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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讨厌你 ...

  •   姜灼在医院昏迷了一天一夜。

      何殊倒是想亲自照顾他,可惜身体状况不太允许,身边的人又过于紧张——当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从巷子里出来时,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沈秘书看上去快要吓哭了。

      于是在把姜灼送进医院安置妥当后,他就顺从地被闻讯赶来的妹妹拉回家休息。

      小姑娘还以为他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吓得不轻,在知道是虚惊一场后还是眼圈红红的,何殊实在不忍心再让她担心。

      也不能怪小姑娘这么敏感,原主的心脏病就是累出来的。父母早逝,妹妹年幼,族人心怀不轨,他尚在年少便独自撑起偌大门楣,承担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对“梁衡”来说,休息永远是奢侈的东西。

      刚刚到家没多久,沈信的一个电话打来,说有人拿着名片要见何殊。他怀着歉意摸摸妹妹的头,披上外套又出去了。

      求见的人正是李洪,李三爷。

      李洪手上有一批运往海外的货物正有求于盛丰的渠道,已经约了好几次都没见到盛丰高层的面。这次意外拿到董事长的名片,当然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李洪常年涉足灰色地带,地下赌场、洗浴中心开了好几个,手上不干不净的。与这种人合作一向麻烦,弄不好就会惹一身腥。何殊本不想做这单生意,但此时因为姜灼的事有求于对方,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对方很珍惜这次会面,诚意十足,在S市最高档的私人会所将何殊奉为座上宾,由李洪亲自接待。

      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实则是个人精,上来就拍着胸脯表示,要将姜灼养父所欠的赌债一笔勾销,不用何殊出一分钱。知道何殊身体不好,他还特意将酒换成了白开水,送上了许多调理身体的中药材,有不少是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的野货。

      总的来说,筵席之上气氛十分融洽。

      李洪没过问何殊与姜灼的关系,但察觉到他有些暧昧的笑容,何殊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护一下小朋友的清誉,直接表明这位少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让他不要多想。

      李洪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不过随后态度便正经了许多。

      如果只是替姜灼还钱,何殊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他之所以要自降身价与李洪拉近关系,是要从李洪这里得到一些内幕。

      一些只有他这种经营灰色产业的人才能知道的信息。

      比如姜通海的赌债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会找到姜灼。

      比如姜通海除了李洪这里的赌债之外,还欠了什么非法债务。

      他不相信一个肯舍命救人、勤劳到一天打三份工的好孩子会如原剧情里那样,走上赌博杀人这条不归路。

      或是蒙冤受屈,或是被逼无奈——赌鬼养父大概率就是推手之一。无论如何,他都打算从李洪这里开始挖掘真相。

      /

      姜灼醒来时,看到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就站在自己床边。

      他正在喝药。大把的药片就着水,眼也不眨地咽下去,光是看着都嘴里发苦。衬衫袖口半挽,攥着水杯的手指干净修长,手背上有很显眼的淤青。

      察觉到病床上的动静,何殊顺手给他倒了杯水,使了点力气帮他坐起来,把水递给他:“感觉如何?”

      姜灼手脚绵软,依旧使不上力气,脑子却清醒了不少,背上的烧伤也被妥善处理过了,看起来昏迷时被照顾得非常好。

      但他起身后便避开了对方的手,也没有接过水杯,神色复杂。

      这人脸色很差,眉宇间倦色深重,看起来比他还像病人,在这里照顾他个什么劲儿?

      他莫名有些烦躁,两手撑着床面,一言不发地就要下床。

      那只手抵住他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你还没退烧,需要继续休息。”

      姜灼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神色冷冰冰的,声音嘶哑:“和你没关系。”

      何殊轻叹一声,语气温和耐心:“你背上的伤已经感染了,高烧一整天,没烧成肺炎脑炎心肌炎已经是奇迹,不要再逞强了。”

      “不要趁着年轻就肆意挥霍自己的身体,”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开玩笑一般道,“你看,我就是个反面教材。”

      姜灼抬头看着他的脸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人的态度,好像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还好意思来教育他?

      少年偏了偏肩膀,声音闷闷的:“别碰我。”语气却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冷硬了。

      这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

      何殊笑了笑,顺从地收回手:“好好在这里休息,听医生的话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姜灼知道,他指的是那些讨债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上心?”姜灼戒备疏离,“以你的能力,想必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如果你的目标是宋家,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和宋家半点关系也没有。”

      何殊摇头:“我对宋家没兴趣。”

      姜灼:“那你是为了什么?我只是个穷光蛋小混混,除了杀人什么坏事都干过,还欠了一屁股债,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何殊失笑,很认真地纠正道:“你可不是什么小混混。”

      姜灼莫名其妙:“那我是什么?”

      “你是好孩子,”何殊笑眯眯地看着他,“也是我的小恩人。”

      姜灼:“……”

      姜灼嘴角僵硬,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好孩子……这个词与他完全不搭边,从未有人把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

      不良少年、小混混、校霸……这些才是和他适配的词语,是别人眼中他的一贯形象,从来没有改变过。

      从小到大,这些话他都已经听腻了。

      他怎么可能是什么“好孩子”?

      好孩子会高中辍学?好孩子会三番五次打架斗殴进局子?好孩子会被所有人讨厌?好孩子会在餐馆后厨做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薪水?

      未免过于荒谬可笑。

      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人不但心脏不好,连脑子也有问题了。

      何殊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姿态从容闲适:“两个月前,高速公路上的那起车祸,是你救了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了。难道那个时候他真的还保留了一点意识?

      姜灼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何殊的声音更轻了一些:“为什么同意让宋忆辰冒充你?”

      所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么,怪自己串通宋忆辰骗了他?

      这种大老板好像都很讨厌有人欺骗自己。

      姜灼突然一阵烦躁,扭头直视何殊的眼睛,冷漠道:“因为他给了我钱,很多很多钱——我就是这种人 ,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什么要求都能答应,骗人这种事对我来说稀松平常。”

      何殊摇头:“可是你明知道,我能给你的远不止这些。”

      剧情里,原主给自己“救命恩人”宋忆辰的东西,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说是改变了宋家的命运也不为过。如果当时这个恩人是姜灼,他必然不可能走上那种绝路。

      姜灼眼中涌出刻薄的恶意:“因为我非常讨厌你这种人,半点也不想和你打交道——我宁愿用这件事和宋忆辰做交易,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他讨厌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

      而梁衡,恰巧也是“上流人士”之一。

      十六岁,从姜家回到宋家,等待他的不是父母失而复得的宠爱,也不是衣食无忧的天堂,而是无数的白眼、奚落和嘲笑。

      他永远忘不了亲生父母看着他的失望眼神。

      忘不了衣着光鲜的宋忆辰攥着母亲的衣袖,绵里藏针的“卑微”示好。

      也忘不了那些上流聚会中的老总、贵妇、少爷和名媛们或明或暗的嫌恶和嘲讽。

      这些人将他当作可以随意取笑的玩物,因为没有任何人会来维护他,所有人——包括亲生父母——都在等着他出丑。

      他像一个糊里糊涂闯入辉煌城堡的乞丐,在贵族们的高高在上目光里狼狈地四处逃窜,寻找不到任何容身之处。

      他厌恶这个城堡,厌恶这个城堡里的一切人。

      ——空气静默了几秒。

      其实话一出口,姜灼就有点后悔了。

      眼前这人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反而从那些讨债人手上救了自己,还照顾了自己这么久……他这话说得未免让人心寒。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怎么会把对那些人的怨气莫名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他以前从没这么急躁过,也没对一个“陌生人”有过这么大情绪波动,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平复心情,何殊就轻笑了一声,无奈又纵容:“好吧,看来是我做错了什么,才让我的小恩人这么讨厌我。”

      少年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迫不及待地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好像和他见过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们不太一样。

      何殊半点也没生气,而是拿过一旁的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说:“为了弥补我的错误,送你一个小礼物,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姜灼只是看了一眼,表情就变了。

      这些都是姜通海欠下的赌债和高利贷,光是欠条就颇有些厚度。

      十九岁的少年完全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这些会有多少钱。

      何殊:“除了李洪那里的,还有许多其他地方乱七八糟的债务——我找了专业的会计与律师,对它们进行了重组整合,全部都在这里了。”

      姜灼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男人,艰难地发出声音:“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欠条都在这里,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人帮他把债务全处理了。

      或者是拿钱清偿,或者是打官司,或者是付出了其他的什么代价。

      总之,纠缠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噩梦,就这么被这人一声不吭地解决了?

      强烈的感情攥住脖颈,少年紧紧盯着他,喉咙滚动,却不太能发出声音。

      何殊摸了摸他的头:“这不是你这样的孩子应该承担的东西。”

      可在原剧情中,这些本不属于他的负担却最终都落在了少年稚嫩的肩膀上。

      “孩子嘛,”男人看着他,笑得温柔极了,“就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长大——至少我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家的孩子。

      我家的……?

      少年忽然想起来,这人说过自己是他“家里的小朋友” 。

      忽然耳朵有点燥热。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是莫名其妙,谁要做他家的……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我睡了多久?”

      何殊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安慰道:“也没多久,只有一天罢了。你有什么急事要办?”

      一天……只有一天。

      这么短的时间,这人就已经处理完了如此多乱七八糟的债务?

      合法的非法的、阴合同阳合同,他知道这里面的有多复杂,多么耗人心神。

      虽然有专业人士的帮忙,但他难道一天一夜都没休息吗?

      这人究竟有没有自己是个病人的自觉?

      姜灼闭了闭眼,强压下那股烧得人心里难受的无名火,紧紧攥着床单道:“我会还给你的。”

      何殊意味深长:“不用了……”

      “我会还给你的,”少年摇了摇头,重复一遍这句话,态度很坚决,“多少钱,你直说就好。”

      何殊没再推辞,而是早就预料到一般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合同,笑容有些狡黠:“那么,要不要来我这里打工?”

      少年看着被推到自己眼皮底下的那份劳动合同,显然还有些蒙圈。

      “七险一金,包吃包住,高薪直聘,福利优厚。”何殊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盛丰是S市最大的企业,在各行各业都有相当丰厚的资产,是多少人挤破头皮都进不来的哦。”

      姜灼看了眼合同,又看了眼何殊:“你应该知道,我是高中辍学的,现在只有初中学历……”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安排到最合适的岗位。”何殊微笑,干脆利落道,“恕我直言,以你现在打杂工的薪水,三十年也不一定能把这笔钱还上。”

      “但如果你肯来盛丰,凭我给你提供的报酬——”何殊点了点合同中的那个数字,温声细语地诱哄,“我已经替你计算过了,扣除每月生活费,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五年,就能还完这笔钱。”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这才是何殊的真正目的。

      他从李洪那里知道了很多姜通海赌博的内幕,加上让沈信调查的信息,已经对姜灼的生活状况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知道他正面临着怎样的恶意。

      他不可能放心让这个看似凶狠冷漠,实则心软善良的少年继续处于那样的环境中。

      这五年,他会将少年纳入自己羽翼下好好保护起来,把能教的东西全都教给他,再帮他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即使他五年之后离开,这孩子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和资本保护自己。

      姜灼将那只签字笔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到指节发白:“你真的想好了?我只是个高中辍学的小混混,没有学历也没有能力,脾气又很差,什么都不会……我可能……我肯定会让你失望的。”

      何殊:“会做饭吗?会照顾人吗?会打架吗?”

      姜灼:“……会。”

      “那就好,”男人笑容不改,“我身边正缺一个生活助理兼保镖。”

      “你知道的,这个位置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信任,”何殊道,“我信任你,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问题,我可以慢慢教给你。”

      “不急,我们还有五年的时间。”

      阳光从窗棂中透过,撒在惨白一片的病房中,男人半边身子都沐浴在了温暖的金色里。

      姜灼看着他,觉得那笑容太烫人。

      “五年,时间还很长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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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子们,作者开学了,没办法保证日更,但一定会尽量更的!QAQ 原本想固定个更新时间,但发现这样太容易断更了,所以决定还是不固定时间了,有就发上来,大家可以攒着一起看,么么。 如果有考试之类的很长时间不能更的话会请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