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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如当初莫相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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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知不知道长公主和付大人解除婚约了。”一石子激起千层浪,廊下的宫女们悄悄地挪动步子,凑在一起听这份令人震惊的消息。
“你这消息能保真吗?谁不知道咱们长公主和付大人关系甚好,怎能突然取消婚约啊?”一个小宫女发出了疑问,恰巧是大家心中所想。
被质疑的宫女倒是急了,连忙拍着胸脯证明自己消息属实:“我表兄在御前当值,今儿个上朝,皇上亲自宣布废除长公主婚约。这消息还捂着呢,要不是我上头有人,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这消息呢!”
“啊?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付大人欺负咱们公主啦?”宫女们小心翼翼地猜测着缘由,细碎的声音顺着窗边的牡丹爬进永延殿内。
付词生将将醒来,他耳力惊人,待清醒后就将外面的声音收入耳中。
秋易端着药进入殿内,见付词生一只胳膊撑着身子欲起,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药,借力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靠在床头。
付词生面色苍白,含情的桃花眼带着刚醒的迷蒙,唇色略淡,颇添了几分怜爱之情。衣领微开,漏出胸口和肩膀处裹上的裹帘,好似精美瓷器中不经意显现的裂痕,破碎之至。
秋易看着主子饱受摧残的模样,心疼得很,朝地上啐了一口,道:“那个阉人平白下死手,若不是主子您福大命大,奴才就……”边说着,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欲落不落,几番揪心。
付词生扯着嘴角朝他安慰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张口问道:“外面的人在议论何事?你于我细细说来。”
秋易低着头不看他,那嗓子堵了一般,欲言又止。付词生心下了然,刚想开口,一个清丽又不失庄严的声音插了进来:“本宫来说吧。”
付词生循着声音看去,金镶东珠耳坠叮当响动,再近前,秀眸如清澈秋水,沉静光洁;面施粉黛,端庄绝俗。近了,她俯身伸手,确定付词生退烧后,放下心来,坐于床沿。
付词生将右手握拳放于唇边,抵住轻咳,后拱手行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裴清芜忙压下他的双手,关心道:“言昭感觉可好些了?张院判说你不能动作过大,行礼便免了罢。”
付词生嘴角衔着淡笑,没有回答,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殿下退婚了?”
裴清芜闭了闭眼,应道:“你受伤至此,是警示也是不满。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言昭。”
付词生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鬼使神差想到了很多年前他接住她的那一瞬间,她也是这样,在他的怀里紧张的颤动。
两人都未再多言。良久,付词生叹了口气,眼睛紧紧盯着裴清芜:“你我决定下婚约那天,我便做好了当一个靶子的准备了。杨亮平的事情牵扯众多,这步棋不能走废。”
裴清芜手指攥紧,指骨发白,倏然扬声:“崔还知和宋埃都不会放过你,上次是马车失灵,这次是刺杀受伤。下次呢,下次焉有命在?”
“你是知道原因的吧,宋埃为什么要派人刺杀我。”付词生苦笑着,垂眸看着身上的裹帘,分明只是缠在胸口,没有缠住自己的脖子,却使得他一阵窒息。
“你猜到了。”裴清芜淡淡地说着,她毫不意外付词生刚醒来就能在下人的闲言碎语中猜到宋埃的目的。
那夜她于宋埃离去后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便猜到了宋埃设计刺杀付词生的原因,除了私人情感之外,更多是想亲自下场把朝堂的水搅得更浑。
现今裴榆舟虽登基六年,根基始终不稳。朝堂诡谲多变,三方势力形成了诡异的对峙状态,因宋埃与裴清芜护着裴榆舟,虽然对杨亮平的处罚让世家不满,但内阁首辅崔还知仍是前瞻后顾,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对裴榆舟施压夺权。
而裴清芜争的是一个双赢的结局:第一,寒门与世家分庭抗礼;第二,司礼监对政治的参与度得到削弱。
因付词生仍需静养,裴清芜不多逗留,起身嘱咐秋易照顾好付词生,又跟永延殿的嬷嬷交代了每日请张院判为付词生复查。
走出殿外,温差让裴清芜缩进了披风里,只露出微红的鼻尖和蕴着一汪春水的双眸。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沉思。
宋埃逼迫她与付词生退婚,那么解决世家的反攻就需要另谋出路。崔还知被这么一激,想必很快就会有动作,她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更何况,周边的扶余近来蠢蠢欲动,边境已经产生了几桩冲突,战还是和仍需观望。
多事之秋,只需铁血手腕,一击即中,便可后续无忧。
宋埃把手上的奏折放下,一旁的阿钧忙过来给他揉着太阳穴。他手里的毛笔滑落,掉在奏折上,划过一道朱红的痕。
“千篇一律都是些攻击东厂的折子,看来崔还知是沉不住气了。”
阿钧唇红齿白,长相清秀,是个岁数不大但做事伶俐的少年。这方听着宋埃的话,寻思了一下,问道:“这首辅大人消息灵通,知道了您与长公主殿下昨夜的矛盾,可是想拿这做诚意来拉拢长公主殿下?”
“呵……他要拉拢,可不止上些折子那么简单,想必也有后手。既然他联合世家将东厂说的罪大恶极,那么咱们东厂就给他看看什么叫做‘罪大恶极’吧。”
宋埃觉得这手法舒服得很,闭着眼赞了几句,随手将骂他的奏折扔到地上。一旁侯着的小太监弓着腰把奏折本全收了起来,拢在怀里出去用盆烧掉了。
康平六年冬,蛰伏在平静表面下的危险悄然而至。在这盘棋中,他们是黑子也是白子,各执一方,片甲不留。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人生,在这一年会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