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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简珪 ...

  •   昭阳殿的宫人之中,云影与流石一样,都是出身岑家,随岑容一同进入宫中的女官。

      也因此,对于一些旧事,比其他宫人要了解得更多。

      殿中静寂,阔大窗棂透进一片明亮雪色。她微微垂着头,屏息等待眼前人的答复,却听见岑容毫不迟疑的声音:“请她进来。”

      这是……娘娘愿意见简淑媛了?

      云影始料未及,半是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见岑容话落之后微微一顿,目光向大殿一角计时的刻漏望了一眼,放缓声音,仍旧坚定地道:“请简淑媛进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她回过神来,马上应道。

      匆匆走出大殿,殿门之外,已有一人等候在原地。与岑容端雅从容的气质不同,她的面容温婉明净,眉间似笼着远山薄薄的雾霭,默然凝望之时,总让人不由放轻了声音。

      见到人来,她很快抬起目光。云影对上她暗含祈盼的双眼,微微笑了笑,禀道:“简淑媛,娘娘请您进去。”

      闻言,简珪双眼一亮,欣悦的喜色便不由自主地漫上面庞。她提步就要往殿中走去,忽而想起什么,又问:“娘娘身边没有留人么?”

      云影颔首回道:“娘娘之前说想一个人待会儿,就将我们都遣出来了。”

      简珪的眼中便又染上一丝担忧,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宫人吩咐道:“你们也等在外面。”便提起裙摆匆匆跨过门槛,踏入了殿内。

      云影在后面为她关上殿门,看着女子转过屏风的身影,心下叹息一声。

      简淑媛还是真心对待娘娘的,娘娘这次愿意见她,应也是放下了一些心结吧?再怎么样,那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虽然,娘娘方才经历了小产,而简淑媛……却是这宫中唯一抚育了皇子的嫔妃。

      .
      岑容站在窗边,看着一袭宫装的女子绕过屏风,向她走来。虽仍极力维持着仪态,却还是从步伐中透露出几分急迫。

      回溯十年光阴,此时的简珪,也仍是这宫中最关心她的人。

      哪怕她自己的力量,也微弱到无可奈何。

      简珪简珪,名姓里带了玉石,因为她的父亲,有着一手精巧卓绝的琢玉技艺。

      简父为岑家供职雕玉多年,而简珪因与岑容投缘,自幼时起便来到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长大。

      她们一同习书,一同游乐,自垂髫到豆蔻,情同手足。更在岑容嫁入宫中之时,简珪因为忧心她的处境,也义无反顾地陪伴她进入了宫中。

      可是这皇宫是噬人的漩涡,在简珪意外从女官变为妃嫔之后,她们也几乎失散其中。

      岑容不再停在原地,几步上前,握住了简珪的双手。

      一个动作便足以表明心意。简珪眼中泛起水光,仍记得先行了礼,才回握住她的手,匆匆道:“娘娘身子可还好?”

      小产至今已过了一月时日,岑容也不必再卧床休养,只是仍闭宫门不出。引着简珪落座,岑容颔首道:“太医请脉时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吗?那便好。”简珪闻言先松下一口气,又想起什么,踌躇着望她一眼。

      岑容卧病于昭阳殿的时日里,后宫诸事皆由简珪打理。如今岑容病体见好,她既想马上归还领衔六宫之权,证明己心,又忧心事务繁杂,劳累了岑容尚未大好的身体。

      她们之间,还有许多没有说开的事情,但即便如此,简珪也全然在为她着想。

      岑容轻轻叹了口气。

      瑶光寺中,最后的时刻里,澄镜大师曾经问她,要请简夫人过来么?

      她当时拒绝了,因为不愿叫简珪忍受亲眼送走她的痛苦。但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或许也同样让简珪伤心。

      从一同进入宫中,到因意外而产生心结,她冷落简珪数年之久。本以为这段情谊就此断绝,在岑氏遭遇满门灭绝之时,却仍是简珪为她跪在太极殿外,向那人乞求她的平安。

      明明那时,那个人已将简父从岑家摘了出来,教简珪明明白白地只能依附于他。

      到最后新朝改立,她自囚于瑶光寺中,也仍是简珪惦念着她,时时前来探望,叫她留下最后一点残喘人世的挂念。

      好在,这一次,她能提早很多年,重新续接起她们的情谊。

      岑容轻声道:“阿瑾,过去的这一年,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一年前,正是简珪被诊出有孕的时候。

      简珪眼睫一颤,匆匆想要开口,被岑容轻轻握了握手,止住了声音。

      她们之间关系跌入冰点的故事,说来也不过是因为那“情”之一字。

      岑容入主后宫,简珪以女使的身份,随她一同进入宫中,却因为一次酒宴意外,承宠而成为了妃嫔。

      曾经的她心系于那人,哪怕后宫之中从头到尾都不是只有她一人,她也满足于那一份偏爱和所谓的“中宫盛宠”。也因此,简珪身份的转变,就越发让她难以接受。

      她既明白成为妃嫔一事,并非简珪心中所愿,她也只是意外的受害者;却又难以抑制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仍旧待简珪如从前。如此矛盾着,终于在简珪被确诊怀有身孕之时,彻底跌入了冰点。

      入宫三年,帝王几乎从不踏足昭阳殿之外的其他寝宫,后宫形同虚设,她却始终未能诞下皇嗣。而简珪不过是寥寥几次承宠,便被诊出有孕。如此落差,那时的她无法接受。

      至此,她们成为了冷冰冰的“皇后”与“简淑媛”,再也无人提及儿时的情谊。

      哪怕是这次岑容小产、于昭阳殿中休养,简珪代理后宫诸事的期间,几次想要借着汇报事务的机会探望她,都被岑容拒而不见。

      直到来自瑶光寺的岑容,于此再次睁开眼睛。

      “你身不由己,全是因为我,才被卷入这深宫之中。我却为一己私情,迁怒于你……”岑容苦笑一声,“阿瑾,是我错了。”

      “娘娘……”简珪鼻尖一酸,眼中几乎盈不住泪来,岑容轻声道:“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

      “……阿容。”她低低念出这个名字,又连忙低下头,眨去眼中的水雾。

      “就继续叫我阿容吧,这个尊号,不要也罢。”岑容轻轻道,偏头再看了殿中的刻漏一眼。

      简珪一向敏锐,听见岑容话语,又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由一愣:“阿容,你这是……”

      “时间总是不够。”岑容微微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阿瑾,我们长话短说,对于群玉,你是真心疼爱的,是吗?”

      群玉,是简珪所出皇子的名字。

      简珪闻言,抬头望岑容一眼,面色有些迟疑,却仍马上点了点头。

      不管这个孩子的父亲如何,那总是一个无辜的生命,是她怀胎十月生养下来的孩子。

      “好,既是如此,我们在外之时,便仍如之前那般相处。”岑容道,“阿瑾,我们解开心结之事,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晓。保持距离,这是保护你,也是保护群玉最好的方法。”

      这一句之中的意味极多,简珪一怔,几乎被其中的含义砸得说不出话来。

      后宫皆知,简淑媛出身昭阳殿,天然便与皇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然而此前她们日渐疏远,也都看在众人眼中。简珪膝下是宫中目前唯一的皇子,两殿之间,日后未必没有分庭抗礼之机。

      而岑容方才经历小产,在她们重归于好之后,却要继续对外做出不和的假象。

      ——这意味着,岑容所忌惮之人,并不希望她拥有一个支持自己的皇子。

      .
      简淑媛在昭阳殿中待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又退了出来,踏出殿门时面色还犹自发白,抿着唇匆匆离去。云影与流石垂着眼将人送出殿外,直到那一行身影在宫道上消失不见,才忧心地相视一眼。

      “云影,你不是说娘娘见简淑媛时心情不错么?怎么,怎么这就……”流石犹豫着,低声说。

      怎么短短时间,又像是不欢而散了?

      云影蹙着眉,摇头叹道:“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隔着殿门,远远朝里望了一眼。简珪离开后岑容便一直坐在原处,侧眼望向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从这个角度望去,她的身形沐浴在窗外的天光之下,周遭却又被殿中的阴影所笼罩,无端孤寂得令人心惊。

      娘娘好像……有些变了。她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也许是因为方才经历了一场失去吧。从前娘娘有多期盼这个孩子,昭阳殿上下都知道,如今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一时走不出来,也是当然的。

      她又叹了口气,转开脚步,向煎药房走去。

      .
      昭阳殿如今闭宫,除简珪外再不会有旁的妃嫔前来。夜色降下,岑容梳洗沐浴之后,便上了床榻准备休息。

      寝殿烛火被一一吹熄,只余殿角一豆烛光静静燃烧。宫人收拾了东西,都悄声退下,岑容放下床幔,正要躺下,那轻柔的纱幕却又忽而被人轻轻掀开。

      “阿容,这么早便休息了么?”那人站在床帏之外,微微侧身挡住外间的烛光,垂眼看她,“还是精神不济、容易累么,再让太医来看看罢?”

      他眉间微凝,忧切地望过来。岑容身形一滞,瞬间攥紧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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