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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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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刺眼,炎热的气息弥漫在山野间,连风都灼人的慌,四下都充斥着知了猴的吱吱喳喳,不绝于耳,半刻也不得停。
远处稀疏的高大松树悄悄垂下了针叶,长在石块旁边萧条的茅草丛也打着卷,几株歪七扭八的桃金娘无精打采的杵着,老杆粗桠倒是尚在,顶端细嫩的枝叶却被带皮折断,不知去向,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光成熟的果实被薅尽了用于饱腹,连同赖以生存的叶子也被一扫而空——就在不远处背风的一座小丘坡下,简单铺砌着参差不齐的柔枝纤叶,因为脱离了主体渐渐枯燥而变得越加柔软,可上边斜躺着的小小身躯却缩成一团,长满毛刺的小外套底下隐约看见纤细的手臂双双紧抱着微凸的肚子,布满虫包的小腿蜷缩着,头发蓬乱的脑袋瓜子晃来晃去,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萎靡,干燥发白的小嘴还时不时发出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难受……
昨晚上浑浑噩噩地,折腾了好久才铺好一个能睡的地儿,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记得她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到她掉进了虫子窝里,也变成了白白胖胖只能蠕动的小虫子,它们也有吃喝拉撒行动也规律,出门还有很多虫子跟她打招呼,带她一起去觅食。她还小,刚学会爬,努力了很久才爬到一根长长的树枝顶端上,找了一片又甜又嫩的叶子,还没吃两口就有一阵大风刮来,一只麻雀将她给叼走了。
那钳子似的嘴巴夹着她翻山越岭,叼回了麻雀窝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股脑儿甩向了几只光秃秃的小麻雀,那几张嘴也是异常锋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分食干净了,还叽叽喳喳的喊着[妈妈、妈妈、我还要吃……]
吓得她大喊大叫。
然后她妈妈也出现了,抱着她让她别害怕……她很确定那个角色是妈妈……那是一个很瘦、皮肤很白、头发很短的女人,她笑得很温柔,摸着她的头安抚她,声音非常好听:
[我们家小安安最乖了,要吃了饭爸爸才能带你去坐小飞机哦……]
可是,她不叫小安安啊,她叫……她叫……
呜……头好痛……肚子也痛……
突然,一只带茧的大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肚子,沿着凸起的胃部轻轻揉捏,另一只手钻进后背中,没用什么力气就将她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显然那是个女人的身体,很软,没有什么味道却很安全。她下意识的蹭了蹭,知觉渐渐回笼,睁眼就看到一个满脸风霜的女人,语气和善的对着她咕噜咕噜说着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
她愣了一下,小手盖到了她还在抚摸着的手背上,那手很瘦,骨节分明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阿姨……我疼……”
她小小的开口,见女人似乎听懂了话,又说着:“我可能吃坏肚子了,阿姨,您能帮帮我吗?”
不想女人顿时刷的红了眼睛,大手颤抖着,接着就攥住了她的小肩膀,语气急促又生疏:“你说普通话……你从哪里来的?啊?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多大了?你父母呢?他们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们好不好?啊?你说话啊——”
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挣扎起来,“我不知道……你捏着我好疼,放开我……阿姨……”
女人慌乱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反应过来了,双手将她前后翻着转了两圈,见她光着脚丫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恍惚地又抱住了她。
“……对不起,小弟弟,你别怕……”
这次女人的话语说得明显顺畅了很多。但她还有点恐惧,也不想人家叫她[小弟弟],所以就没有吭声,只能侧过头暗暗观察四周,小手掌悄悄抵着她撑起距离。
“你吃多了山捻子,不消化,我带你去喝点盐水。”女人说着,自顾自将她抱起来,单手就撑起了她的小屁股,歪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拎起了她放在后面的、装满了类似山药一样东西的大簸箕,大步走了。
视线突然拔高,她惊了一瞬,又想着跟人走总好过独自一人待在荒郊野外的好,毕竟昨晚上的经历她还没完全消化过来,而且这具身体……她伸手抱紧女人的脖子,不喜不悲的看着昨天睡了一晚的小窝离她越来越远。
再差还能怎么样呢?
……
昏暗的茅草房中,整齐的码着大堆大堆散发着松香的柴火,暗黄的泥巴墙上分别挂着几串大蒜和弯弯细细的镰刀,墙角有两把锄头,而她正抱着一碗有些微咸的凉白开慢慢吸嗦着,屁股底下坐的是干燥的松叶。
时远时近的男声响起,有点犀利,感觉是云贵那边是土白话,不巧,她听得懂。
“……稳道人有……百闷……里石某……”
回复的人声音粗哑,“……石……慢慢行喔……”
之后两人便渐渐走远了,后面再说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呵!很好!五百块就能她卖了呢!真是太棒棒哒!
大口大口的将盐水喝掉,她轻手把碗放置在地下,小心翼翼的趴着破旧的木门,努力支起耳朵。
不一会儿,粗哑的男声响起,叽里咕噜的说着,先是比较正常的语调,后面越来越快音量也越来越大。继而是女人慢慢的回复,叽咕叽咕,有几个词却是很慎重的样子,连续说了好几回。
她的心慢慢提了起来——那男人在踢凳子!还有……女人似乎被捂住了嘴……然后,好像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呜咽声……接着……啪/啪/啪……
!!!
妈呀!
她慌忙捂着耳朵缩了起来,恨不得钻到草堆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破旧的木门被踢开,强烈的阳光争先恐后照进来。一个又高又壮的黑影逆着光走进来,步子迈的很大,两下就跟一堵墙似的耸立在她跟前。
她知道逃不过,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男人似乎年过四十了,头发有些花白,身上披着短袖衬衫,露出黑亮亮的大胸/肌。他粗哑的声音带着得意和餍足,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会,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又用别扭的普通话翻译道:“里呀,以后纣做,我滴儿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