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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玻璃窗 ...

  •   郑奇言失踪了。

      与此同时,大家还发现前几天来给走秀开场的一个前辈姐姐也不见了。

      公司对此给出的消息是,她行程冲突,取消开场活动,而郑奇言则是因为脚腕受伤,不得不回西京治疗。

      在大家都相信了这两个说法的时候,温锁拿着那块被撕开的布料反复看,这像是从裙摆撕下来的,刚拿到的时候血迹还是温热的,干了之后发现那几条干涸的痕迹能组成字。

      温锁对这种字眼特别敏感,她曾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遍——我不想活了。

      察觉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她猛地站了起来,练习生们被看管得很严,连社交范围都有规定,安保人手增加,他们伪装成客人,在暗中巡逻。

      温锁想跟公司联系,但想到早上有个人询问了郑奇言的情况后,就被罚门禁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去找。

      会场太热闹了,之前宅着的公子小姐也都跑了出来,享受这最后的狂欢,导致温锁找人的困难直线加大。

      郑奇言应该是偷偷溜走的,因为林确派过来的安保队伍除了看护现场外,还有一部分也加入了找人行列。

      温锁怕被抓到,只好挑没人的地方走,没想到她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扇门。这扇门是会场原来的装修,安保人员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宴会新搭建的场所里,就忽略了这个地方。

      这里的原身是一家酒店,装修得还算华丽,温锁走进那扇门的时候,像是打破了童话世界的出口,交响乐和水晶灯消失不见,舒适的温度也从肌肤上溜走,弯泽沙漠的干燥的白天的热意让她渐渐变得焦躁起来。

      衰弱的神经系统提醒她赶紧撤离,周围的环境和即将面临的事情都对她不够友好,这有可能会诱发她的躯体反应,也有可能让她对郑奇言留下的字趋于认同,神经跳了几下,她感受到了逼近眼前的危险,但她的步子仍然往前。

      宴会开始之后,酒店的所有人手全都被调了过去,这里多日无人打扫,阴暗的角落里已经有了蜘蛛网,温锁脚下踩着的是长长的楼梯,看样子,这里应该有个地下室。

      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离那个童话般的地方就越远,周围没有灯光,黑暗总是与恐惧相伴,温锁有些喘不过来气,她想放弃,然而脚步刚动,那块带着血的碎布就出现在脑海。

      她了解那种痛,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她解决不了,虽然她没有太多的力量,但是,活着总归是好的。

      她深吸了口气,蹲了下来,让自己的后背能最大限度地贴着楼梯,才敢喊:“郑奇言,你在吗?”

      空洞的回声。

      “如果你在的话,回一下我,这里好黑,我很怕。”

      “......”

      “我闻到了潮湿的味道,下面有水吗?我曾跳下过五米深的泳池,我以为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但有人来救我,你信我,被人捞上来的感觉比沉下去棒。”

      “......”

      “不想活着肯定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不过溺水真的很痛苦,水堵住了口鼻,无法呼吸,胸腔闷得要爆炸了,到时候飘起来才能被人找到,一点都不酷。”

      “......”

      “郑奇言,你千万别跳,因为你跳了我救不了你,我不会游泳。”

      “......咚~”

      小石块落水的声音。

      温锁深吸了一口气,后背慢慢离开阶梯,往下走,水汽不是来自泳池,而是来自一条内河。

      不知源头在哪,河流非常湍急,只要掉下去,就没有获救的可能。

      这条河在弯泽十分可贵,只是弯泽政府和酒店老板不知道怎么开发,就一直放在这儿没管,郑奇言一只脚已经搭了下去,温锁走过来的时候,轻轻扣住那只脚,放在了岸边上。

      “脏。”

      “不脏。”

      两个女孩儿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奇言看着自己脚腕的泥,说:“昨晚我出去了。”

      “我猜到了。”

      “林总下过命令,老师也一直叮嘱,不能随便跑出去,但是我......我在网上聊了一个熟人,他也来了,约我出去喝酒。我应该忍住的。温锁,你知道,我们被筛选进来,就意味着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很难,很痛苦,也许努力了好多年却并不能出人头地,我们需要忍受寂寞,我......我的错。”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嗯,这对女孩子来说是要命的欺负,你懂吗?我出去之后根本没有遇到那个熟人,而是半路就被人劫走了,也许他们是一伙的,也许他在中间充当买卖作用?我不清楚,我只记得,进了一家酒店,里面有一个我们公司的前辈姐姐,她也......她回西京了,我感觉我回不去了。”

      “这不是你的错。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现在偶尔,我也会这样想,如果我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是不是我自己出了问题,其实不是,我挨打不是我犯了错,而是我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我爸总是乱找女人而让这个家庭更加支离破碎,是他们的问题,我们不能再给自己增添精神负担了。”

      “可是我该怎么走出去?我被......那个畜生怎么不去死,我这辈子都毁了。”

      “所以,该死的是他,不是你。郑奇言,我们先把肚子填饱,你看起来,状态很差,先吃饱睡一觉好吗?”

      “不,挨骂的最多的是谁,承受最多的是谁?你也是女生,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我们总是,出不去。”

      “郑奇言......”

      郑奇言捂着耳朵,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时刻,她的状态渐渐不稳,头发被抓得凌乱,正值她最痛苦的时候,“扑通~”一颗小石子又掉了下去,微弱的光源下,郑奇言的眼神变换了一种神色,她突然凑近了温锁,“温锁,我看出你也很痛苦,跟我一起跳下去吧,重生之后,这一世的所有痛苦都会消失,我们会拥有一个美妙的人生。”

      “郑奇言,别抓我的手,我害怕,我现在不想死。”

      “温锁,你看,下面的水很清的,溺水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你说被人捞上来的感觉比沉下去棒,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沉到底,我们试试,好吗。”

      “不要。”

      温锁把手抽了出来,郑奇言眼中充满了失望,“假的,你是假的,你在博取我的同情是吗?我已经遭遇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你遭遇了什么?”

      “郑奇言,你冷静一点,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不,”郑奇言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决绝,“温锁,你看着,如果你以前没有遇到痛苦的事,那么现在就遇到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水流激荡,深不见底。

      温锁晕了过去。

      很久之后,她才醒过来,自己就倒在岸边,离水流仅有五公分。这微妙的距离,但凡她病发,就会一同跟着滚落下去。

      她朝远处滚了几圈,滚到她认为的安全距离,浑身都是灰,后背被砂砾咯得发疼,眼泪流下来,她想到那年,周屿焕如果不跳下来,她也许就此消失了。

      像郑奇言一样。

      会有来世吗?

      来世万一更差呢?

      死,这个东西,会触底反弹吗?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这是她活着的证明,还是痛?

      眼泪在地面已经氲出了一片湿意,她现在看到的,不是从小到大令人恐惧的家庭环境,不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是找个人来修复她的主心骨,而是,一扇扇整齐立体的窗。

      她在哪一层?

      一层又一层,每一层内都萦绕着一种认知观念,顶楼的人玩剩了就往下扔,下面的人当宝贝一样捡起来,被人踩还乐呵呵的,跳不出认知范畴,识不破有些事其实是陷阱。

      可以往上走吗?

      顶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们挥挥手就能制定一条压制下来的规则,下面的窗被封得死死的,氧气都被别人瓜分完了,他们还不希望有人破窗而出。有共同利益的人希望你摆烂,被你顶住脚跟的人想看到你躺平,于是这两个词就这么被设计出来了。

      被设计出来的枷锁还有多少?

      “贞洁”、“牌坊”,甚至,“善良”、“贤惠”......

      郑奇言为什么反抗不了?

      她站得不够高。

      是窗户吗?

      是阶级啊。

      她在哪一层?

      温锁的眼泪不再流出来,等视线清晰后,窗户消失,要等人过来拯救吗?

      这里是宴会的死角,即使是周屿焕,也不可能立马就能找过来。等别人来拯救要到何年何月呢,兴许某个瞬间她撑不住就跟着郑奇言一起跳下去了,兴许被人找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发臭了。

      这里的空间急剧地压缩下来,她的双手撑着地面,用力,上半身起来,她感觉身体里有个东西开始涌动,她身上有了力量。

      那个东西叫做,主动。

      她走过楼梯,来到那扇门前,拉开,光瞬间照了过来,水晶灯像一条冻结的瀑布,照射着宴会的奢侈华丽,悠扬的音乐听得人身心舒适,热闹的交谈声无不表明生命的活力,踏进去,把门关上,这里完全隔绝了门后的黑暗恐怖,这里暗示着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这里拥有无限可能。

      这是活着的魅力。

      往前走,拱形的玻璃外,有阳光照射下来,温锁咬了下自己的手腕,还疼,还活着。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跟郑奇言一起消失。

      生死一念,地狱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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