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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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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生活平静又无聊。
尤旎每天两点一线,在学校实验室和病房之间穿梭。好在,毕业论文的数据渐渐有了眉目……
手术前一天,尤旎做实验的时候接到了赵军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她气喘吁吁出现在办公室。
赵军的脸色很差。
“赵医生,你什么意思?”尤旎一把拽住赵军的手腕,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
“我什么意思?!尤旎,尤樊之前腺体动过手术,为什么不和我说?”赵军斥责出声,见过生死的面庞早已不复冷静,“你当时跟我说什么,口口声声说尤樊腺体的问题是天生的。”
“天生的,天生的,天生的就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刀子吗?!”
尤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轻声道。
“只能是天生的。”
“你——”赵军双瞳紧缩,眼底的愤怒骤然散去。咬牙切齿地,狠狠甩开尤旎的手,最后只能用力拍了拍桌子。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我只是个医生,尤樊之前经历了什么我管不着,也不在乎。”赵军喝了口冷茶,握惯了手术刀的手此刻微微颤抖,“他腺体上全是口子,脆弱得和纸一样,没法做手术。”
“我救不了他,另请高明吧。”
少年脆弱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后颈的腺体在仪器的扫描下终于彻底暴露出来。
嶙峋的伤口密密麻麻,织成一张网。
伤口重叠,一看就是经年累积出来的。
但是腺体表面,却完好无损,巧妙地遮住了里面的刀口。
如果不是要做手术,需要精密到彻底的检查,他根本不知道尤樊的腺体曾经做过无数无数次手术。
或者说,实验。
两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脑海中,激起一圈圈记忆涟漪。
秘密毫无征兆地落入他眼底,不好的预感如影随形,第六感让他迅速闭眼,只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尤樊这个人,他救不了。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丝毫不想知道。
“赵医生,现在说这些就太晚了。”尤旎坐到赵军对面,一向平易近人的双眸浸透了冷光,“尤樊之前动过手术,但是当时技术不发达,这没什么的。”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医术并不高明。但赵医生,你不是。”
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随手抓了支笔灵活转动,“十二年前,一个Omega因为腺体病变被家人抛弃,丢在了医院门口。”
“所以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
赵军双眼睁大,端在手里的白瓷茶杯轻轻地抖了抖。
“昂贵的手术费,无法签署的手术同意书,当然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概率。没有人敢捡起那个Omega。”悬于指尖灵活转动的钢笔落到直面上,啪嗒一声。
“结果哦,那个Omega活了下来。”
咔嚓,瓷杯落地,早就冷了的茶水淌下来。
流淌在皮鞋两侧。
赵军鼓掌,眼底深沉,“很精彩的故事。”
“当然精彩,按理来说这么精彩的故事应该很轰动的。”尤旎起身,一错不错地盯着赵军,“赵医生你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却没被媒体报道吗?”
“甚至说……”
“够了!”赵军突然吼了出来,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
尤旎收起了微笑,半眯着眼重新转起钢笔,“赵医生,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尤樊的腺体有什么问题。”
“你很安全。”
“十多年前的事了,该忘的都忘了,如果再让大家注意到这件事也不太好。”
“你在威胁我?”
尤旎起身,礼貌地把钢笔插回笔筒,“当然不是,我是在帮赵医生。毕竟大家都说,只要给够了钱,赵医生不问病患来路,不问病患归处。”
咔哒。
办公室的门开了。
“500万星币,一分都不能少。”
尤旎靠上一旁的墙壁,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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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樊在和王婆婆聊天,手舞足蹈地哄着婆婆开心。
尤旎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就是他笑眯眯的模样。
一脸乖巧天真,头顶的呆毛也乖乖竖着。
她听尤樊说过王婆婆,家里两个儿子都不在江城,看病是她自己来的,住院也一直是自己。
尤樊在这间病房住了多久,王婆婆就住了多久。
将近四年,尤樊看到她儿子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
好在王婆婆健谈,经常出去遛弯儿,在医院里也认识了不少老头老太太。
“我那天就在路上看到了这么大一个——”尤樊夸张地手势一顿,看到了门外的尤旎。
“姐姐——”
尤旎失笑,隔着厚厚的门都能听到尤樊这一嗓子。
“这么大一个姐姐?”王婆婆摇了摇扇子,呵呵直笑。
尤旎刚走到床边,手里提着的袋子就被尤樊一把抢去。
“对啊婆婆,这么大的姐姐给我带饭了!”尤樊笑眯眯地朝王婆婆扮鬼脸,很快就把一个个精致的盒饭摆了出来。
上扬的嘴角垂落,笑容僵在脸上。
“这么清淡——”
尤旎满意地点头,“手术前的最后一顿饭,吃得清淡点。”
“那这是什么!”尤樊不满地一指。
肉菜蛋,色香味俱全。
光是看着就好吃。
“是我的。”尤旎笑眯眯,划出泾渭分明的两半。
一半清淡,一半油津津。
“婆婆,也给您捎了点吃的。”尤旎挑了几样适合老人吃的,周全地摆到桌上。
王婆婆笑呵呵的直点头。
三人坐在一起吃。
尤樊嘴上不停,从这个笑话讲到那个八卦,眉飞色舞的。
就好像明天不用上手术台,就好像手术成功的概率不是百分之三十。
尤旎心里叹了口气。
太懂事了。
明明心里怕死了,背着她偷偷哭了好几次,在她面前却还硬要装作一个没事的小大人。
快吃完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尤旎看了眼屏幕,走出病房。
“季先生。”
“尤樊明天手术吧,刚好我认识的一个医生在江城参加学术交流,下午你们见一面。”
“不必了季先生,我……”
“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尤樊安然无恙你才能认真扮演我的妻子,不是吗?”
尤旎沉默,僵持了片刻,同意了。
毕竟那多出来的五百万费用,还是从季宥礼钱包里掏出来的。
问他要钱的时候他什么也没问,反倒叫她吃惊。
真是财大气粗。
“十月七号去领证,你要来一趟京城,详细的安排张生会告诉你。”远在集团的季宥礼看了眼腕表,接过张生递过来的调查报告,漫不经心地翻看。
“我会按时到的。”尤旎对季宥礼不容置疑的语气并无意外,沉默地接受他的安排。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尤旎把早已熄屏的手机放回口袋,趴在栏杆上俯视吵嚷的医院大厅。
能让季宥礼亲自安排的医生,技术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尤樊手术的保障又提高了几成。不过,这样他腺体的状况还能……
盛风集团,季家。
尤旎沉思。
季宥礼挂断电话,看向面前的张生,平静无波,“你刚刚说,季燃那天晚上是跟谁在一起?”
“是……是尤小姐。”
张生身体绷紧,不停扶眼镜,低头看着地面,“尤旎,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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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宥礼安排的人很快就到了,虽然他和赵军发生了不小的争执,但据尤旎的了解,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至少赵军眼里,并没有鄙夷和厌恶。
尤旎松了口气。
赵军虽然有做过类似手术的先例,毕竟过去很多年了,而且尤樊的情况更加特殊,有了这个人的加入,成功的概率确实会高很多。
至于尤樊的腺体……
尤旎放下不停转笔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这个叫梁辰鱼的医生不会多嘴。
奇怪的预感。
尤旎起身,走出赵军的办公室,两人的讨论声也渐渐远去。
即便他好奇,也查不出什么的。
十几年前的旧事,勉强残留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尤旎的腺体只能是之前做过多次手术的结果。
毕竟那些刀口,不就是手术刀的痕迹吗。
赵军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因为他是亲历者。至于其他人,谁又知道呢。
尤旎淡笑。
去病房没看到尤樊,王婆婆说他在小花园里晒太阳。
尤旎折出去,费力寻了一番,才在树下的角落看到那抹熟悉的金发。
没有白金那么夺人眼球。
她莫名想到季燃刚染的那头毛,也不知道那小少爷消气了没有。
“樊樊,在想什么。”
坐到尤樊旁边,尤旎倚着靠背,仰头盯着婆娑树影,“别笑,比哭还难看。”
尤樊勉强勾起来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他盯着女人看了几眼,埋头钻进尤旎怀里,揽着她的腰嘟囔。
“姐姐,我如果不是Omega就好了。”
不是Omega,没有腺体,不会遭受那些痛苦和白眼,姐姐也就不用为了照顾他四处奔波。
“瞎说,Omega怎么了。”
“姐姐喜欢Omega吗,姐……姐夫会是Omega吗?”尤樊脱口而出,紧闭的眼皮轻颤不止。
闭着眼看不到表情,他胆子大了不少。
“嗯?应该会是Beta吧,BB结合嘛。”尤旎懒洋洋地数着树上的叶子,随口道。
“……哦。”
怀里又安静下来。
尤旎掀眸,瞥了眼,怎么又撅嘴生闷气了。
搞不懂。
“小脑袋瓜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伸手,弹了尤樊一个脑瓜蹦,在他跳起来之前又顺毛撸了撸,“樊樊明天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我们可以去喝葡萄啵啵,去游乐园……”
“姐姐,钱从哪里来的?”尤樊突然打断。
他埋在尤旎怀里,声音变得闷闷的。
尤旎一怔,下意识啊了一声,“赚的呀,姐姐在学校里可厉害了,光比赛奖金……”
“赵医生要的钱只会多不会少,我查过姐姐赢得比赛,不到二十万星币。”怀里的小家伙猛地抬起头,眼尾泛红,声音也染上哭腔,却仍然恶狠狠地瞪着她,“还有你说的实习单位,已经发了拒信,我都看到了!”
还真了解她。
尤旎失笑,她刚刚就打算说还有实习工资的。
前几天,leader悄悄跟她说转正名额缩减,已经给了所长的亲戚,她会被辞退的。果不其然,几个小时后她就收到了通知。
叹了口气,尤旎把人往怀里拎了拎,免得他掉下去。
“嗯,姐姐卖身了,换了一大笔钱。”
“不准开玩笑!”尤樊哭出声。
尤旎拍他后背,轻轻安抚,“姐姐有自己的打算,樊樊不要多想。嗯……这可不是免费的哦,樊樊要负责姐姐的一日三餐!姐姐可要好好使唤你!”
尤樊张嘴,故技重施咬上尤旎肩膀,泪珠吧嗒吧嗒滚下来。
“做饭就做饭,大笨蛋才不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