些别扭。面对面地,知云打量着田舒澜,这个和萧存玉议过亲的女子有着不谙世事的一双眼睛,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她的天真烂漫。
田舒澜第一次见女商人,有心想和她攀谈,可还记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好先和萧阁老说话:“小女失礼了,大人想必也知道家父曾为你我议亲。”
存玉还在琢磨知云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就听到工部尚书的女儿这么说,她话音落下后,存玉敏锐地感觉到身旁还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想我和小姐确实不合适,不愿耽误小姐婚嫁。”
“小姐若是来和我说这些事情的,怕是要让小姐失望了。”
田舒澜大大方方一笑,并不挫败:“我知道大人拒绝了我,我今日来见大人也正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