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朝君玉

151、回家

　　小女孩没有回答，虞幽幽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

　　凑得进了，才有机会好好观察她，她皮肤很白，触感很凉，手下的温度冷得不像是活人，白裙子黑皮鞋，红色的蝴蝶结扎了一个双马尾，除了一双空洞的眼睛以外，全身上下十分普通。

　　甚至连长相都是人们眼里孩童的长相，除了皮肤苍白了些，没有任何特点。

　　这样的普通本身也代表着不普通。

　　她意识到自己在前面的无数次循环中，每当想起小女孩，却总是想不起她的脸，这个发现让虞幽幽毛骨悚然，鸡皮疙瘩。

　　她松开了手。

　　小女孩没再看她，转身，自顾自朝着核心圈走去。

　　她走得很慢，维斯坦来到虞幽幽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问：“幽幽姐，怎么了？”

　　虞幽幽回过神，站起来才感觉双腿跪麻了，一阵刺痛，她扶着小金毛，这次幽幽没有放任女孩走远，而是拉着维斯坦跟了上去。

　　小女孩走得很慢，但这一路上却奇迹般地没有出现任何一只灵兽。

　　几人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如履平地，不知用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虞幽幽两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小女孩有了反应，她回头看着虞幽幽，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刚好能被两人听到。

　　“那边的姐姐，能过来一下吗？”

　　虞幽幽眯了眯眼睛，和小金毛说了声，然后走到女孩身边，蹲下和她视线齐平，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姐姐。”小女孩凑近她的耳朵，呼吸拂过耳后，痒痒的，她说，“姐姐，我想回家。”

　　“回家？”虞幽幽沉默了，小女孩却继续说，“这条路，是回家的路，我的狗狗还在等我，院子里的果树，应该开花结果了吧。”

　　她说完后便没了下文，转身走了，虞幽幽跟着她，看着她穿过门口的两颗苹果树，走到核心圈内的那处空地。

　　她抬手，苍白的小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便有了裂痕，那痕迹越来越大，虞幽幽没看错，那就是前一次里的黑洞，那种令人恐惧的不安的气息，还有割裂空间的诡异感。

　　没错的。

　　小女孩对着虞幽幽诡异一笑，和她见过的一样，她抬脚踏了进去。

　　虞幽幽细细感受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确定了，黑洞那边的世界，是另一个位面，是小女孩的“家”。

　　在飞月大陆里强行与另一个空间接轨，就像深渊入侵一样，两个同等位面的碰撞，留下的缺口就像扩张的裂缝，小小的虚域根本就无法承受，所以才引发保护机制，灵体暴动，清除接入虚域的灵临师。

　　缺口处的空间几乎是错乱的，也是脆弱的，侵蚀空间的“灰色”，就像是虚域承受不住而自我爆炸的信号，“灰色遮盖天空”代表虚域已经维持不住平衡了，连森林的幻境都在崩裂，而第四次中重开中灵兽的自爆让那处空间更加不稳，进而爆炸提前。

　　好像只有这一个解释了，虞幽幽看着渐渐缩小的黑洞，陷入沉默。

　　不去思考小女孩的身份，也不去想黑洞那边的空间到底是什么，就只是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怎样才能破局呢？

　　维斯坦见虞幽幽走远了没叫他，等了很久这才自己追了上去，他也看见了那个黑洞，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空间裂缝。”虞幽幽叹气。

　　小金毛不太懂，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他想把幽幽拉走，但后者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是他转移话题：“恩……刚才那个小女孩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回家。”幽幽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那个黑洞说，“她进去了。”

　　“但是这个洞口开在这里……”虞幽幽想了想，换了种委婉的说法，“开在这里不太好，有没有能办法能让她既回的了家，又不至于在这里开洞呢？”

　　话落，维斯坦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小金毛呆毛竖起，“啪”一声拍了拍掌心。

　　“有了有了！”

　　“找到家门钥匙不就好了嘛！”

　　虞幽幽眼睛一亮。

　　钥匙开门才能回家，很简单的道理，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能直接打开那个世界而不用暴力开洞的，如果送回小女孩是轮回的终结，这把钥匙就是突破口。

　　可是，什么才是钥匙呢？

　　虞幽幽没有离开，拉着维斯坦蹲在上一次的那个草丛里，正对黑洞，现在那里的空间已经被虚域修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过不久那洞又会裂开，最后支撑不住爆炸。

　　这次就从洞形成开始观察，门在这里，“钥匙”也不会离门太远的。

　　这次他们没有刻意去碰上陈晓军一行人，等到虚域暴动，虞幽幽看了一眼战场上的人，陈队果然在。

　　好像无论碰不碰上他们，遇到困难冲在前方、为保护而作战的一直都是同一群人——军人。

　　虞幽幽轻呼一口气，用同样的方法杀掉尖嘴喙鸟群后，她愣在了原地。

　　她的线索都来自于小女孩，反复琢磨小女孩的话，里面的信息可不少。

　　回家的路，狗狗，果树……

　　没找到回家的路，也没有狗狗，但是果树……

　　虞幽幽抬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核心圈门口的两颗苹果树。

　　她好像，找到“钥匙”了。

　　她早该发现的，在前面五次轮回中，这两棵苹果树可是一直在她的视线余光里。

　　这个时候观察起来，两棵树互相拱起，还真像门啊。

　　森林里有果树很正常，特别是这里的虚域还是模仿的星斗大森林，但是一路下来，只有两颗苹果树是果树，而且还在核心圈，这就显得非常诡异且不合常理了。

　　虞幽幽抬头，现在观察才知道，树上已经结满了花苞，满树粉色的花骨朵，小而美。

　　钥匙是树，还是花，难道要砍树？

　　不对，果树开花结果……

　　难道要等这两棵树开花结果？

　　那得等到多久。

　　虞幽幽第一次对自己的推断感到不确定。

　　她抬头望天空，灰色已经占据一半了，虞幽幽低头叹气，余光瞥见树上好像有朵花开了。

　　“啵”的一声，粉色的花骨朵慢慢舒展，五枚花瓣像天使的翅膀一般，开在虞幽幽的心上。

　　花瓣白得像玉，花蕊处的点点红晕像少女在害羞，虞幽幽看呆了，满树的花悄然绽放，就像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肆意舒展身体的美丽女人。

　　她拉着维斯坦重新蹲下，如果能等到它开花，是不是也能等到它结果呢？

　　小金毛顺着虞幽幽的视线往上看，他天真地问：“幽幽姐，你想吃苹果了？”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她：“我带了，吃吗？”

　　虞幽幽：……

　　看着小孩献宝般的眼神，她还是接过了，剩下的时间里，她和小金毛一人捧着一个苹果，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等着苹果树结果。

　　可是等到灰色就快要占据整个天空了，苹果树还是没动静。

　　虞幽幽扔了手上的果核，感受了一下黑洞的扩张情况，好像要爆炸了。

　　一瞬间，虞幽幽有些想念小金毛头发的触感，她回头看着维斯坦布林布林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

　　舒服了。

　　看来是真的等不到了，她叹了口气，轰鸣声响起，在最后一刻，虞幽幽抬手折下了苹果树的树枝。

　　没有任何奇迹，爆炸还是发生了。

　　她还想转身，好好感谢小金毛的主意，可是回溯开始后，没人能记得发生了什么。

　　除了她自己。

　　第七次。

　　虞幽幽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眼。

　　“我可以……跟着你吗？”

　　小孩脸上还有红晕，金毛柔柔地，在阳光下像脑袋上顶了一颗小太阳。虞幽幽这才发现，不是阳光刺眼，是小孩的金毛太亮了。

　　回溯到这么前面了？

　　想象中爆炸后遗症并没有袭来，身体也不痛了，就是有点儿恍惚。

　　她抬手想答应他，却看到了手中拿着的东西——苹果树枝，枝头有粉色的花苞，白色花瓣，还有……一颗青色的果子。

　　没看错，同样的树枝上有苹果生长的三个阶段——花苞、开花、结果。

　　她愣在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一把抱住了小孩，在他的金发上揉了又揉，激动地说：“我找到了！”

　　然后对上了一双双来自小孩朋友们的、闪烁着惊讶的大眼睛。

　　虞幽幽：……

　　脚趾抓地，她太得意忘形了，忘记这个时候还没和小金毛上路，俩人也还没那么熟。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轻轻放下了手，还好维斯坦只是红了脸，没有抗拒，不然尴尬加倍。

　　不管怎么样，这根苹果树枝能跟着她一起回溯，大概率是能量体，也就是“钥匙”了。

　　终于。

　　接下来的路程中规中矩，他们遇见了小女孩并救下了她，只是幽幽没有放任她离开，而是蹲下身问：“你要回家，对吗？”

　　小女孩空洞的眼里有了波澜，她说：“姐姐，你要带我回家？”

　　“苹果树那里是门，对吗？‘钥匙’我已经找到了。”

　　小女孩这次没有及时回答她，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很一会，她笑了起来：“姐姐，那就带我回家吧。”

　　三人朝核心圈走去，一路上没有任何灵兽，走到两棵树中央，虞幽幽将苹果枝交给小女孩，女孩轻笑一声，那树枝飞在空中，泛起粉色的光，然后再缓缓消失。

　　虞幽幽抬起手，手背上多了个苹果枝形状的印记。

　　小女孩离开前向她挥挥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她说：“我叫狄安娜，钥匙送给你，我们还会再见的。”

　　虞幽幽能感受到一股力量，从她的手背处传来，温热的，不像之前循环中所感受到那般阴冷诡异。

　　但幽幽知道那是同一股力量，只不过那力量现在认可她了。

　　小女孩身影消失，虞幽幽感到有些困，身体撑不住往下倒。

　　“幽幽姐！！”

　　是小金毛的声音，虞幽幽睁开眼。

　　“你晕倒可吓死我了……”维斯坦叹了一口气，漆黑的眼里满是担忧。

　　回溯结束了，虞幽幽心想，这一次醒来，终于不像是七次里面的任何一次那样心惊胆战。

　　在维斯坦的眼里，少女眯起眼，树影在她的脸上，将阳光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她的皮肤泛起柔柔的色彩，她看着自己，郑重而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即便是维斯坦不记得，虞幽幽也不会忘记，不管是在哪一次的回溯中，小金毛对她的关心和信任都丝毫不减。

　　于是她在道谢后，习惯性地揉乱他的金发。

　　发尾挠着她的掌心，维斯坦耳朵红了，真的好像一只小型金毛犬。

　　“啧，谢什么啊……”维斯坦的声音很轻，淹没在灿烂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