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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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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长公主扶着谢不群的手,搀扶他站起来。
还搀扶上了。
郁令嘲讽:“你受伤的是手,不是瘸腿了知道吗?”
被郁令连嘲带讽一点面子也不给,还当着那么多人……平乐长公主手捏了又捏。
终于忍不住,平乐长公主挥了下袖袍,神色愤然,吩咐道:“回仁寿宫中,请太后她老人家主持公道!”
说完,长公主就带着人走了,怒气冲冲的。
小乐子看着那边已经走得看不到身影的人,转头问郁令:“殿下,要也过去吗?”
“我们有人请。”郁令坐着不动,反正等着太后派人来叫他就是了,伤了她的宝贝孙子,这和伤了太监不一样,不会不来的。
郁令所料不错,没一会儿,一个太监就带着几个侍卫过来请郁令。
看见那太监,小乐子愣了下,有些吃惊失色,这是陛下那边的跑腿儿太监,这事儿竟然已经闹到了陛下面前?
一点小辈们打打闹闹的小事,闹到陛下面前实在是过于离谱了,但如果把这件事放在长公主身上,还真是显得寻常了。长公主到太后那里哭诉,太后再跟陛下说一说,事情不难变成这样。
那太监站在郁令身前,躬身行礼:“六殿下,陛下宣您到来象馆。”
来象馆。
郁令意外,这是皇家蓄养一些珍奇异兽之地,在皇宫南边后山的位置。像什么难竺进献的白象,巫疆进献的巨蟒,北沙进献的金虎,都被养在里面。
“带路。”郁令起身,朝着外面走。
六皇子没有他想象中难伺候,反而很配合,领路太监放下了心,在前头走着。
郁令打听:“父皇在来象馆做什么?”
“前日北沙国献上了他们当地的守护神鸟,陛下在来象馆赏玩,鸿胪寺的沈大人正陪着呢。”
说到沈大人时,那太监神色恭敬。
沈大人,沈修明。
郁令听见这个名字,脚步一顿。
沈修明此人,心机最是深沉。
他是太子伴读。太子兄长一共四位伴读,各个都是王爵之家的世子,只有沈修明不是,他是忠毅侯家的嫡次子,他不过是作为忠毅侯家的添头给塞进东宫的。
可到头来,四个伴读中就他和太子兄长关系极为亲近,最受重视。
要知道,其他三个伴读也不是傻子,个个兰芝玉树,才华横溢。要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其中所做的努力,自是不必多说。
而且这人在太子死后,其余皇子之间一样游刃有余,不见颓丧。甚至手中的权利都没有旁落,反而越来越深厚。后来在皇帝身体不好的时候,甚至不是皇子代政,而是沈修明。
沈修明那佞臣,甚至劝父皇吃“仙丹”。
他甚至怀疑太子兄长的死,沈修明是不是知道内情,甚至是参与谋划了。
如今,沈修明是太子伴读中官职最低的,只是个鸿胪寺少卿,从五品。
但这却是他平步青云的重要一步,从前世后来的发展来看,因近年大雍与周边小国互通往来,外邦事宜都需要鸿胪寺少卿负责接待操办,天子极为重视,频频宣见,所以现在的鸿胪寺可谓是天子近臣,京堂红人。
来象馆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外邦进献,外邦接待是鸿胪寺负责,所以沈修明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意外。
既然他在,那就刚好可以听听这人在想什么。像他们这种人,一天不是想着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虽然这个时候,沈修明心里不可能在算计他。
但或许会算计太子兄长呢?看他在太子兄长死后那如鱼得水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忠心下属。
且太子兄长在前世就是今年死的。
前世,太子去世后郁令的日子并不好过,沈修明最开始也是帮过他的。那时候他问过沈修明为什么帮他。沈修明说,因为他是太子的亲弟弟。
那会儿他是相信的,也很感激。
但后来,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去守皇陵的也是他沈修明。
这种心思深的人,或许几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但凡他听见沈修明不对劲,他就给他当众捅出来,看他怎么算计人。
有本事就再给他表演一个三言两语弄死人啊。
来象馆在靠近皇宫南后山的位置,虽偏远,但比起郁令的南华宫来说,也不算是很远了。
来象馆占地面积广,宫人甚多,郁令踏进了来象馆,便又有宫女前来迎接,将他带去见皇帝。
接近了来象馆的院子,郁令听见了说笑声。
“修明,这游隼如何?”
爽朗的笑意从前面的院子中传来,郁令认出了那道声音,是属于帝王的。
接下来的声音沉静几分,也自然大方:“这游隼能于十丈高空中抓截飞箭,勇猛无匹。微臣听闻肃王曾经也训过这样的游隼,但仅能捕蛇捕兔而已,更不能同陛下这一只相比。”
沈修明果然在。
皇帝又是哈哈大笑,满意极了。
长公主忽然开口道:“原本不群已经如这游隼般学了空中截箭,近日来就是想要给陛下看看,和这隼比比谁快,不过可惜……”
她欲言又止。
郁令的脚步也在门口停住,听见长公主这样说,他一笑走进来:“可惜没等到父皇面前,表兄的手就因为撩闲而被打折了。表演不了。真是好可惜。”
长公主见他说话这么直白,训斥:“郁……六殿下,你在陛下面前也这般口无遮拦?”
皇上脸上原本的笑意也消失了,但也没有露出明显的不悦,只是藏起了情绪,露出几分喜怒无色来。
郁令从小到大看到的皇帝都是这样的脸色,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那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皇帝是知道郁令读心术需要五步之内,所以从小到大,郁令都没能接近过皇帝五步之内。
郁令环视了一圈,庭院中央放着一个笼子,笼中是一只大虎。旁边有训练宫人举着胳膊,胳膊上停着一只大隼,那只隼的爪子中抓着一支箭,鹰眼桀骜。
帝王站在那只隼的前面,左右围着太后,长公主,几个后妃。包括端妃、郑嫔,丽妃也在。
还有一个臣子——沈修明。
“参见父皇。”郁令行礼。
皇帝抬了抬手。
沈修明直直地朝着他看了过来,上前一步也客客气气行了礼:“见过六殿下。”
郁令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他朝着旁边的谢不群看去,正打算又开嘲讽,就听见耳边传来了某人真心话。
【好久不见了。小皇子他还是当年这么可爱,迷人。】
郁令嘴上的话立刻被卡住:……谁?
他脑袋有些转不动,小皇子,是说他吗?可……可爱?!迷人?
【他要出宫了,真好。以后可以邀请他去我府上玩。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他们都在欺负他。】
郁令:……
是沈修明的声音,低沉稳重,但他这个话太轻浮了,和稳重沾不了一点边。
他是不是中毒了!
【世间怎会有这么美好的皮相,真的迷人,这世间难道有人能不被他的颜色迷惑吗?】
郁令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产生了幻觉。
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疯了吗。
沈修明不对劲!
他的长相……他虽然和皇后长得相似,应该算是好看的。但是脸上多了一颗红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颗本该被取掉的痣,太不祥,可没有取掉,这颗痣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也变成了一张晦气的脸。
【如果他是在外面长大的就好了,当年见到他时就想把他揣兜里带回家了。为什么他不属于我呢。】
当年?当年是哪年,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回事儿?
郁令:……
他看向沈修明,沈修明也认真地看着他,是一种认真的欣赏神色。
就像看落日天地与云雾山水,是一种纯粹的欣赏和喜爱。
难,难道……郁令在心中磕磕巴巴地想道,这就是权谋高手吗?
还能利用读心术!他是不是故意这样想,然后迷惑他,让他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有了这一层思路,郁令冷静了下来。
肯定是这样的。
心机深沉的人控制一点点心里话,不是轻轻松松的吗。
没必要大惊小怪。
【世间第一美人,非他莫属。】沈修明滔滔不绝,【太好看了。都说云崖上的云池火莲好看,那火莲是看一眼就能勾人魂魄的地狱之花,但那花与小皇子的颜色比起来,还要更逊一筹,那花没有灵魂,但是小皇子有,小皇子简直是这世间……】
郁令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主动退后了五步远。
耳边安静下来后,郁令也冷静下来,随后又呆呆地想到,让他主动离远点,这是不是这老阴比的阴谋!
绝对是阴谋!
要再回去听吗?可是万一他还在说那些话怎么办,光是想一想他就……他根本想不下去!
终于,皇帝开口问道:“你之前你去母后宫里闹了一通,你皇祖母派人去看你,结果你把人打出来了?”
郁令看了一眼太后,又看向了郑公公,带着嘲讽:“因为郑公公骂我贱命一条,我听着不舒服,就打了他。”
看来还是打得太轻,这才一天就好了。
他挑眉:“不应该?”
郁令是个皇子,还是个表面上身为最为高贵的皇子,国师认证过的。
国师都说他尊贵,身上有国运牵绊,如果郑公公真的说了什么贱命一条,挨打都是轻。
郑公公没想到郁令会这么说,急忙申辩:“没有啊,老奴绝对没有开这个口。娘娘您是知道的,老奴行事最是守礼,怎……”
郁令漫不经心插话进去:“我没听到我死全家,下辈子投胎成狗屎。”
全场静默。
郁令:“不够的话,我全家投胎成狗屎。”
他看向了老太监:“该你了,老东西。说你绝没这样想过,不然下辈子投胎当狗屎,你全家。”
全场的眼光看向了老太监。
老太监:“……”
他在太后宫里混了那么多年,在宫中就连那些宠妃也得给他几分薄面。怎么会沦落到发誓下辈子当狗屎?那他这几十年不是白干了?可如果不发誓,那不就都知道六皇子说的是真的了。
他艰难地举起三根手指:“老奴发,发发发誓……”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老太监的不情愿。
“呵。”郁令笑了一声,嘲讽的意味更浓,“发不出来?你现在就可以当狗屎了。”
“现在?”
老太监懵了一下。
这要怎么当?
郁令盯着他,笑笑,“把你剁碎了喂狗,再拉出来不就行了。”
“够了!”太后打断:“郁令!御前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大庭广众之下,狗屎来狗屎去的,简直是有辱圣听!
沈修明皱着眉,郑重其事:“恶仆辱主在先,诬告在后,行思不检以下犯上,心思恶毒断不可留。当以杖毙示众,以儆效尤。”
郁令看向了沈修明。
郑公公可是太后用惯了的老人,杖毙?他在说什么,就不怕得罪太后?
皇帝挥了挥手,立刻有侍卫上前拖了郑公公下去。郑公公嚎叫不已,被堵住了嘴。
太后有些急:“皇帝……”
皇帝抬了抬手制止了太后没出口的话:“母后,您用人也当留意些。对这种欺主恶奴不必心慈。”
谢不群见太后那边没讨到好处,立刻抱着手哎哟了一声,然后又憋住,好像是痛得不行了。
旁边的长公主担忧地望向谢不群的手,就差抹眼泪了:“陛下,臣妇进宫本来是……”
注意力终于被转移,郁令看向谢不群:“怎么,你手瘸了嘴巴也瘸了,告状也要你娘帮你告?”
谢不群:“在陛下面前,你也这般言行无状?!”还狗屎狗屎的。
郁令笑着:“哦,那怎么说比较有礼,你能教教我吗?”
谢不群又哑口无言。
沈修明在旁边皱起了眉头,忽然开口:“是长平侯世子冒犯了六殿下?”
谢不群不可思议地看向沈修明:“?”
这不明摆着是郁令他蛮横无理还动手在前?沈修明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郁令也愣了一下,随机立刻顺着台阶上去了:“是啊,御花园相见,我还没说什么,谢表哥就说我出来吓到他了,又说我该死,父皇怎么不处死我……”
“郁令!你,你!”谢不群提高声量堵住了郁令说出的话,他差点又想上手去捂嘴,抬手有疼痛感才放弃了,“你不如说说……”
沈修明直接打断:“按照《雍礼》所记,长平侯世子妄议皇子,以下犯上,应当亲至府上奉茶十日致歉,且罚食禄三百石以儆效尤。”
谢不群没想到,沈修明只说了两句话,这事就变成他的错处了。陛下极为信重沈修明,他也没法找沈修明的茬,而且鸿胪寺是兼着王孙公子礼仪这方面的,他也不算多管闲事。
只是,挨打的明明是他啊?
长公主不可置信:“可是六皇子先对兄弟出手……”
沈修明:“见人论父而不为,是不孝。见不平而不为,是无勇。谢世子出言不逊揣度圣上,六皇子出手制止,且未伤人根本,是为仁孝义勇。”
在场的人都听呆了,这意思是说,没把谢不群打死,是郁令仁慈,是这个意思吗?
这也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但是这么说的是沈修明。
沈修明,鸿胪寺少卿,连外邦来找茬的说着番邦语的使臣都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何况是他们呢,和沈修明打嘴仗绝对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