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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无署名(2) ...

  •   “你喝不喝?”伏策把一瓶黑色的饮料递到玄烈面前,“这个是甜的。”

      玄烈也只无言接了过来,一句话不说。伏策有点纳闷,他脸颊红扑扑的,风吹得他眼睛睁不开,板着脸的时候就像在生闷气。

      “你记得吗,以前咱们俩有一个一样的愿望……”伏策又开始絮叨了,“就是能睡在风里。困的时候身体就会自然而然飘起来,做梦也在飞,醒了就落地,不管怎样都是在前进。你说你害怕停下来。”

      “是吗……”玄烈遥望着无边黑夜。

      “对了,我看见你飞了,”伏策笑了起来,“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不说都忘了。玄烈翘起腿,脚下却沉甸甸的,怎么都不像能飞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来!”伏策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伸出手招呼玄烈,“之前是你教我飞的,我终于也能教你一回了。”

      玄烈跟着站起来,在伏策的指挥下手心乖乖贴着腿边,双脚分成肩宽,挺立着,像个听话的小孩。

      “脚后跟轻轻离开地面,驱使能量往天灵盖走,你想着飞,你就能飞起来了!”

      “真的……吗?”玄烈试了半天,却还是稳墩墩站在地上。

      “真的呀……”伏策笑里夹杂着几分苦涩,“你之前就是这么教我的啊。不过那时候你忙吧……和我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跑去巡逻了,是我自己一直学一直练,才慢慢学会的。不怕,你肯定也能学会。”

      说着,伏策就猎豹一样冲上来。玄烈被吓得耸了下肩,伏策抓起他的肩膀就将他带得一跃登上了天。

      玄烈仍停留在那日韶赋修拿他像玩偶一样随意揪着飞过天空,不免还有点心理阴影。

      “你放松点!别那么僵啊!你相信我!”

      伏策喊着,手里力度增加了几分,直到掐得玄烈肩膀吃痛,玄烈才有了安全感。

      渐渐的,脚下也仿佛有了盈盈的推力,伏策轻轻松开手,玄烈便歪歪斜斜地悬停在天空。

      怎么才高了这么几米就冷得这么厉害……玄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逐渐在空中自在起来。

      伏策如鱼得水地到处乱窜,微醺的他多了几分活泼劲。玄烈设想早些年的伏策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也爱闹腾。

      他没像伏策一样享受天空,反而越高越不想动。他一点点上升再上升,直到舜氏大厦顶端灯光一点点削弱,直到不知是恐高还是低温令他脑袋发昏,直到他伸手触得到云层。

      直到周围都安静了,玄烈才敢再一次打开那封信。

      六月十六日,天气晴,无风。

      实在燥热,今天是舜真给玄烈的最后一天假期。直到夜晚稍稍凉爽,玄烈才独自来到天台。

      来之前,玄烈去到舜真办公室问了一个问题。他捱过这几天全靠的是这个问题,也犹豫了几天,才敢把问题问出口。

      “阿烛是机器人吗?”玄烈问。

      “是怎么办,不是又怎么办?”彼时舜真正忙着处理将永璃岛居民往岛外送的事宜,忙得她两天喝了三口水,头埋在文件堆离抬都抬不起来。

      “如果是的话,是不是证明她也有……”

      这时,舜真终于抬起了头。她抬头凝视玄烈的短短几秒,就又有十来个文件夹摞在她身边的“山”上。

      “她没有智识芯片。玄烈,人类没有智识芯片。”

      舜真只这样回答。

      今夜无雾无霾,视野好到能直接看到市中心那曾爆发过巨大爆炸的地方。虽然被拆拆补补修了个遍,但还是能看出发生过灾难的样子。

      玄烈不再害怕直视那里,可这并不代表他不难受了。

      前晚玄烈做梦时再一次梦到纪凛烛叮嘱他要好好吃饭。

      ——面对伤痛灾苦依然能吃得下饭填饱肚子的人,才能真正迈过这些苦难……

      谨记着纪凛烛曾说的“能吃是福”,即使玄烈什么都吃不下,他却还是跑到食堂去买了八碗粥和五屉包子。不过玄烈不是一开始就不自量力或者钱多得烧得荒才买那么多的。

      他发现他能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刻意自主调大某个感官的知觉,尤其在咀嚼食物的时候。

      粮食香气和肉块菜团香料的混合香能极大程度塞满他的感知,这让他一时间顾不上想别的,自然也就忘记了某些事和某些人。

      就这么吃着吃着,玄烈从中午吃到了晚上,然后慢悠悠带着即将炸掉的肚子来到天台。

      今晚即将月圆,玄烈坐在地面静默无声仰头望月,比起夕阳,他现在倒更愿意赏赏月亮。

      忽有一阵难以抵抗的反胃感袭来,玄烈喉咙发酸,他不自觉蜷起身体,“咣”的一声躺倒在地上。

      他的胃难以负荷如此重担,“嗡嗡”机械运作声逐渐明显,为了维持他的身体正常运转,胃部及周围一些系统零部件转动得快要擦出火花来。

      差一点就要吐出来了,玄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因为纪凛烛同时也说了“不能浪费粮食”,他就这样缩着一动不敢动。

      近似椭圆的月亮在玄烈眼里愈发扭曲,几乎变成了刺猬形状。心里一根绳子绷断了,锋利的绳面擦破了他心脏的四壁。

      玄烈离天台悬崖边仅有一步之遥。

      【保密定时&无署名来信】

      玄烈,你好。

      是我,别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这封信寄给你,更不知道是我亲笔手写连带信封送给你,还是通过联络信号将电子版送给你,总之我先写再说。

      文字是冰冷的,其实如果可以,我更想亲口和你说这些。很多话我没有对别人说过,但我害怕到最后都没有人肯听,所以我在这里写给你看。

      我一无所有独身一人远渡重洋来到这里,放下了过去所有的记忆、成绩和我本不存在的家,背井离乡,孤注一掷。我一直在想这到底值不值得,幸好我遇见了你,尽管这一切都是阴谋,是人为设计好的命中注定,可我还是很开心。

      我十六岁就进到了大学,成长中也一直和同龄人岔开通行。他们难以和我亲近,比我更大些的孩子也时常觉得我是可怜愚钝不知世故的小孩。时至今日,我还是被裹挟着走的。

      我的青春好像总和别人不一样,即使是热气腾腾烈阳铺撒的夏天,也觉得身边异样寒冷。我为了别人口中所谓的“大义”留在这里,忘记了我的初心和本就脆弱的自己。

      命运蛮横地在我面前立起一方带刺的防护壳,外面的刀枪还是能扎到我,唯有我怎么努力都跑不出去。渐渐的,我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珍惜和勇气不是我天然拥有的特性,习得它们并不容易。如果你想知道过程,那大概是在午夜枕头混杂泪水贴在脸上湿漉漉的潮气、沉闷郁钝走在灰土飞扬路上看见的那一抹青色夕阳、用尽全力也抓不住逐渐崩塌的幸福之中逐渐变成塑造我的一环。

      一颗心被掰开揉碎踩在地上,又连带着灰尘和泥土将它捏合成又一个完整的心,我也吃了一些苦头。

      直到某天我突然发现这些来得都还不够。我们渺小的力量其实是足以将生命长河掀起滔天巨浪的,只怕这浪不够高、不够漂亮、不够感动千万个和我们一样的人、不够惊天动地。

      这时,我决定我要来永璃岛。

      我有时候觉得咱们很像。你很聪明,懂得很多道理,但我还是总在你身边讲点虚无的东西,你也会有时候感到厌烦吗?其实那些大多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越害怕,就会说越多,我讲得越多,就越害怕。

      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没有人会给我说这些话,我又总觉得对着镜子给自己讲太矫情,所以就总是写在日记里,再揉成一个纸团,高高抛上屋顶……当然,这个方法不环保,我后来很少这样做了。

      我不是坦荡的性格,更多时候因为一点点小阻碍就会打退堂鼓,我曾经的心理医生说我太过缺乏安全感,但我明白除了我自己,这安全感没人能替我补全。

      我空无一物来到这个世界上,无论怎样迷茫困顿纠结挣扎,却终究难逃被操控的命运。可后来我懂得了,命运不是一两个字可以轻易写就的。

      等到有一天我们真正拥有了一往无前坚不可摧的意念,那时我们就握紧了书写命运的笔。在这一刻到来之前,我闭口不谈命运的不公,只管尽我所能去拼命对抗。

      身体上的痛我没办法帮你,但我知道心里的痛总该有很好的方法消解。起码我们试着万事向前看,以所有我走过的路为我的退路作借口,怀揣着试试无妨的心态去走每一步。

      玄烈,下一次觉得难过痛苦的时候,不如笑起来,像我一样。

      答应我,这一天过后,大踏步向前走。

      玄烈,我很幸运认识你是春天,只希望不要在春天分别,这样下一场轻柔和润的春风迎向你的笑容时,你还能想起我。

      玄烈,如果我们还能再见,无谓你是谁,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你的幸福、你的晦暗,无需掩饰的你,不用逞强的你,你从什么人那里得到过梦幻般的照拂,又因为什么事情而惶恐不安,你是怎样走到这里,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你前行,你对未来的展望,你心里关于生命的意义……这些我全部都想听。

      我想,直到这一天,我才能够算认识你,才能够真正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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