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八卦别人的我命很长》食梦君

1、第 1 章

　　“嘟嘟嘟……”
　　三声过后，电话接通了。
　　“晚上好。”
　　“晚上好，徐峥先生。您的订单尾号是6386，是否确认？”
　　“确认。”
　　“那么请开始您的讲述。接下来，我会是您最忠实的倾听者。”
　　“我叫徐峥，是一个文字工作者。我有很多故事，该从哪讲起呢？”
　　“在我的创作中，我总是偏向于在别人身上提取故事，虚构的，非虚构的。无论是生活中的朋友还是是陌生人，他们都能成为我的素材，变成我笔下的人物。有人说我的文字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比起讲述故事更像是冷眼旁观的评论，且常常伴随着辛辣的讽刺，像是对笔下人物的嘲弄？”
　　“我的一些朋友因为与我结下的友谊而无条件袒护我。他们说这正是我能从众多作家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
　　“然而作家的文字往往透露他们的真实性情。”
　　“没错，先生。您的敏锐让我感到惊讶。在您面前我的情绪就如清水中的石头，明明白白。”
　　“那么，就从我少年时讲起吧。”
　　1
　　孩子恐惧黑夜，就如鸟儿恐惧坠亡。
　　不过徐峥恐惧黑夜，源于黑夜中的雨声。
　　六岁孩童常常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就好像穿上了一层铠甲。但雨声常常在黑夜中如期而至，并嚣张放肆地钻入他的耳中。
　　在徐峥幼小的心灵里，这样的黑夜是可怕的，他不敢入睡，往往挣扎着直至天亮。猎猎风声、婆娑树影如鬼的狂舞，映在黑窗上。雨声则是亡灵的呼唤，一声一声，长得让人绝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七岁，从福利院里被人领走时才停止。
　　倒不是他不怕这样漆黑的雨夜了，只是领养他的那对夫妻家在十分温暖的沿海城市，雨多在夏季白天来，突然而至，消失时又快如闪电。
　　那时院长婆婆十分高兴，庆幸终于能送走他这么个瘟神，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好歹看上去体面些。又给他塞了一个早餐剩下来的油饼，告诉他以后能吃上更好的。
　　这算是被孩子们称作老巫婆的女人对他释放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徐峥那时只是攥着那张裹油饼的袋子不说话，油乎乎的手感让他有些反胃。接着他被院长婆婆往前轻轻推了一把。
　　他睁着因为瘦而大的有些可怕的眼睛，盯着面前对他来说十分高大的夫妻。
　　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暖和善，话语也很亲切，笑着拉住他细瘦的胳膊引他上车，然后不容拒绝地丢掉他手中的油饼。
　　徐峥一言不发，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这辆车，将会带他驶向那个沿海的城市，到达一个陌生的家。
　　十一个月后，一个叫徐晏的家伙出生了。
　　新爸妈显然对这个小不点的到来十分喜悦，拍照，大发朋友圈。男主人亲自采购奶粉尿布，女主人抱着他每天出门遛一次弯。
　　只不过，徐晏出生时，徐峥看着从保温箱里抱出来的那只皱巴巴的丑猴子，就对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这小不点屁大一点，脾气却不小，醒着就要人抱，睡着也不消停，饿了就哭，晚上吵得人要死。徐峥就得爬起来，给他冲奶粉，给他换尿布。
　　新爸妈在隔壁呼呼大睡，半点听不见这崽子的哭声。
　　后来这崽子大一点了，就没那么折腾人了，但是变得十分烦人。
　　“咯咯咯咯！”
　　“咯咯！”
　　“咯——哥！”
　　跟屁虫又黏在他旁边，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口齿不清还偏要说话，跟个母鸡一样“咯咯咯咯”个不停。
　　徐峥不理他，自顾自的打扫卫生。徐晏挡着他拖地了，他就把他往沙发上一扔。这家伙有时候会哭，但每次很快就爬下来，又黏在他脚边。
　　打扫完卫生，徐峥要么做题，要么看书。徐晏爬不上椅子，就坐在他的脚边啃手指。徐峥偶尔看一眼，就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拨出来，然后把不小心粘在手上的口水擦在徐晏的衣服上。
　　徐晏不太聪明，等下一次徐峥再去看他时，他总是还在啃手指，徐峥不得不又重复上述举动。
　　有一次，徐峥看书看得太入迷了，忘了看看徐晏。等他回过神来，这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徐峥找了一圈，最后在自己的床上找到他。他用被子盖着身体，趴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他的枕头上全是徐晏的口水和眼泪。
　　徐峥把他打了一顿。
　　第二天，徐峥的书不见了，最后在徐晏的宝宝床上找到了。徐晏被书硌了一夜，早上喊腰酸背痛要抱，徐峥以为昨天打痛他了，还真抱了他一上午。
　　所以发现书在徐晏床上时，徐峥毫不客气地又打了他一顿。当然还是在屁股上，不疼，徐晏却嚎啕大哭，说什么哥哥喜欢书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哥哥了。
　　徐峥没理他，晚上小崽子爬到他床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第二天他就又高高兴兴地黏在他旁边了。
　　过了两年宝宝床睡不下了，徐晏就光明正大地睡在徐峥床上。他倒是不磨牙也不打呼，但睡相实在不好，跟条八爪鱼一样扒在徐峥身上。徐峥有时候晚上起来喝口水，还得先把他从身上撕下去。
　　好在再过两年，徐峥就上高中去了。学校要求住宿，这小崽子烦不着他了。
　　还记得他提着行李从家里出去，爸妈只是嘱咐几句就各自工作去了，唯独徐晏又八爪鱼附身，死拉着他不放。
　　徐峥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这小鬼就知道掉马尿，半点不听。
　　徐峥没办法，半是哄半是威胁，最终才得以脱身。
　　接下来的几年，徐峥很少回家。他读书很努力，成绩也好，爸妈不怎么管他。小鬼倒是每个周末都会和他打电话。最开始的时候每次都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后来渐渐地也不问了，就说想他。
　　徐峥寒暑假回家，徐晏是最高兴的，把零花钱都给他，让他吃点好的。
　　“我同学的姐姐也上高中，他说他姐姐特别辛苦，有好多考试，要吃好多东西补脑。哥哥你拿去买点好吃的吧。”
　　徐晏说这话时十分骄傲，小小的胸脯能挺到下巴。
　　徐峥看着他攥着的一大叠钞票，没有收，心想补脑听着像骂人的话，徐晏这么蠢的人，才该多吃点补补。
　　没收徐晏的钱让徐晏很不满意，他晚上故意缠得他更紧，徐峥有点头疼。
　　徐峥的寒暑假没有在家里玩，没几天就在外面找了兼职。
　　他在奶茶店里打工的时候，徐晏就和在学校交到的一大帮子朋友在外面疯玩，还把他们带来，指着他自以为小声的说：“看到没，那是我哥，高吧？帅吧？”
　　然后是叽叽喳喳的讨论
　　“哇，你哥哥好像明星啊！”
　　“你和你哥哥长的不像诶。”
　　“听说你哥哥在实验考年级第一？”
　　“不可能吧？徐晏成绩这么差。”
　　徐晏不高兴了：“你这什么意思，我成绩差关我哥什么事？我哥就纯牛逼好吧！”
　　“还有，我和我哥哥长得很像！你看这眼睛鼻子是不是一样的？”
　　“好像还是不太像啊……”
　　其余几个人小声附和，徐晏气得要死。
　　眼看着要吵起来了，徐峥做了几个甜筒走过去，每人分了一个，说：“出去玩。”
　　徐晏觉得徐峥在赶他，小小“哼”了一声，率先出去了。他的朋友呼啦啦的也跟着走了。
　　徐峥把钱付了，又开始工作。其他两个女店员笑嘻嘻地说：“那是你弟弟啊，还挺可爱的，和你不像啊！”
　　“嗯。”徐峥淡淡应道，“不是亲生的”
　　“啊、哦哦。”女店员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噎住了。
　　第二天，徐晏还来，却不见那一帮朋友了。问他，他说：“不带他们来了，他们说我和你长得不像。而且他们还吃你做的甜筒。”
　　小孩子的脾气，徐峥不置可否。
　　2
　　徐峥高考成绩很好，考了一个很远的大学。爸妈知道他一直在兼职赚钱，夸他很独立，提出除了学费，剩下的生活费由他自己出。
　　徐峥答应了。
　　晚上，徐峥躺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胸口多了一个脑袋。
　　“哥哥，你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大学？”
　　徐晏没有哭，脸埋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
　　“不为什么，睡觉吧。”徐峥这样回答，接着翻了个身。他明天还要打工，没时间照顾小孩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徐晏的脑袋又靠在他的背上，这一回，他哭了：“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嫌我烦？”
　　小孩的哭腔成功把徐峥吵醒了，徐峥不耐烦了，把他抱在怀里，强行捂嘴：“没讨厌，不嫌烦。闭嘴睡觉，不然打你。”
　　黑暗里没人再说话了，徐峥终于如愿坠入梦乡。
　　然而第二天徐晏又精神抖擞地黏着徐峥到处转。
　　3
　　徐峥这个大学一上，就是六年没回过家。
　　这六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徐晏的爸妈离婚了，徐晏被判给了妈妈。
　　徐晏的爸妈对徐峥说他们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合，徐峥也没有深究。总之他们两人离婚后，徐晏在爸爸妈妈之间两头跑，这里住一个月那里住一个月。
　　可是徐妈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他，徐爸也有了新家庭，于是最终徐晏就到徐峥这里来了。
　　徐峥给徐晏办了学籍处理，又收拾了一个房间给他，之后就昏天黑地的赶稿去了。他大学原本学的是法律，课余时间发了几篇小说，反响意外不错，于是后来就专职写作了。
　　晚上，徐峥敲完最后一个字，放松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子，出了书房倒水喝。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徐晏居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徐峥刚见到他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
　　六年不见，当初跟个矮冬瓜一样的小鬼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但人却大变样了，不仅染了一头嚣张叛逆的红发，耳朵上戴一排耳钉，脸上表情也很臭。看见他也不叫哥哥，就低头玩手机。
　　当时他按照爸妈给的航班信息去接他，面对这个叛逆少年差点没有认出来。别的不说，徐晏小时候对着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很乖巧的。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载着表情更加阴沉的徐晏回了家。
　　现在，他看着沙发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徐晏终于皱起了眉。
　　“徐晏，十一点了，你明天第一天上学。”
　　沙发上的徐晏顿了顿，没有回答，还在长的身体瘦削挺拔，手肘支在大腿上，两个肩膀顶起尖锐的弧度。
　　徐峥见他不回应，有点不耐烦了。在他看来，少年的叛逆就像得不到糖耍无赖的小孩子，而徐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明天会晚起，你自己起来。还有，我不会做饭，你就在外面吃，钱我会打到你卡里。”
　　说完后他就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
　　突然，徐晏抬起头，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他，开口时声音沙哑，仿佛含着浓浓的不甘与委屈，另徐峥吃了一惊。
　　“徐峥，你一点都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