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汉》緋雪非雪

78、白登之围

　　刘邦封嫡母为太上皇后，吕雉问他：“陛下的生母是何人？”刘邦的生母是家中的婢女，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名姓。父亲有一妻一妾，她们的兄弟们不时会登门拜访，在自家舅舅来访时，刘喜和刘交会得到礼物。尽管从来没有人拜访刘季，可是他从不内耗，他想或许他的母亲是孤儿，她的家人都死了。
　　“她，她很早就死了。”
　　“妾身从未听陛下提过。”
　　刘邦微笑：“皇后是有福之人。”
　　吕雉再不通世故此刻也明白了，她惶恐，稽首而拜：“妾身无意冒犯，请陛下恕罪。”刘邦咬了咬后槽牙：“被这样的女人生下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过了几日，吕雉趁着他心情大好的时候，撒娇撒痴，为他的生母请尊号。刘邦沉吟许久，终于追封生母为昭灵夫人。昭灵夫人姓氏不详，生卒年不可考，只有一块泥金的牌位，附于太上皇后牌位的脚下，这还是看在她诞下了大汉开国皇帝的份上。
　　待到吕雉执政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昭灵夫人为昭灵皇后，使她的牌位与太上皇后李氏之牌位并列，一同接受供奉。
　　汉初天下未定，内忧外患。刘邦戎马半生，除了汉七年（前201-200年）在宫中长住，其余年份里都在四处征战。
　　汉五年（前202年），刘邦称帝，封七位异姓诸侯。韩国的封地原先在颍川一带，都城阳翟为古夏国的旧都，处于中原腹地，水草丰沃，离长安较远。刘邦担心自己百年之后，韩王信拥兵自重，于是以抵御匈奴为名，将韩国的封国迁往了太原郡，都晋阳。
　　韩信到了晋阳不久，就上书皇帝，请求将自己的王都迁往更为偏远的马邑，以御匈奴，刘邦欣然应允。
　　韩信是戎马出身，极擅用兵。到了马邑之后，和南下的匈奴打得酣畅淋漓，不分胜负。如此过了一年多，双方的人马都已经互相熟悉了。
　　汉六年秋（前201年），北境大饥。匈奴单于冒顿亲率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经过马邑时，韩信奋起反抗，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汉七年初（前201年），马邑失陷。刘邦收到战报后，痛斥韩信勾连匈奴。韩信恐被诛杀，于是索性投降匈奴。
　　有了韩信带路，匈奴大军侵虐韩地如入无人之境，整座太原郡顷刻间变成了人间地狱。韩信对此无动于衷，他自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他是韩国人，而皇帝把他迁往太原，远离故土，形同流放。他不认太原人是他的国人，故而烧杀抢掠毫不手软。韩信手下的将士们对待太原百姓，凶残狠毒较之匈奴十倍。
　　汉七年冬（前200年），刘邦率三十万大军北上，于铜鞮大破韩信，又于晋阳大破韩信冒顿联军。韩信麾下大将王喜战死，韩信逃匿匈奴。韩信的将领曼丘臣、王黄等拥立赵国公子赵立为韩王，收集原韩信的残兵游勇，组建军队，继续对抗汉军的进攻。
　　冒顿使匈奴的左右贤王各领轻骑兵一万，又将韩国的残兵编入匈奴骑兵，沿广武至晋阳一带布下防线，抵御汉军的进攻。
　　汉军很快就攻破了匈奴的晋阳防线，并乘胜追击，在离石大败匈奴主力。匈奴四散而逃，在楼烦西北集结，又被汉军击溃。
　　此时冒顿单于和韩信等人走散了，于是冒顿退守代谷。刘邦收复了太原全境，屯兵于晋阳，他先后派出十余批使者去往前线，查探敌情。
　　冒顿单于在山谷中布下精兵良将，又驱赶族中老弱病残牵着瘦马病牛在草甸上放牧。往来的十余批汉使都说可以击杀匈奴，他们的兵力连汉军的零头都不到。跟随刘邦而来的下属们也纷纷歌功颂德，还没有开打，这帮狗腿子已经在庆祝皇帝旗开得胜、全歼敌军了。
　　临出征前，刘（娄）敬献言：“匈奴横扫太原，生擒韩信，其锐不可挡。如今以羸弱示人，此间必有诈变。”刘邦登时火冒三丈：“好你个竖刁，你懂兵法还是我懂兵法，你这么懂这皇位让给你坐！”
　　刘敬继续说道：“臣恐此行凶多吉少，请陛下三思。”
　　刘邦举起马鞭，劈头盖脸对着刘敬一顿抽打：“你个乌鸦嘴，臭儒生，胆敢动摇军心，诅咒天子。乃公忍你很久了！来人，把他打入死牢，待朕凯旋，第一个杀了他立威！”
　　左右拿长枷锁了刘敬，丢入死牢。刘邦带着二十万大军自广武出发，直直往代谷奔去。
　　刘邦率先头部队到达平城，正巧掉入了冒顿的包围圈中。时值隆冬，暴雪降临。汉军主力迷失了方向，刘邦所率领的轻骑兵也失去了补给。
　　冒顿鸣嘀：“擒汉国单于，死生不论。”匈奴骑兵万箭齐发。
　　刘邦大为惊恐，急令将士们往山上赶路。
　　刘邦的主意是：大雪封山，能见度低，匈奴虽有强攻劲弩，也发挥不出太大的优势。待到匈奴离去，他再缓缓下山。
　　冒顿见此情景，冷笑一声，下令众人包围白登山，下定决心要活活困死汉军，包括汉人的单于。
　　谁知刘邦等人一上山，暴风雪就停了。刘邦和手下的将领们站在山顶往下看，只见所有下山的通道上都站着匈奴的兵。
　　刘邦捶胸顿足，直呼上当：“我一生行善积德，为何要遭遇这个！”
　　刘邦大吼：“竖子误我，毁不听刘敬之言。”
　　跟随他前来的将领谋臣们面面相觑，刘邦自顾自发了一通神经后，重新清点人马，计算伤亡。又清点粮草数目，只够三天之用。他命众将士就地安营扎寨，诓骗众人援军很快就会赶到，请大家有耐心一些。
　　如此，装模作样撑了三天，汉军已然弹尽粮绝。好在天气已然放晴，众人靠山吃山，饿了就喝化冻的雪水，勉强维持生命体征。
　　汉军一个个怨声载道，却见冒顿单于搂着他的新欢，沿着山谷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刘邦崩溃了：“若听了娄敬的话，朕何故至于斯！”陈平捂嘴偷笑，刘邦转头，大怒：“好个陈平，你还笑得出来。当初若不是你花言巧语，朕又怎么会轻易出兵？”
　　听见皇帝责怪陈平，同行的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人也纷纷指责：“陈平，你个狗贼，当初就是你巧言令色、迷惑军心，如今我们困在这里，都是你的错！”
　　陈平：“臣有一计，可将功补过。”陈平说出了他的计谋，众人连连称赞。
　　次日黎明时分，薄雾冥冥，汉使带着礼物趁着大雾下山，前往见单于的阏氏：“汉国天子向单于请和，为我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献给夫人，另一份献给单于。”
　　阏氏打开锦盒，是一件真丝织成的披帛，五光十色，颇为炫目。于是她问汉使，另一件礼物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
　　汉使往山上一指：山顶灯火通明，一个身段婀娜的红衣女子，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的发辫上插着珠花，手腕上系着铃铛，扭来扭去的，虽然蒙着脸，但是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其实是女装的陈平）。
　　阏氏妒火中烧，对汉使说道：“单于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礼物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汉使说道：“我们汉国天子献上美姬，也不过是为了使单于退兵罢了。若是夫人能劝说单于退兵，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阏氏满口答应：“交给我吧。”
　　于是汉使趁着雾气又重新上了山，刘邦命众将士收拾行装，紧急备战。
　　由于天气转冷，不仅汉军的大部队走散了，韩信的军队也不知所踪。冒顿正为此事犯愁，却见阏氏掀帘而入，请他退兵。
　　“妾收到消息，汉国大军不日将攻打平城。”
　　冒顿大惊失色：“此言当真？”
　　阏氏裹紧了真丝披肩：“妾身又如何会骗您呢？太原本就是别国之地，不宜久留，您俘虏了汉国皇帝，他们定然会倾巢出动，前来复仇。那个韩王信，明明说好了在平城与您合军，却迟迟不来。现在不退兵，等到汉军打来，两面夹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阏氏不懂兵法，但是她了解单于。冒顿正为韩信爽约之事而忧虑，听了此言，于是令军队开出一条小路，供汉国皇帝下山。
　　刘邦被困七天，引为奇耻大辱。汉军一个个拉满了弓弦，蓄势待发，簇拥着刘邦和他的亲随们下了山。
　　脱困后的刘邦越想越气，回到太原后将先前十余批谎报敌情的使者都砍了，经过广武时，又下令放了刘敬，封他为建信侯，食禄两千户。
　　刘邦撂下狠话：“匈奴贼人，犯我大汉，朕必报此仇！”
　　刘敬说道：“匈奴的现任单于冒顿，此人是有为的雄主。陛下不如把您的长公主嫁给他，成为匈奴的王后。过个一二十年，匈奴的单于就是我们汉国的血脉，不费一兵一卒，尽得其土地人口，岂不快哉。”
　　刘邦深以为然，于是派遣使者往平城送信，带上珠玉帛书，要求把自己的长公主刘元嫁给冒顿单于为正妻。
　　冒顿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