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华章（重生）》轻吟简歌

7、第 7 章

　　曾子铭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房间微微有晨光，他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才早晨五点多。

　　“谁这么早敲门？”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苏婉会起来看的，让他再睡会儿吧。

　　然而敲门声不断，他叫了几声“苏婉”，无人回应。

　　曾子铭昨晚酒醉，现在头还是疼痛不已。不停的敲门声吵得他不得不睁开眼，郁闷地披上睡衣，用手抓了几下头发，打开灯。

　　苏婉并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

　　“大半夜不在家里上哪儿去了？”他想着，咚咚咚的敲门声不断地催促着他，在清晨的静谧中显得有些诡异。

　　曾子铭压下心里的烦躁和疑惑，从猫眼里往外看去，昏黄的灯光下站着几个人，有小区的保安，还有几位身穿警服的人。

　　曾子铭打开门，忍着头疼和心烦问道，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警察上下打量着他，“请问是曾子铭曾先生吗？苏婉是否住在这里？”

　　曾子铭心中涌出些许不祥之感。他眯了一下眼睛，沉声道，“是。你们大半夜找她有什么事？”

　　警察又打量了他几秒，拿出自己的证件，“曾先生，苏婉女士今日凌晨四点三十六分于该公寓坠楼，当场死亡。现在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请你和我们去一趟派出所。”

　　曾子铭听到“苏婉”“坠楼”“死亡”三个词，所有的睡意顿消，愣愣地半晌说不出言语。

　　警察显然有类似的经验，过了几秒，又重复道，“曾先生，请你配合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协助我们的调查。”

　　曾子铭的脑袋轰的一声，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门边，“你在说什么？苏婉怎么可能跳楼…? 她昨晚还好好睡在我身边。你在胡说什么？！”

　　他盯着警察的脸，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对方却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肃。

　　警察身后的保安看着他的失魂落魄，想起平时苏婉和他们打招呼时腼腆微笑的样子，也有些唏嘘，“曾先生，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请您节哀。苏小姐坠楼的时候，声音特别大，您没有听见吗？她的......在楼下，请您尽快和警察下去处理一下，我们这边也在等着，现在其他住户都在睡觉，再过一阵子就不方便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曾子铭打断，他又习惯性地笑了笑，“你们都在开什么玩笑？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现在这么黑认错了很正常。我来喊她出来，你们就知道弄错了，我现在就来喊她。”

　　说着，曾子铭松了门，脚步匆匆往屋里走，大声喊着“苏婉！苏婉！快出来，有人找你！”

　　平时冷静自持的他这时却像无头苍蝇一样，打开所有的灯，又打开了所有的门，来来回回。

　　依然见不到苏婉的身影。

　　曾子铭的脑袋乱哄哄的一团，“她肯定还在家，你们稍等，我来找她。”

　　然而，没有苏婉的身影，也没有她的回应。

　　“我们吵架了，她可能是生我的气了。我现在就打给她。” 他喃喃自语，抓起手机拨出苏婉的号码，却听到手机铃声在床边响起。

　　苏婉没有带手机。

　　刚才说话的警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看着他握着手机茫然地靠着墙，重复道，“曾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曾子铭慢慢靠着墙蹲在了地上，手脚冰冷。

　　良久，他垂下了头，喃喃自语，“我找不到我女朋友了。”

　　曾子铭还是跟着小区保安和警察下了楼。

　　电梯一路下坠，他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电梯都能听见。

　　酒意已经完全消失，他却还是感觉晕眩，懵然地跟着警察出了楼，看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已经被围了起来，有块白布盖着什么。

　　霎时间，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的汗毛竖立，心脏猛然收缩。

　　难以置信地走近，他看到白布被掀开，露出下面的苏婉。

　　她的脸在灯光下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混合着泥土，脑袋下面和衣服上全是血。

　　脑袋里有什么“嗡”的一声炸开，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其他的一切，只木然地走上前去，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他不信，不信苏婉会跳楼，更不信她会死。

　　她怎么会跳楼呢？他们才刚刚有了个孩子！

　　他突然站起身，脑袋一片晕眩，抓着警察的胳膊，“你们怎么不救她？！你们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来！现在救她！你们现在赶紧救她！”

　　见警察没有回应，他颤抖着双手伸进口袋，想拿起自己的手机打救护车电话，却发现手机根本没带出来。

　　他只能死死拽着警察的手臂，却听到警察带着一丝怜悯的回复，“曾先生，请节哀。”

　　他甩开警察的手臂，踉跄着想要摸苏婉的脸，脚上却仿佛有千斤重，让他挪不动步子。

　　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曾子铭怔怔地望着曾经和自己同床共枕许多次的面孔，仿佛和任何一个夜里醒来时在他身边酣睡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全身都是血和泥，却安安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

　　他的女朋友，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躺在深秋寒冷的地上，被宣告了死亡。

　　他们最后的交流是一场争吵。他质疑她怀孕的初衷，质疑她对他的感情。她很难过，却没有辩解。

　　最后他对她说，“你要是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找你爸把钱要回来。”

　　“苏婉......”他嘶哑的唤着，却再也无人回应。

　　认领了苏婉的尸体，去派出所接受了询问后，曾子铭被暂时排除了嫌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警察告诉他，在苏婉跳楼的当天，她的母亲抢救无效离世。当时苏婉在医院处理母亲的后事，却又同时发生了流产。

　　这些，他居然全无所觉。

　　他的确派人照顾着苏婉的母亲，但医院和护工从来都是和苏婉直接联系，他也觉得自己出了钱，这样处理最合适。

　　苏婉尚在孕早期，医生也说这一胎不稳要多注意。却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如此脆弱。

　　苏婉和他不同，很爱她的母亲，即使汪丽兰没有意识也经常去看望她。

　　他难以想象，这么纤细柔弱的苏婉，在同一天失去母亲和孩子，该是多么痛苦。而她却压根没有联系过自己。

　　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苏婉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为什么他在她死后才知道这些？

　　浓重的雾气笼罩在窗外，这一个个噩耗，让他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他醒来，太阳升起，她会依然好好地躺在自己身侧，微眯着那双杏眼，问他，“子铭，睡得好吗？”

　　他还是无法接受苏婉的离世，以这种决绝突然的方式。

　　和她在一起的片段争先恐后地闯入脑海叫嚣着，让他难以呼吸。

　　苏婉不像他认识的其他女人骄傲自信甚至有些娇气。

　　他自己的母亲方倩就是这样的女人，家世好，脾气大，总是很强势，和自己的父亲曾涛相处起来，也经常话里话外颐指气使。

　　这几年他俩闹得难看，父亲对她再也没有什么耐心，也已经公开了其他的女人，方倩更是变本加厉干涉他的生活和婚姻，让他倍感窒息。

　　在这个家里，他看到的婚姻是残破不堪的，因此对爱情婚姻也没有什么期待，对和他母亲类似的女人更是敬谢不敏。

　　过去他的女友就是小模特、小明星，深谙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各个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和他在一起总是有所求，他也乐得给他们买珠宝奢侈品哄她们开心。

　　然而，曾子铭内心知道，这些所谓的女友和他也就是排遣寂寞各取所需，他享受着对这种关系的全权掌控，不愿意和那些和他妈妈相似的骄娇富二代在一起，也不想在所谓的爱情里耗费时光和精力。

　　遇到苏婉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刚认识她时，被她柔美妩媚的歌声所吸引，发现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让他感受到一种女性特有的温婉。

　　后来在酒吧里的英雄救美，看着苏婉吓得苍白的脸和滚落其上的几颗泪，让曾子铭体会到从未有过的保护欲。知道她的父亲是个赌棍母亲昏迷不醒后，他不但不觉得有问题，反而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更容易。这些钱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对于苏婉来说却是救命的。

　　长期在强势的母亲控制下生活，拯救让人怜惜的苏婉让他心里生出一些满足感。

　　虽然人是曾子铭追的，但起初他也只是顺着自己的欲望，想着让她陪自己一段，也帮她解决棘手难题。

　　后来他发现，苏婉总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没有特别的喜好，也不会聒噪不堪。她极少和他争吵，他再晚回家总是加班应酬也不会抱怨，回家后总是看到她笑脸相迎。

　　所以他很满意这段关系，满意到甚至兴起了和她订婚的念头。

　　他不在乎她的家庭复杂被父母拖累，他也不介意她依附着他。每次为她还父亲的赌债，他都有种掌握她命运的快感，也让他们亲密的时候产生些许隐秘的掌控欲。

　　当他得知苏婉怀孕时，内心的欢喜甚至让自己惊讶。这么多年，他不断地换女友，却从来没有过孩子，一方面是因为过去都是逢场作戏，另一方面，他自己的父母婚姻如此糟糕，对唯一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关爱，导致他对养育下一代也的确没有任何自信和兴趣。

　　所以他和苏婉在一起后，一直做着避孕。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们还是有了这个孩子。

　　看着苏婉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他，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曾子铭在惊愕中却也生出几许庆幸和欣喜。如果这辈子一定要有后代，与其是和别人，不如是和她。一个像他俩的孩子，他又不由自主地期待起来。他希望是个男孩，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老一辈人还是喜欢求子，这样母亲也更有可能改变对苏婉的态度。

　　没想到，这种庆幸还没过多久，苏盛荣就出来搅局。

　　他一直在避孕，当听到苏盛荣说苏婉利用他才有了孩子时，心中还是升起怒气。苏婉一贯是顺着他没有怨言的，没想到在生育问题上居然有自己的私心。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对她失去控制。过去也有个小明星想在曾子铭送她的房子里灌醉他，然后谎称发生关系有了孩子借机上位，却没想到监控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拍了下来。事后，曾子铭倒也没有和她纠缠，只是拿出监控让律师起诉，加上全网曝光。然而，类似的事发生在苏婉身上，听到她有可能也对他做了什么小动作，他居然有些庆幸自己和苏婉的家里没有监控。这种想法不仅让他迷惑，甚至有些恼怒：自己对她，似乎有些失控了。

　　于是，当苏婉问他是否爱自己时，他犹豫了。

　　他知道自己对苏婉有感情，也愿意和她结婚。当他听到苏婉说她爱他时，他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苏婉最初接受他主要是因为他救了她，之后帮她还债，他们从来没有向对方直接表达过感情。

　　爱情对他来说，既非必需，亦非渴望。他的成长伴随者父母长辈令人窒息的期许，这期许里有财富，有权势，有名声，却独独没有爱情。

　　当然，他对苏婉虽然从未表白过心意，却自认对她很好。钱就不说了，在和她相处不短的几年里，他也给了她女朋友的名份，再也没有和其他异性发生亲密关系。这在他们这样的富二代圈子里，已经算是极其罕见的了。甚至，他在知道她有了计划外的孩子后，也爽快地让她生下来，还给她请了人照顾。

　　曾子铭自认已经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男人了。

　　对于婚姻，他厌恶自己父亲利用母亲上位后的过河拆桥，也不是穷小子用自己的幸福换财富权势。他的婚姻生活，最重要的是舒服安心，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看够了父母的相处，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家宅不宁。

　　他这几天不在家，因为和苏婉冷战，也没有联系她，只知道她到公司给他送过饭，却没有看到她的人。

　　当他打开门，发现门口保温桶里的粥，心里又泛起了柔意。但是当时梁诗情在，他不方便。曾子铭知道母亲想让他娶梁诗情，所以连续两个晚上被安排让他请吃饭聊订婚的事。她不但和母亲关系很好，还帮着方倩监视他，尤其是盯着他和苏婉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当时想着，昨晚话没说清方诗情就离开了，今天晚上先和她说清楚，再联系苏婉。

　　因为梁诗情和母亲的逼婚，他开始考虑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下来。不联系她，也是让自己好好静一静，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想她是否真的适合自己。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想清楚，就走到了伊人已逝万事俱消的残局。

　　曾子铭的脑海里出现了他最后见到的苏婉。他们不欢而散，她满脸是泪，那一双温柔的杏眼透过水雾看着他，问他，“你爱我吗？”

　　他摸了摸脸，不知什么时候，也湿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