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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破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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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如一块巨石投入祁雪心湖,激荡起不小的风波。
祁雪脑袋空白了一瞬,与承影初见的场面,和梁宥然在那夜宫中重逢的景象,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这之间有太多的不对劲,她从没细想过,或者说从没敢细想过,当人踏入量身编织的美梦之中时,没人愿意揪着一个不起眼的线头,亲手扯开一个大洞。
她只觉心脏跳的剧烈,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将颤抖的手藏到袖里,笑着问道。
“清泠此话何意?难不成是过了太久,记不清我们模样了?”
玉清泠如何看不出她的失神落魄,这闲事她本不该管,可眼前女子左右救了她两次,她又怎能放任她这般不清醒下去。
“祁小姐,我们玉家名号响了百年,靠的就是这一双眼睛,它能辨的不禁是玉石,更是人心。虽然我只与承影少侠见过一面,刚刚和太子也见的仓促,但我能看出,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和之前试探的问句不同,玉清泠如此肯定的话语让祁雪再也撑不下去,脸色瞬间难看下去,紧盯着她笃定的眼睛,仍是挣扎着,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玉小姐别开玩笑了,他们分明一模一样……”
看着祁雪逐渐走向偏执的神色,玉清泠眉头微蹙,握住她的肩晃了晃,轻声道。
“祁小姐,这世上不无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或是一胎双胞的兄弟姐妹,或是用了易容术之类的邪门法子,但人的眼神却隐藏不住,我玉清泠自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承影少侠的眼神,绝不是太子殿下那般的,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似是失去了最后一棵稻草,祁雪悬在腿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是一个人……
她又何尝没有感受到两人的不同呢,可她却从未想过这一种可能,只是一意孤行地朝着自以为最好的结局奔去。
原来这场美梦,是她自缚的茧。
而心中一旦开始接受这个可能,之前的种种反常皆能解释的通了,哪怕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脑子中残存的理智还是在不断提醒他,这种可能有极大的概率是事实。
见她如此模样,玉清泠心中也极不是滋味,抬手抚了抚她单薄的背。
“祁小姐,我知道,婚事将近,此事对你来说,是不小的冲击,但我相信,你自不是那些任天由命、怨天尤人的人,你该知道真相,也该在知道真相的基础上做出自己的选择。可若是我今日的话为你带来的只有困扰,你便当我玉清泠今日看走了眼,认错了人罢。”
祁雪抬眸,看出玉清泠眼底的歉意,也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苦笑着点点头。
“是我该谢你。”
祁雪只觉自己强装出来的冷静和坚强濒临崩溃,于是赶紧摇晃着起身。
“天色晚了,今夜的酒醉的让人生困,我就先行回去了。”
说罢扭头便走。
玉清泠见她如此状态实在放心不下,往前送了两步,却又担心被皇家的侍卫发现。他们玉家世代避世,隐姓埋名,就是为了避免掺和到权势的漩涡里,若是被皇家发现她的身份,定是不会轻易放她走。
想到这里,不禁脚步一顿。
似是感受到她心底的纠结,祁雪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语气里已是带了些哭腔。
“我没事,不必送了,快些走吧。”
玉清泠闻言,也不再客套,驻足在原地。
只见夜风吹散她的青丝与罗襦,身形较之第一次见她时瘦削了些,好似要被这风带走一般。眼前的人和初见时她神采奕奕的模样重叠在一处,逐渐没入远处的灯火之中。
为了通风,帐门口厚重的羊毛毡帘被高高束起,只留了一层纱帘,站在门口,可见其内影影绰绰的景象。
宴席仍未散,女眷皆已退场,除了有几个不胜酒力的已被抬了下去,其余还在席上的人多以玩乐为主,三三两两地倚歪着凑在一起,玩着投壶或者藏钩的把戏。
舞娘们已停了舞步,端着镀金的酒壶伺候着余下的人。
叶楸白已显醉态,怀中倚了个媚眼翘鼻的美人,手中箭随手一投,锒铛落入壶中,美人笑得耳铛直颤,更往其怀中缩了缩,拍手叫好。
梁宥然身边有两个顶顶美艳的娇娘,一个捏了解酒的瓜果正往他嘴边送,另一个将斟满酒的金杯往他手边推了推,他面上仍是矜贵,目不斜视地看着座上梁越,笑意盈盈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也没拒绝美人递来的好意。
祁雪踌躇在帐外,正巧看到这一幕,胃中猛然翻涌如海,赶紧转了个身,将满腹污秽吐了个干净。
吐完以后,只觉脚步发虚,脑袋却清明了许多。
心中已是酸楚不堪,脚步却又偏带着她去再瞧一瞧帐中少年郎,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此刻就在她眼前,只要她走进去,便触手可及,哪怕这梦破了又如何,只要她愿意,就能继续做下去。
可她不愿。
她爱的,从来都不是那张皮囊。
为做最后的确认,她颤抖着手,将一直贴身带着的歃血蝶拿了出来,咬破指尖,熟捻地在上面写了他的名字,然后等待着,心里竟还有一丝期待,期待帐中人也从怀中取出同一对纸蝶,轻声唤她泱泱。
可是没有。
当闪着荧光的纸蝶中传出她熟悉声音的时候,帐中那个长着和他一样的脸的人,正接过娇娘递来的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祁雪只觉气血上涌,喉上尝到一丝腥甜,她生生将其咽了下去,转身就往寝房中走去,丝毫没注意到帐中人投来的目光刚好捕捉到她离去的衣角。
纸蝶另一端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唤她的声音从惊喜逐渐转为了着急。
“泱泱,泱泱?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说话?”
此刻,祁雪的眼眶再也盈不住忍了半宿的泪水,豆大的泪滴滚落下来。
她不知该作何回应,难道要坦白说自己太蠢,将别人认作是他,还定了婚约。
承影一声声的呼唤就如一把钝刀,每唤一声就是往她心口上剜一刀,煎熬的生疼。
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将纸蝶揉皱了塞回衣襟里,冲进为她准备的卧房里。
房间已被提前点好的火炉熏得暖暖的,正点安眠香的桐狄被突然撞开的房门吓了一跳,香掉落在地上,断成好几截。
“收拾行李,我们回家。”
祁雪的声线已抖得不成样子,似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抓起桌上的什么东西就往怀里塞。
屋内的桐狄闻声跑出来,只见自家小姐满脸泪痕,一副从未见过的丢了魂儿的模样,赶紧过去将她怀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夺了过来散在桌上,然后箍住她仍想乱动的胳膊,轻声问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要回家。”
祁雪置若罔闻,只是嘴里念叨着回家,手足无措地在屋里不知要寻些什么。
“小姐,小姐!”
桐狄急了,拔高了声调又唤了她几声,方将祁雪叫回了神儿,愣愣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将头埋在她颈窝,放声大哭。
桐狄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拍打着祁雪后背,轻声哼歌哄着,想等她冷静下来再问清楚缘故。
在桐狄轻柔的歌声里,祁雪慢慢恢复了理智,起身说的第一句话仍是“回家”。
“现在已过了子时,路上太不安全,奴婢去给你备好马车,再递话儿给圣上说你身子不爽,等天一亮咱们就走,好不好?”
祁雪摇摇头,这里让她觉得恶心,一刻也呆不下去。
“现在就走,给我备马。”
桐狄见她执拗劲儿上来了,谁也劝不动,只得应声,准备收拾完细软就出去吩咐小厮。
可东西还没收拾完,只听得门外传来声音。
“雪儿这是要往哪儿去?”
主仆二人皆是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梁宥然站在门口,负光而立,森森然看不清面容。
“太子殿下。”
桐狄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只知道此时放梁宥然进来看到祁雪如此神态绝不是件好事,于是先行夺步到外室,拜伏到梁宥然面前,正色说道。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您贸然来到小姐房中,恐是不合规矩。”
梁宥然视若无睹,直接踏入房中,居高临下道。
“规矩?雪儿是未来的太子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刚刚看她神色不适,特来察看,有何不合规矩?”
他语气温柔的紧,不知为何让人听来却毛骨悚然,桐狄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低着头,任由他越走越近,步入内室,还掩上了内室的门。
没得到平身的指令,桐狄只得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两耳却竖立着,妄图听清里面的每一个声响。
祁雪趁刚刚桐狄拖延时间的间隙,已擦干净了脸,见他毫不避讳地进来,敛色道。
“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可梁宥然却不急着回答,径直走过她,去到了香炉旁,俯下身子,看背影像是嗅了嗅炉中的余香,然后将未燃的香点着了。
“刚刚那女子,是你朋友?”
“故交。”
祁雪语气冰冷,字句吝啬。
“哦?故交?那她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忙不迭地要走?”
梁宥然一步步向祁雪走近,宽大的身影挡住本就微弱的烛火,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祁雪的眸子刚被泪水洗过,在暗中闪亮亮的,泛着红。
“与她无关,我就是想走。”
梁宥然闻言轻笑一声,眼神直愣愣刺过来,像是要把她看穿。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要去找那个,叫什么承影的人呢。”
祁雪身子一僵,眼神先躲了,下一秒被梁宥然捏住下巴,那张俊脸猛然贴近,逼迫她正视他的面容。
“看来我猜对了呢,祁小姐。”
梁宥然眉眼更弯,笑意浓得生出寒意。
“承影,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