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愚岭》常山渐青

45、有点乐不思蜀

　　在谈话的间隙里，我对林树桦说的这种情况也简单分析了一番，我觉得来翠微山庄的人之所以不多，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有很多人认为来这里好像没什么用，就像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中医一样（我本人反正是不相信中医的）。
　　再一个就是，这里对来客的要求很高，必须得本科以上，家里还得比较有钱，另外还得能通过姜兰兰的面试，等等。
　　“第二，很多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差的人，就算他一心想来这里修养一阵子，恐怕也支付不起基本的费用……”她继续情深意切地讲道，很自然地就提到怎么都绕不开的费用问题了。
　　和我方才分析的完全一样，漂亮！
　　只说简单的两条，于她而言还是不难的，我相信这一点，而且我也没奢望着她能当场摆出七八条性质不同的看法出来，她又不是专门以忽悠别人好好干活为职业的领导，她确实没必要等到把事情完全梳理清楚了再和我说话——两口子闲聊天嘛，根本就不用那么费劲！
　　她的这番话，把我脑子里的老刘给赶跑了，我不再浪费精力想那个家里不差钱的老货了，随便他怎么折腾吧，我才不管他呢。
　　“嗯，你说的也是，幸亏我来这里静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说道。
　　与此同时，我在心里再加了一把踌躇满志的强劲，把老刘的诸多影响赶得更远了，然后又把媳妇的影像拉得更近了。
　　“嗯，只要有变化就好，饭不是一口吃饱的，身体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好的，只要你有信心，能下决心克服困难，按照姜院长的话做，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什么都不会耽误……”媳妇随口安慰我道。
　　她是非常乐于见到我表现出这种积极态度的，我也想表现出这种进步的姿态来讨好她，即我现在的衣食父母。
　　“而且姜院长在她办公室里都给我说过好几遍了，你这个短暂失忆根本就不是个事，对你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你老人家就放宽心吧。”她用更加柔和更加亲近的语气说道。
　　她那温顺至极的眼光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同时还轻轻地触摸着我身上每一个感觉痒痒的地方。
　　“没事的时候别想那么多，反正想多了也没什么用。”她故作轻松地劝慰道，不想让我看穿她的意思。
　　“家里的事有我呢，你现在就是负责一门心思休息，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一切都交给我好了。”她又如此表态道。
　　我听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顺治皇帝的心情，我懂，我才不想操那么多心呢。
　　“我没来翠微山庄的时候，老刘和老潘两个人经常在一块下象棋玩，他们两个人对脾气，合得来。”我缓缓地向媳妇汇报道。
　　“嗯，很好。”林树桦说。
　　我接着汇报道：“自从我来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就经常在一块打争上游玩，因为我们三个人能尿一个壶里。”
　　“Go on！”媳妇呵呵笑道。
　　“我原来觉得争上游一点意思都没有，都是小孩子玩的游戏，现在就不这样想了，我现在觉得争上游也挺好玩的。”我说。
　　“后来老唐这个神仙来了，我们四个人就天天在一块打麻将，解闷玩。虽说我平时不怎么喜欢打麻将，而且打得也不怎么好，水平很是一般化，不过坐下来和他们一块打上几圈，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不等媳妇给我反馈什么，我就照着自己的节奏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了。
　　“反正嘛，这一阵子大家玩得都不孬，气氛都很好。”我说。
　　“说实话，我都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了……”接下来，我继续一五一十地向媳妇炫耀道。
　　我要让她清楚地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让她也放心。
　　“行，别的不说，咱花钱就是为了买你一个轻松，这样一想，就好受多了，不是吗？”老婆异常坚定地说道，或者说她就是刻意这样说的，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其实，我住在这里也没花多少钱，总共就交了那1000元。
　　另外，她的眼里还充满了世界上最真最纯的柔情蜜意，叫我给及时地捕捉到了，我的心又一次被她暖化了。
　　然后，我又是差点落下泪来。
　　我真是太容易落泪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如此多愁善感的呢？
　　然后，我努力想象了一下某种较为普遍的场景：
　　假设，假设我是一个根本就不懂事的，从某个农村贫困家庭出来的大学生，完整地经历冷一年土、两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的可恶变化，又心安理得地花着爹娘寄过来的血汗钱，却不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是一味地像富裕家庭里出来的一小部分孩子一样，经常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爱慕虚荣，贪图享受……
　　我明明白白地堕落着，腐朽着，颓废着，自戕着，一天比一天面目可憎，一日比一日叫人讨厌，可是我却无力主动停止这种充满内疚感和罪恶感的拙劣生活方式，尽管我曾暗暗地发过无数次的誓，决心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可是，所有的努力和企图终归都是无济于事的，软弱无能的。
　　于是，这就进一步加重了我那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心理上的负担，让我无可救药地越来越快地，向一个几乎是肉眼清晰可见的巨大的深渊滑落而去，去撞击那不可预知的绝对黑暗……
　　然而，我不是这样的一个大学生！
　　这不过是我随便想象出来的一个场景罢了。
　　“哎呀，别激动，别激动，你老人家可千万别激动——”林树桦女士连忙摸着我的额头劝阻道。
　　她脸上现在全是浩荡起伏的绵延不绝的春风，让我以为自己不是躺在被偌大的席梦思床上，而是逍遥自在地坐在西湖的游船上，耳朵里听着美妙动人的江南小曲，手里捏着个古朴典雅的酒壶。
　　我听了她的悉心劝告，重又变得老实和平静了。
　　牙齿再硬，还是活不过舌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