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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一间章 ...

  •   两个背着狙击枪的成年男人行走在刚刚被风暴光顾过的大楼里。

      目之所及之处,到处是拔地而起的尖刺,嶙峋怪异的枝节不见收尾,水泥地板和墙壁犹如毫无抵抗之力的废纸板被轻而易举地洞穿;几个钟头前还完好无损的建筑此刻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四面八方都被彻底打通,凄惨的破洞中凄风吟啸,恍若哀歌。
      两名不合时宜的访客神态自如地走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前行之际不忘四处打量,搜寻着两个本该位于此处的目标。

      头戴针织帽的青年蹲下,观察着眼前这一片遍布着凌乱脚印的地面,随手捻起一撮暗灰的尘土,又任由它们自发扑簌簌地自指尖落下。

      “果然……”
      “没有宾加和龙舌兰的尸体。”
      岂止是尸体,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简直就像从来就没有人光顾过似的,干净得过分。

      苏格兰默不作声。
      这场面着实令人细思恐极,让人不禁怀疑:难道说死在这个诡异结界里的人,连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吗?

      莱伊蹲下身,苏格兰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是在安装炸弹,一时有些疑惑,正想询问,却听见莱伊先行开口。

      莱伊问他:“你怎么想,苏格兰?”

      “他们的尸体,连带着死亡的痕迹都被清除了?”苏格兰无奈地笑,“面临着这样魔幻的现实,猜测这种只能依靠想象力的东西,已经几乎失去意义了吧。”

      莱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是吗,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苏格兰抬眼与他对视,不徐不疾地道:“当然。还是说莱伊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别的想法?”
      话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抛了回来,很有苏格兰一贯的绵里藏针的风格。
      谨慎自然是很好的品质,只是……在当前的情形下,效率不免有些低下。

      莱伊沉默着安装好炸弹,随后站起身打量了一圈这栋岌岌可危的大楼内部,好一会儿才挑出一个结构还算稳固的区域。
      “休息一会儿吧,苏格兰。”他说,“我们聊聊。”

      苏格兰没有反对。

      两人在一个残破的大厅中央坐了下来。虽说四周的墙壁都已经破破烂烂,电源系统也已经一塌糊涂所以没有光照,但好在还有少许澄明的月光洒下来,朦胧的云雾之后,零星的几个星子寂寞地撒着光。

      夜晚不知何时已经降临了;即使在这样的世界里,月色竟然也不可思议得温柔,清涟婉约,如雾如纱。

      从背包里拿出应急食物和饮用水,苏格兰琢磨着对方会拿什么来开启话题。

      他和莱伊确实是对彼此的身份有所猜忌,不然也不会选择对方作为攻读这场生死危机的同伴。虽说他确实之前就在和对方合作追捕零时对方似乎有意放水的举动里看出了点苗头,也因为之前那次车站的偶遇有所猜想,但这些都还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

      然后他听见莱伊冷不丁地说:“苏格兰,我是FBI的卧底。”

      “——咳、咳咳!!”
      什么!!!
      苏格兰的思路还没来得及衔接便骤然断裂,事发突然,莱伊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差点让他被三明治噎死。

      莱伊善解人意地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冷静点。”

      苏格兰差点把水瓶打翻。
      他两眼发黑,槽多无口,已经顾不上猜忌,只想揪起莱伊的领子质问: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
      这种事是能随便在身份不明的对象前说出口的吗?

      他推开莱伊伸过来的爪子,抓起身侧的水瓶吨吨连喝好几口,在一阵让人牙颤的寒意的刺激下他终于冷静下来,想要回答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都在对方自爆发言的衬托下显得苍白无力。

      “你就这么确定我值得你的信任,甚至足以托付——这种程度的秘密?”
      他的神情复杂道,但对对方话语的真实性并没有多少怀疑。

      毕竟没有人不知死活到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就算事后辩解可以说是自己有怀疑的对象,是在钓鱼,但是祸从口出,真想用这招,也要看看自己的信誉够不够让自己使出这种招数;
      更不用说顶头上司是琴酒的情况了,毕竟黑方人士一贯遵循疑罪从有,什么公平正义都是狗屁,真出现两个有嫌疑的家伙互咬的情况,琴酒只会一人一发子弹把他们统统送进地狱。

      明黄的月逐渐从云雾后显现,穿透了雾气,月光好像淡色的酒液洒下来,盈满了千疮百孔的楼厅,连带着空气中尘土的气味似乎也湿润了一些,没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呛人。

      面不改色抛出惊天大雷的莱伊淡定地喝了一口黑咖啡。
      “因为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你我有必要维持一定程度的信任;”他一本正经,“于我而言,至少要排除死在队友手里的可能性。”

      苏格兰问:“你就这么确信我会信任你的一面之词?”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这家伙是不是都过于有信心了?但凡他不是卧底,或者他不信任莱伊是卧底,这不就等同于自杀行为了吗?

      莱伊:“我知道你录音了,这句话是由我本人说出口的,作为要挟的把柄已经足够了吧。”

      他说得气定神闲,配合着他那冷淡道近乎木讷的神情,很有些运筹帷幄的味道。
      苏格兰微微一笑,同样是显山不露水地道:“那么,你有什么计划?”

      莱伊看着他,挑眉:“等价交换,sir。我都把我最大的把柄交到你手上了,现在总能向我透露一些独家情报了吧?”

      苏格兰没有贸然同意:“那要视你的问题而定。”

      莱伊:“好,至少我想现在我想你提出我的猜测不会被视作挑衅——那么,苏格兰,波本在组织里的内应是你,当然也有可能不止是你,但至少,你和他之间存在联系,对吗?”

      还考虑了其他人的情况吗?虽说并不存在那样的人……
      苏格兰眨了眨眼,坦然道:“对。”
      为表诚意,他给出了一个简单却肯定的回答。毕竟值得怀疑的对象就这么几个,莱伊看起来也早有猜想,此刻推来推去也没什么意思。
      纵使这个回答与直接承认自己是叛徒别无二致。

      “你想问的,果然是安室透的事?”

      莱伊点头: “他与制造了如今状况的人相识,所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所谓‘魔女’了吧?”
      这些结论在之前安室透本人的言谈中都有迹可循,此刻来问算不上突兀。

      “……是,他之前有类似的经历。”虽然只有一次。
      苏格兰扒拉了一下三明治的包装,嘴角仍旧噙着淡然的笑意,眸色却渐渐沉郁,好似蓝天坠入深海。
      自己的幼驯染在未知的地方遭遇未知的危险这种事,无论回忆多少次都不可能让人觉得愉快。

      “但据安室君本人的说法,上次和这次的情形差别很大,无论是规模、人数、还是破坏力,都与上一次是天壤之别,所以……能够作为这次危情的参考的内容恐怕不多。”他略带歉意地道:“所以如果你想打听诸如魔女的弱点、逃脱的方法、幕后黑手的技术来源此类的问题,恐怕我就回答不了了。”

      “没关系,不管怎样,总比一无所知要好。”莱伊很镇定地道,“方便跟我说说上次的情形吗?”

      “……”苏格兰说,“如果你认为这样更好的话。”

      蓝色猫眼的青年微微垂下眼,放任自己陷入回忆之中。
      那仅仅是距今一个半月,一个于往常没什么两样的上午。

      出于保守身份秘密的需要,哪怕在同一个组织卧底,他和zero的联系也并不频繁;甚至为了避免被有心之人抓住马脚,他们有意保持了距离,互相约定:甚至除去卧底身份受到威胁这种程度的危机以外,不进行私下的联系。
      因此那天他久违地收到来自幼驯染的暗号时,他的心脏像是瞬间被冻住了。

      冷静,冷静。他告诫自己,熟练地将任何不属于苏格兰威士忌的情感压下去,按的死死的,面上是犹如北极冰原一般亘古不变的微笑面具。
      并不是生死危机,仅仅是要求情报交接的信号,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zero从不会轻易联系他,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格兰?”一同出任务的同僚疑惑地看他突然加快收拾的动作,“不用这么急也可以……你有急事?”
      那天他刚刚结束一个蹲守任务,因为结束的时间很早,距离尸体被发现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原本撤离地很悠闲,但是苏格兰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个短信之后,动作就开始火急火燎。

      “只是方才突然想起忘了给家里的自动喂食机定时了。”苏格兰温润地笑笑,话语里全然不带硝烟和血腥,仿佛刚才用一颗子弹收走目标性命的人并不是他。

      他状似诚恳地歉意道:“这次可以麻烦你收尾吗?我怕我家猫饿死在家里。”

      同僚无所谓道:“啊?倒是没关系……”

      虽然对于苏格兰说有点难以想象,但应该是玩笑话吧,不然……
      同僚深色诡异。
      总不能刚才的短信是猫发的吧?

      苏格兰没有在意同僚微妙的表情,匆匆下楼之后就赶往他和零约定好的地点:不被登录在组织名下的、波本私人的安全屋,一处偏僻且监控稀缺的独栋公寓。
      他心急如焚地度过在车上的半个钟头,确认没有人尾随和监视后终于走向目标地点,飞奔上二楼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

      他一进门就看到呆坐在榻榻米上神思不属的幼驯染,一向光泽的金发有些凌乱和黯淡,脸颊带着几处擦伤,无精打采得像是刚刚落水被人救起的猫。
      憔悴恍惚的神情,少见的不是挺直的脊背,有着怪异破损的衣服和零零碎碎的伤痕,好像刚从什么爆炸现场逃难出来似的——
      “zero?!”

      一瞬间,他忘记了卧底见面的注意事项,忘记了他们相当于在钢丝之上行走的卧底身份,只是出于纯粹的担忧,他冲上前去按住了幼驯染的肩膀。

      “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降谷零在被他按住肩膀的一刻,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微微转过头看他,露出一个透着些许无力的勉强笑脸。
      “没事,我没事。”

      他微微语调下沉,又说了一遍:“——都结束了,已经没事了。”

      这句话更像是对别人说的。诸伏景光莫名地升起这么个想法。

      他将降谷零全身上下反复打量了几遍,发现对方除去过度疲劳、精神不济之外,身体上所受的伤确实不重,吊起的心终于勉强放下了一点。

      “就算伤口不严重,也不能放着不管吧。我帮你处理,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说完诸伏景光就起身去拿医药箱,完全没考虑降谷零会拒绝的可能性。降谷零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着还是呆呆愣愣的,看他去拿了碘伏和纱布回来,才又开始扭捏:“不是什么严重到非说不可的事……知道太多对你也有危险……”

      诸伏景光说:“我想知道。”

      降谷零说:“但这是我的任务,你知道的话或许……”

      诸伏景光重申:“正因为是你的任务,我才想知道。”

      降谷零头痛道:“我知道,但是你知道这些的渠道没办法解释……”

      诸伏景光已经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了:“我很担心你。”

      降谷零顿时哑口无言:“……”

      诸伏景光说:“只说你认为可以说的部分就可以,或者能让你轻松一点的话,编造谎言也可以,告诉我吧,零。”

      降谷零:“……”

      降谷零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诸伏景光也不催他,只是耐心地给对方的伤口做好清洁和消毒,严重一点的缠上纱布。伤口都不算深,但细碎而杂乱,诸伏景光一边处理,一边在暗暗猜测这些会是什么造成的伤口。

      不像是热武器造成的擦伤,也不太像是刀口,虽说硝烟的味道很重,但似乎还混杂了一点奇异的花香……以及这伤口的形状,怎么这么像是带刺的植物扎的?

      难道零因为刚才的任务和敌人在植物园大战了吗?然后打着打着滚进蔷薇花从?

      过了很久,他开始处理小腿处的伤口时,他才听到降谷零的声音:“我会全部告诉你的,景。”

      饶是诸伏景光一时间都有些惊讶:“可以吗?”

      向来坚定的金发青年少见的有些犹豫不决。
      “虽说瞒着你也可以,但……已知的危险总比未知的危险好。”他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头疼,抬手不住地揉搓紧蹙的眉心。“而且,我很担心——”
      “要是现在不说,日后有一天我回想起这些,会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
      ……

      那实在是一场稍显漫长的讲述。
      寻常的宴会,奇妙的生物,因为视角的改变而异化的世界,以及所谓的魔女,充满奇幻色彩而又危机重重的世界的另一面,它的存在就像第一次被发现的月球背光面,让人满心惊异,又不自觉生出惶恐。
      直到叙述的末尾,诸伏景光才真正理解了降谷零在开始讲述自己经历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确实,如果这样的记忆仅有自己一人拥有,那么比起怀疑世界,怎么想都是怀疑自己更容易些。

      他一时间心下沉重,不仅出于对对方所言的现象的难以置信和对于世界未知的一面的惶然,更是出于对好友精神状态的担忧——各种层面上的。
      无论是因为幻觉看到那些景象,还是当真有了如此离奇的遭遇,都是让人无法安心的状况。

      “这听起来,嗯……”他斟酌着自己的言辞,极力避免任何刺激到好友的可能性,“确实很不可思议。”

      降谷零很直白地问他:“你觉得我疯了吗?”

      这句问询的尾音回荡在空气里的时候,两人随意地坐在榻榻米上,在呈现90度的矮桌两边,面前各放了一杯热茶,徐徐白烟不能察觉严肃的气氛,悠然自得地升起;阴雨天气里,风仍是微弱,自微敞的窗爬进来的少许日光也带着低落的潮气。

      诸伏景光正对上那双不偏不倚的紫灰色眼睛,回想起对方那直接写进幻想系轻小说都没有任何违和感的经历,沉默了一下,没能轻率地说出“是”或者“否”,而是认认真真地道:“我需要做一点调查。”
      没有任何安慰意味的话,但这种不偏不倚的态度才最让人心安。

      然而降谷零说:“不用,你去查的话,只能查到杯戸中央酒店发生小型天然气管道泄露爆炸事件,和部分铃木集团宴会上的宾客被卷入的传闻——我所受的伤,因为卷入爆炸而精神错乱产生的幻想,用来证明我长时间不在会场的录像全部被销毁,所有的一切都能得到解释,天衣无缝。”

      诸伏景光:……
      那还真是巧合的令人心慌,如果不是零的记忆出了问题,那就只能解释为这一切的幕后都有某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甚至抹消了一切可能引人怀疑的因素。

      如果真的能做到这种事……那确实是让人毛骨悚然。
      能够悄无声息地拉人进去完成所谓的“游戏”,期间不惊动任何人;结束之后,还能根据游戏者的状态制造出合理的理由来掩盖真正的事实——这是何等的只手通天?

      降谷零问他:“现在你怎么想?”

      诸伏景光:“你确认你的这段记忆,是由你清醒地延续到现在的吗?有没有可能是你中途失去意识,被篡改了记忆或者遭到了催眠?”

      降谷零:“我很确定,我自从逃脱起就一直确保自己保持在清醒的状态。这对我来说确确实实就是几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更何况……”

      他的表情转眼间阴郁下来,诸伏景光端详着他的神情,没有再问。

      诸伏景光:“在除你所言之外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也只能无条件相信你了吧。先不说这个,你纠结的只有这件事而已吗?”

      降谷零苦笑着反问:“……难道光是这件事还不够让我纠结?”

      诸伏景光无奈道:“零……说得难听点,你在很多时候是那种完全不在乎自己会怎样的笨蛋呢。如果仅仅出于自己疯了这种程度的猜忌,你根本不会露出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的表情吧。”
      他的幼驯染在某些方面真的可以说是非常没有自知之明。

      降谷零沉默,看起来是在反思自己了。诸伏景光抓住空档,选择直球出击:“你很在意那位狩君吗?”
      在意到久久避而不谈,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二号当事人啊?

      降谷零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在意他吗?”

      诸伏景光知道他在问什么。
      诚然,狩嘉里从始至终都展现了众多疑点,包括他最开始给零催眠的举动,和实际布下世界之窗的A.S有联系,疑似通过谋划强行把零也作为hero拉入游戏,但偏偏,他在结界内与零相处时做出的决策,又都相当正面。
      无论是主动承担了为零规划路线这一负担极重的工作也好,还是为了减轻零的压力主动隐瞒了自己的情况也好,甚至到最后一刻他还在坚守自己的职责,把正确的路径传送给零……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些疑点的话,他也是很愿意好好感谢一番那位狩君的。
      连仅仅作为旁听者的他都这么想了,作为亲身经历者的零,这种感触只会更深吧。

      人之常情。但偏偏这种感情和它可能带来的后果,对于卧底而言已经足以致命。

      于是诸伏景光果断伸出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拥抱。
      “可以哦。”他说,“至少现在,只有我在这里,所以不用担心,零。”

      避而不谈,问题就不存在了吗?正是因为他们状态的危险,才更不能放任这种干涉到感情的问题残留;甚至不同于一般的问题,情感可是会发酵的,与其让这种犹豫一直存在,影响到后续的潜伏,倒不如趁现在他能看着的时候解决——就算不提这些,能尽早解决的问题,自然是尽早解决更好。

      诸伏景光拥着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等到他回抱的动作和颤抖的嗓音。
      “我只是无法忽视其中一个可能性,”降谷零缓慢地说,“或许,他是在向我求救。”

      他回想起少年初见时望着他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像是看到了自己追寻已久的宝藏,恍若久旱逢甘霖,那种无厘头却骤然爆发的希冀,曾经让他在等待和筹备计划的三天里,因为身份的猜忌心惊胆战、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安眠。
      那个时候的他究竟在想什么?

      擅自把他拉进那样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擅自把他拉进了世界的另一面,然后又在留下一句故作潇洒的发言之后毫不留恋地消失,不留痕迹地离开,无声无息地像是随着清晨蒸发的一场幻梦。
      ——但他却好像就此被遗弃在了那个世界,孤零零地站在玻璃的另一侧,站在整个世界的背阴处;就算回到熟悉的世界,也找不回那个熟悉的视点,他用完全脱离的视角开始审视其自己曾经生活的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实验者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一个大型的恒温箱。
      他为这种浑然天成的孤独所震慑,第一次感到来源陌生的战栗。在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已经与所谓“现实”格格不入时,他终于感到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或许,狩嘉里是在追寻自己的理解者。

      在虚无和荒诞里混迹已久之后,他的世界也被迷幻的病毒侵蚀,在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生这一荒诞游戏的主角之后,他主动从那个位置上退了下来。

      【hero。】

      【救世主。】

      对方陷入晕眩之时,他孤身一人走在与噩梦无异的结界里,苦于困顿现实的心脏被消极情绪反复捶打,四肢百骸一片冰冷,哪怕已有前路也只觉得未来茫茫,遍布荒芜;那包装成蜜糖的称号被他含在唇齿间反复品味,一点草率的甜味散去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扎穿唇舌,仅剩下满溢的血腥味。

      K.K,狩嘉里,以往他独自行走在这样的世界中时,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情?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用这句话,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服了自己;他的心没有动摇,前进的步伐亦没有一丝改变。

      但在一切都结束的现在,终于消去了所有束缚的意识自发地得出结论,自觉地捅穿了一切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将鲜血淋漓的真实暴露在外。

      ——不,他恐怕连那样荒芜的未来也不曾窥见。
      无人为他指明前路,他前进的道路上,只会有成倍的孤苦和绝望。

      只要将这个称呼托付给别人,自己就能短暂地从这个束缚中解放;无力背负的沉重的期待,也终于可以短暂地卸下——哪怕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多半是就此迎来终结,还是说他正是因为明知如此才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死亡,欺骗,还是逃离?
      降谷零至今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想要做出怎样的反抗。
      哪怕事到如今,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然失去了意义。

      诸伏景光则是维持着拥住他的动作不变,静静地等着他平静下来。
      说实话,今天降谷零的状态一直不同于平常,情绪波动出乎意料的大——或许真的是遭受了太多生平难遇的劫难,真的累了吧。

      降谷零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稳定,过了许久才平铺直叙道:“我刚刚尝试过联系狩君。”

      诸伏景光一愣:“之前你说,那位医生是说狩嘉里在打听到送他来的人是你之后就匆忙忙跳窗逃走了对吧?”

      “他不知道那时候A.S也在外面,估计是怕波及到我吧?”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连诸伏景光都听不出来对方是用什么感情说出这句话的。
      “从头到尾一直这么自作主张,真是令人火大。”

      诸伏景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在那之后还有联系上他吗?”
      说实话,他有理由怀疑zero其实是受人诓骗了;明明是说不定和幕后黑手有联系、甚至主导了整场阴谋的人,zero说起他来的态度,居然还是关心和担忧居多。

      ——zero对他的设想是不是宽容过头了?
      是真的对方在行动中展现出的性格干扰了zero的判断,还是说果真共患难就能见真情?

      诸伏景光不由自主的沉思,却又被降谷零的回答揪回现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的是,话题在此刻突然开始急转直下。

      “……我只是尝试了一下。”降谷零说,“所说这家伙一醒过来就想着逃走确实让人火大,都但确实还有很多话想问清楚,我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也想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但我没联系上他。”

      “……”诸伏景光隐有察觉,缓缓道,“该不会……”

      金发深肤的青年垂下眼睛,头靠着他的肩膀,说话声微不可闻。
      “他已经被处置了。接电话的是A.S。”

      ……
      ……

      诸伏景光突然明白了。

      并非放弃了怀疑,只是。
      ——他已不愿再拿恶意揣测一个曾经帮助过他,而如今已然逝去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一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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