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辅国公，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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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地处燕楚南边，此处在南处且有兵力的只有谢司衍和沈楚一。
谢司衍有影卫，影卫是千万人里挑选出来，出类拔萃。
沈楚一有守边关的三万沈家军在身边。即便守关不可随意调出兵马，但一同守猎阳关的还有鸣安将军鸣磊。
燕楚军令中，守边关者若无战事，双将留一将守关，另外一将可作为援军支援。
沈婧娇顿觉五雷轰顶，手下意识去抓谢司衍臂弯处，她急切道，“可否加快行程？“
瞧出她焦灼，谢司衍安抚着，“你放心，本王在附近城内安排了影卫，临安不会出事。你父亲在守关，不会轻易出兵援助。”
她缓缓放下手，察觉到失态，冷静下来。双目无神，眼底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波澜不惊。
车轱辘滚过青石路的声音敲击心头，恨不得快些再快些。
一对人马除去入夜需要住宿，剩下的任务就是赶路。
四日后，玄影再次叩响了车檐。
“殿下，辅国公......降了。”玄影的声音越来越弱。
沈婧娇听得一清二楚，紧扣的双手生出汗来。那噩耗如利刃般刺入心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在马车另一方向的沈潇柟握紧了双拳，不可置信的怒视前方。双眸中闪烁的光芒被突如其来的阴云所遮蔽，身下的马儿都变得焦躁不安。
“能不能再快些？”她再次问谢司衍。
前世的画面冲进脑海。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交缠在一起，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谢司衍眉目渐渐紧锁，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透露出他内心强烈的不满与愤怒。朝驾车的玄影道：“以最快速度到临安。”
他又问玄影，“影卫没有出令？”
早在一月前他就部署好影卫调动，真到了危急关头，他一声令下就能救临安于水火。
至少可以撑到援军到来。
“出了，在发现辅国公前来支援的路上就出了令。但是不知为何，影卫迟迟未到，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玄影如实回答。
迟迟未到，没有任何消息......
沈婧娇想起上一世，援军也是迟迟未到，中途没有任何消息。
马车里很安静，安静到沈婧娇连谢司衍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来，父亲行事很有原则，断然不会抛下猎阳关。
拉开车帘，只见阿兄眉目紧缩，正一门心思往临安方向赶，根本没注意到她，浓重的心思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原本还需要五日的车程不过三日便到达临安。
离城门约莫还有二十里时，谢司衍神色凝重，“影卫迟迟不出，没有兵可借。”
“什么意思？”她眼眶通红，心如明镜，还是问了一遍。
“意思就是，你父亲没人能救，至少现在没有。”谢司衍平日的冷漠荡然无存，揪着心绪感到不安。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在与它们做着最后的挣扎。
谢司衍有些痛恨此刻无能的自己，很想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难受的沈婧娇喘不过气来。
她伸手再次拉开车帘，确定阿兄还在。
一路上她已经数不清拉开车帘看过多少次，谢司衍十分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只当是她需要亲人的安慰。
“所以，我们只能坐着干等？是这个意思吗？”她嗓音带着极力忍住的哭腔，颤抖着发声。
“嗯。你父亲已经投降，临安沦没。”谢司衍垂眸。
便是去也去不得了。
”我父亲没有投降！绝对没有！”她第一次在谢司衍面前这样失态，眼神直直的，甚至充斥着憎恨，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恨自己没有能力。
马车在很远的地方缓缓停下，沈婧娇一颗心跟着提起来。
那边六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高个子兵副，身后还有约莫几十个来回巡逻的士兵，为首的铁质护肩，胸甲一样不少，腰侧佩着一把长矛，长矛内侧还有一把短刃。
裴玄不知何时回来，半跪在马车外，“殿下，可以进城，最后时刻信王带影卫前来，临安才勉强保下。”
裴玄的话刚说完，沈婧娇一个健步踏出，快的曲清来不及搀扶，“我父亲呢？”
裴玄垂眸，声音微弱，“被押送回宫了。”
在燕楚，战场上投降，意味着一方承认失败并向对方屈服，以此来保全自己的生命安全，是死刑。
裴玄补充道：“辅国公赶到时临安几乎城破，三万沈家军几近覆灭，辅国公一步步踏出城门，向昭军投降。”
沈潇柟情绪激动，一把抓上裴玄衣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在瞎说什么！我父亲领兵数十年，从未说过一个降字。”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得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沈潇柟最终骑上快马，往汴京方向去了。
沈婧娇向谢司衍投去一个眼神，谢司衍跨步跃上裴玄的快马，向沈婧娇伸手，“上来。”
狂风在耳边极啸，沈婧娇神色失去往日光彩，失神地看向前面疾驰而过的地面，深邃忧郁。
她想了成千上万种如何救父亲的办法，只听身后人朗声道：“不用想了，只有你父亲不是真的投降，你在这期间找到证据，才能免去你父亲的死刑，改为流放。“
谢司衍沉默片刻后，嗓音沉冷道：“全城的人都看见你父亲投降.....即便是有什么苦衷那也是投降，你找到证据也只是流放。流放的滋味，苦不堪言，还记得本王跟你说得生不如死吗，便是那种感觉。”
父亲的死刑若是确认应该很快便会下令，留给她找证据的时间都没有。
烈马疾驰，北风呼啸，把她的心也吹的宛若一块寒冰。
沈婧娇没有说话，快到宫门口时，“我知道。”
生不如死的感觉，她可太清楚了。
沈楚一被关押在诏狱，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禀告盛德帝，至少争取时间，她始终坚信，父亲绝不会投降。
平日沈婧娇端庄，步伐稳健如同细雨润物，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然而此刻，她的裙摆随着步伐的加快而翻飞，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旗帜
她的眼中闪烁着焦急与决然，让她不得不抛弃往日的从容。
谢司衍没有跟上去，送到宫门口后只是望着沈婧娇头也不回的背影。
影卫为何没有出动？信王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
在去太和殿的途中，沈婧娇碰到行色匆匆的季公公，盛德帝身边的太监。
个子不算高，脸上肉肉的，顶着太监帽在廊檐中奔走。
季公公寻到廊檐台阶而下，“沈大姑娘，可是去找陛下？”
“是。”沈婧娇停下脚步，回头。
“陛下已经下了死刑，您还是赶紧去见辅国公最后一面吧。”李公公脸上几条细小的纹路交织在一起，似乎也在为这一决定感到痛心。
沈婧娇瞳孔骤缩，往日的神采奕奕已被无尽的黑暗所取代。她扭头看向辉煌无比的太和殿，继而看向完全两个方向的诏狱。
诏狱是直属盛德帝管辖，盛德帝一句话，便可直接行刑。
沈婧娇踌躇在原地，左右不是。急的眼眶涌出热泪，几乎是一瞬间的，朝镇抚司跑去。
方才至少还算是行走，但现在她顾不得了。
沈潇柟站在诏狱门口，两行泪痕未干，两眼空洞，只剩下一个空壳，仿佛是一尊雕塑。
在见到她的时候，他声音冷旷沙哑，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别进去。”
沈婧娇没有停下，不能两世都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她让曲清留在外面，自己踏入昏暗的囚牢。
诏狱门口的侍卫像是提前接到命令一样，见到她纷纷退让。
诏狱内十分昏暗，墙壁上的青苔斑驳，充斥着霉味与血腥味。
很快，她就找到了极为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画面刺的她呼吸骤停，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昔日战场威风凛凛，松柏般挺拔的父亲，如今却佝偻着，一道粘稠的血液挂在嘴角，脸上是行刑过程中溅出的血液。
她猛的握住狱门上的铁柱，嘴唇和手都止不住地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启齿。
发现来人后沈楚一抬眸，笑了。
笑的很灿烂，好像看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蚀骨情感再也无法承受时，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父亲，你坚持住，我会去同盛德帝说一定不是你投降，到时候我们一家远离朝廷，远离汴京，到哪里都好。什么保家卫国，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她吼着，希望这些话可以给沈楚一希望。
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哪怕死的人是她都可以。不能两世，父亲都是一样的结局。
很快，两人的笑容都渐渐凝固，沈楚一浑身失力，那口粘稠的鲜血随着滑下长长一条血迹。
“不要！。”沈婧娇怒吼到失声，双手奋力地去抓铁杆，恨不得将其掰开。
铺天盖地的痛苦将她整个人席卷，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的跪倒在地。
“为什么……”她瘫在地上喃喃道，为什么还是一样的。
乳白色卷云纹的长袍染上浑黑的污色，她看着父亲许久，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这番模样，力弱无助，无奈，满头发丝杂乱的摊着。
另一边旁传来更为痛苦的哀嚎声，她不禁扭头，看向对面更为宽阔的监狱。
里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犯案的人被绑在十字架上，跟父亲一样，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着件写着囚的衣服，父亲身上穿着战场归来的衬甲，盔甲已被取下。
那犯人前还有一人端坐着，看不见面容。
一句“继续”后，割筋刀刀身短小且质地坚硬，不知是刀太钝还是手下的人故意的，一刀刀极为缓慢，让受刑之人的痛嚎响彻整个诏狱。
眼前的场景太过残忍，冲击着她的视觉，一路奔波没用过什么吃食，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欲要作呕。
一边心软的侍卫看不下去，劝道：“姑娘还是出去吧，这是剔骨之刑，连我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受不住。”
剔骨之刑？
她笑着皱眉。
父亲上一世就是这么死的！
一波接一波的悲痛涌来，将她淹没。
血丝布满眼窝，鼻尖红的能涌出血来，可她却在笑。
她笑命运多舛，事与愿违。
笑父亲守了一辈子的家国，没守住自己的性命。
那侍卫觉得她是被吓傻了，握着剑柄左右为难。
良久，她在嚎哭中缓了缓，强忍着回头，不敢错过隔壁剔骨一丝一毫的细节。
侍卫惊愣地看着她，最后实在受不了剔骨散发的血腥味，扭头离开。
一场刑罚结束，沈婧娇在走出诏狱的时候才发现，阴冷潮湿贯穿诏狱每个角落，那些囚犯身上散发着腐臭和被鞭打后的血腥味，极其难闻。
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原来天底下遭罪的人这么多。
出去后，她没忍住扶着门口狂呕不止，沈潇柟见状擦干泪水，“都说了让你不要进去。”
曲清也给沈婧娇一下一下顺着胸口背脊想让她好受些，本就有些爱哭的曲清面上早就挂满了泪珠。
等缓过思绪后，她还是接受不了。
转身颤着声音朝沈潇柟道：“阿兄，我们没父亲了。”
她一直觉得这一世顺序已经发生改变，不会再出变故，可是为什么，父亲还是去了？
天色骤然昏沉，蒙住了整个汴京城，银雨渐落，挡住路上匆匆的行人。
季公公从诏狱后门走出，“沈将军，沈大姑娘，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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