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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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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岭到宿舍楼下时刚好是正午饭点。
他没有先和秦知白联系,其实已经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寒暄消息还没发出去,先见到了面熟的人。
再晚那么半秒,就不是见,而是撞上了。
“你、你不是那个谁——”一出门差点就和人撞出事故来的封乾看清差点被自己创到的那张脸,恍惚间想起来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绞尽脑汁,终于在某个偏僻角落里搜罗出对方的身份。
“表哥好啊。……哈哈。”封乾只能尬笑几声,脸上表情的变化没藏住。温岭会意,肯定了他的猜想。
他不脸盲,之前见过对方两次,多少有些印象,眼下反应也证实了面前的人是秦知白室友。
封乾疑惑于他的到来,还没出声问,温岭先表明了来意。
他说我来找秦知白。之前有些事情还没说开,不是很好。
封乾傻傻回他好,说秦知白应该快回来了,转身就见到话题的中心人物。
“你家里人来了。”他催秦知白,顺便打了个手势,说自己先撤了,刚好顺势离开。
当事人其实还没听清他在讲些什么。
秦知白刚从外头回来,抬眼就撞见熟悉身影。
温文尔雅的显然刚从工作中脱离不久的温老师堵住了他的退路。
“……知白,”他被喊住,喊住他的人一脸正经,像真有要事必须和他商谈,“方便谈一下吗?”
在想好该怎么答复前,秦知白先看清了对方戴的袖扣。
那枚袖扣他曾见过,一般躺在抽屉深处。他甚至还能辨认出是温岭少戴的款式,只怪先前温岭穿这一身穿得太多。
温岭在等他的答复。
秦知白想,我再也不要吃这一套了。
周边视线越聚越多,他感到不自在,分了神去数地砖上纹路。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温岭还是心平气和地和他商量,“或者如果你现在没空,晚些也可以。”
秦知白被各种目光盯得背后发毛,拽了他衣袖作示意,转身要走:“……先出去再说。”
温岭只觉好笑。他伸手将人拉住:“要去哪?”
“车我开进来了,就停在你们宿舍楼后。”
秦知白应一声,说知道了,下一秒就带着人落荒而逃。
像逃婚。他是新娘,没有裙摆要提也没穿高跟,一路走得飞快,在众目睽睽下逃过了庄重誓约的确立仪式。
温岭是来接应他的他的意中人,伴着他从红砖路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由始至终,温岭都是不紧不慢的态度。
最开始他还握了温岭手腕,后来掌心变得潮湿,他的手就松开了,距离于是越拉越长,温岭偶尔跟上来几步。
等彻底逃离了那些粘稠的视线,他才放缓了脚步。
“……”
秦知白转过身,去看落后自己两步的人:“温岭。”
“你今天很有空吗。”
声音生涩,出声时喉咙的振动也陌生。他有很久没有念过这个称呼了。
“嗯?”
温岭听清他在说什么:“不。因为打算来见你,日程就满了。”
话语简单,但念得像封情书。秦知白的鸡皮疙瘩开始拼命往上浮。
……
温岭领着他随便找了家咖啡厅坐。
其实这时间也挑得刻意。
温岭的算盘打得响,他是没吃饭就过来了,路上问了秦知白也是,那最好不过。
吃饭时血液集中在胃里,相应地,脑子会变得不太清醒,趁这种时候讲对不起,说者听者都好受。
但眼下局面是他没预料到的。连道歉也要抢着来,好笑程度就翻了倍。
“我有话——”
“我——”
两句开头相差无几的话在空中打了结。
“你先。”温岭让他。
“之前说的那些话,”秦知白僵硬着开了口,“……你别往心里去。”
“是我的问题,没有好好和你沟通过,光靠见到的事实就妄自下了结论。”
但那双眼里仍然写得清楚,如果他所有的猜想都是事实,他其实还是会介意,然后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
……温岭编的。
“错不错的先不谈。”餐已经上齐,温岭将餐牌往旁边挪,移出合适的空间,“你很在意吧?那本档案册。”
声音和店里舒缓的音乐一起飘在空中,他眼皮掀了又落:“我不是第一次看了。”
秦知白没作声。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看”?
在他发觉时不是第一次,前面或许就有二三四五乃至无数次。
秦知白往最坏的方向想,也许从他第一次踏进房东家的客厅开始,他就处在被完美掩藏起来的探究的目光之下。
最差也就这样了。不会有更多。
他自认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
“上一次看是好几年前了。”温岭说,在你去过的那家机构。
他将盘里松饼切成小块,均匀裹上蜂蜜,再往嘴里送。
……是那时候。秦知白愣住了。
“说凑巧也对,但我会更喜欢说成是缘分。”
秦知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见了句末:“……那就算缘分好了。”
哪门子的缘分,对温岭来说明明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时隔多年,他好像又看到过去的自己,是头尖锐的炸毛动物。现在他学会伪装了,在外人看来也许就显得正常许多。
可是现在传达过来的信息是面对温岭,他不需要这样做。
因为早在他们还不曾对过话的时候,最脆弱也最不堪的他就已经暴露在对方视野里了。
温岭还在详细和他解释各种缘由,说学生申请立项的时间早,档案是很早就借来的,自己是接手项目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聊天记录也都有。
“……你是真灵,”温岭最后说,他语气无奈,“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到我手上不过一周。”
秦知白握住杯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
他是第一次这样全身心地将情感托付给另一个人。好的坏的不论,多少年来有且仅有这么一次悸动。
现在这个人对他说,其实我们曾见过,于是这份感情的份量就变得更重,沉甸甸地往下落。
……
天气不算好,清早到午后都不见日光,他们进来没多久外头就开始飘起雨丝,而后雨水愈落愈多。
温岭窝在座位上,没怎么动。
午饭是啃完了,他悄悄探了手,去揉脚踝的位置。
那里逢阴雨天会泛起隐痛,有时可以忽略,有时又略严重些,就如今天。
秦知白注意到了。然后这点注意又被另一方注意到了,成了再合适不过的一个媒介。
温岭是很懂顺势而为的,没有那么夸张也要演得夸张。他幽幽开口,说知白,我走不动了。
因为潮湿,骨头会痛。
他进修卖惨学归来,深谙这门技术在能忍又确实难受的时刻最适用。
秦知白吞咽的动作停住了。温岭看见他取了餐巾纸擦嘴,然后擦拭的对象换成了手。
他知道秦知白这会大概已经开始研判他的话是真是假,不论得出的结论如何,最后担忧总是会占上风。
听起来可怜,看起来也确实可怜,这是秦知白对眼下的温岭的主观评价。
他问:“真不用扶你起来,或者抱你回车上?”
“我不介意,你当然也不用。”
说着人就过来了,是要将坐着的人打横抱起的架势。
“那不至于。”温岭否决了他的提案。
他们上了车,秦知白在驾驶座上坐下,摸见表皮粗糙的方向盘的同时嗅见熟悉的柠檬草味。
旧的那瓶香水先前就挥发得差不多,温岭新换了一瓶,味道比先前更浓。
他陷在这味道里将车往前开,雨刷在给电台里放的歌打节奏。
温岭其实和他说过,有时懒得挑听什么,所以交由他人决定,电台就是很舒服的选择,难听就跳下一个,总有频道值得停驻。
红灯时电台里恰好切了交响乐,他在长笛和单簧管拼出的前奏里拉了手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坐在副驾驶的人。
美人二字,在他熟悉的人身上可以诠释为白皮覆瓷骨。现在那人因看不见的疼痛露出了脆弱,要好生养着,才能恢复原有的温润光泽。
秦知白将视线收回,心思回到正事上。
“前面左转。”温岭指挥他,看出他并不清楚前方路况,“后门在修路。”
后一段路秦知白就熟了,毕竟少说也走过数十次。
熟悉的药店、快递站和水果摊在眼前依次掠过,他心情复杂。
所以怎么就又回来了呢——是因为心软,因为和冲动并不冲突的考量,纠缠过也就放不下了,总结来归纳去还不是一样的理由。
真贱啊。秦知白痛骂自己,明明都说好了短时间内不要再扯上关系。
他停了车,撑伞送温岭到门前。车钥匙和门钥匙串在一起,他顺手替温岭开了门,下意识就要脱了鞋进去,踩住鞋跟的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又被温岭带着走了。
雨天四周昏暗,时间尚早,门廊灯已经亮起。温岭站在光下看他,邀请函发得随意自然,也不担心他会接过来然后径直撕掉:“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言语的能力被短暂封印住,秦知白不记得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沉默着什么都不想就进了门,反正事实就摆在那,他就是进到屋里了。
他捡回来的猫听见动静凑上来蹭温岭的脚,亲昵得很,对他则态度平平,没有任何讨好。
温岭嘲笑他:“看吧。猫和人不一样,你对它好,但没能长久保持下去,也许过几天就全忘光。”
秦知白不买账:“买袋猫条回来,等会就围着不走翘尾巴了。”
家宠的心思容易收买,人心却不行。
如果简简单单凭金钱就能让另一个人的心为他着迷,那他现在该在琢磨搞钱的路子,而不是重新踏进这座最近偶尔会在梦里客串他住所的洋楼。
“次卧的窗帘换了,那边绿植也添了新的几盆。”温岭和他介绍家中近况,把他当难得重逢的老友对待。
他跟进去看,房间里一切摆设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有窗帘换成了布料厚重的款式,看一眼也知彻底合上后屋内会有多昏暗。
温岭走得慢,过去拉上窗帘向他展示遮光效果的样子又好笑又可怜,可是他回过头来时眼里闪着掩盖不住的光。
期待盛得太满,耀眼又灼人,他不敢看,视线再往下,就落到温岭唇上。
那人好看的薄唇微张,秦知白意识到他是在说欢迎回家,所以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想听的也听了,”温岭在以前他坐得最多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腿换了姿势架起,一面问他:“什么时候搬回来住?”
陷阱问题。秦知白很清楚,答案的可选范围在问题抛出的那瞬间就被限死,温岭只会听见他想听的答案。
他避开了正面回答:“……今晚先收留我一-夜吧。”
身上所有的刺被小心翼翼地收好,他声音都软下来:“很久没有睡好过了。”
撒娇的意味有了,但还可以再重些。温岭不打算夸。
“你求一句。”他用食指抵住下颌,仔细端详秦知白脸上神情:“或者讲句好听点的话,这事就算翻篇了,不许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