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有变垃圾》旷野的风

5、临时工（5）

　　很快，在季煊风的安排下，收尾工作即将接近尾声。

　　无人机和空中警车开始收队，伤者被医疗车送进医院，死者则是被垃圾悬浮车拉去垃圾处理中心进行统一处理。

　　来来往往的悬浮警车行进，导致这条路半空被交通机器人管制只允许官方车辆通行，无数人抬头抱怨着这一幕。

　　与此同时，投影在临清市半空的全息影像闪烁着亮光，画面里的人工智能主播正播报着今日的新闻——

　　“据我台记者报道，今天夜晚十九点二十一分，西郊浮生大楼出现大规模断电，因断电滋生的污染物已导致一百二十一名市民死亡、六百六十三名市民受伤，断电原因正在调查。”

　　“同时，由于S级污染物的出现，为防止污染物再次危害市民，经由特警部部长方扬、副部长叶明谦、二队队长谈瀛洲联合签署同意书对浮生大楼进行精准轰炸，成功消灭污染物。”

　　“在此，联邦特向此次轰炸中受到损失的居民表示歉意，并向牺牲的特警员表示沉痛哀悼，联邦会永远记得她们的牺牲，她们将因为联邦牺牲而永垂不朽，同时这群人也将获得来自联邦给予的至高无上的荣誉与嘉奖……”

　　尖锐的警笛由近及远，垃圾悬浮车从半空掠过，透过单向透视玻璃可以看清投影在空中的全息投影。

　　“‘联邦会永远会记得她们的牺牲，她们也将因牺牲而永垂不朽’。”垃圾悬浮车里坐着的314重复着新闻里的话，听见这段新闻简直要笑弯了腰：“哈哈哈哈，瞧瞧看，多么好笑的笑话啊。”

　　她是从浮生大楼里死里逃生出来的清洁工，因为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检测出寄生或者污染，于是便被安排和其她清洁工一起乘车回去。

　　车里一片寂静，谁都没有理会捂着肚子快要笑疯了的314，毕竟大家关系本就不熟，没准上一刻还嘻嘻哈哈，下一秒就因任务被抢而互相拳脚相加。

　　大家一口气忙了几个小时，显然已经累极了，对314的笑声漠不关心，并不想搭理这个怪异的家伙。

　　但是架不住314还在笑。

　　透明的头盔下，她的嘴角咧起，挥动着手臂笑得仿佛就要癫狂了一般，画面看着莫名有些诡异滑稽。

　　“吵死了，给我闭嘴！”车里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断314的笑声：“如果你再笑下去，我有理由怀疑你此刻已经被精神污染了，并将此事上报给鸿炉。”

　　机器并不能百分百检测出人体是否受到污染或寄生，所以一旦发现出任务的员工出现问题，身为同事同样能将此事上报给熔炉，若情况属实，检举人还能因此得到丰厚的奖励。

　　314闻言脸色一变，她陡然暴起抓住对方防护服衣领下的编号：“435，你大爷你敢！我没有被精神污染！”

　　刚出完任务就被怀疑精神污染，这意味着她有一星期的时间将待在隔离室。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旦被上报，监察中心会秉持着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的宗旨将疑似被污染的人隔离，这样的话，在隔离室的一星期她都没有收入来源。

　　没有收入来源，这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是真的会死的。

　　314从浮生大楼逃出来被枪指着，到坐上悬浮车看到新闻后那种无处安放的情绪终于寻找到了发泄口。

　　她嘴里喘着粗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和435这个家伙打起来。

　　435被314如同铁锢一般的大掌提起，她看不清头盔下对方的表情，但是能猜到314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她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拍开对方的手：“手松开。”

　　435显然并不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和314动手，见对方依旧没松手，她轻啧了一声：“你考虑清楚了，如果你想和我动手，那我保证鸿炉下达指令的速度肯定会比你拳头的速度要快。”

　　没人上前阻止，大家都乐得看戏，毕竟若是工作期间斗殴，两人都会受到中心的惩罚，轻则罚款，重则甚至禁止接取任务，这意味着会失去收入来源。

　　这种事她们乐见其成。

　　“行了，都闭嘴。”有位稍微年长的员工看不过去，硬邦邦地打了个圆场。

　　接着，她又环顾身边那几位袖手旁观的人，语气里带着警告：“都别忘了，《员工手册》第一条，‘我们是一个集体’，有想打架的、看戏的，任务结束后请自便。”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严肃起来，开口的开口、劝阻的劝阻，不过好在314没有失智，权衡一番后她松开了435的衣领。

　　也是疯了头了，自己竟然会突然变得如此暴躁。

　　314并不想落下风，还是梗着脖子对着435冷哼一声：“那你可想好了，一旦你检举不成功，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你了。”

　　自从垃圾处理中心改革以来，经常有员工为了打击报复同事甚至竞争任务而互相检举，久而久之形成了恶性循环。

　　因此为防止员工之间的恶性竞争，垃圾中心增加了新的条例——

　　若员工检举对象不成功，即一个星期后并没有出现污染等情况，这意味着检举人将会受到相同的惩罚。

　　不过314到底有没有被精神污染，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身型高大，站起来只能够在车里弓着身子，脚步马步一扎欲回到座位上，却忽然踢到了脚下的垃圾袋。

　　垃圾袋似乎动了一下，随即里面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啧，这家伙没死呢？”314看了眼垃圾袋上的身份牌：“临时工辛野？这不是老余介绍过来的孩子吗？”

　　“就算没死也没必要救了。”辛野是435收拢的，自然知道对方的情况，她双手抱臂评价道：“没钱又没价值，早就是被医疗中心放弃的对象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即将成为垃圾的辛野而陡然消失。

　　一行人很快抵达目的地。

　　垃圾中心门口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悬浮车从大门处驶过，难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似要将人熏个仰倒。

　　悬浮车进来后悬停在广场，随着车身缓缓下降。

　　各处的机械吊臂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拣着垃圾，而那位名叫“辛野”的垃圾也被分送到传送带上，即将送往熔炉。

　　“要不要给老余那老东西说一声？”314目送着垃圾远去，嘴里嘟囔着，和同事们一道进了距离她们最近的更衣室。

　　同事无所谓地撇撇嘴：“都要成垃圾了，还管她干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314被刺了一句，想想也对，没再管了，抬脚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后她又落后其她人几步，诡异地拿出通讯器把辛野的事情发给了老余。

　　等通讯器暗下，314背后平白嗖地窜起一股冷气——不对，不是说不管了吗？

　　脑子里四个大字在逐渐地清晰，她反应过来后悚然一惊。不，这根本不可能！314不敢再往下细想，连忙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调整好状态追上她的同事。

　　*

　　真香。

　　好像是烤肉的味道。

　　辛野耸动着鼻子嗅了嗅，迷迷糊糊正想着谁在吃烧烤，忽然一道电子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是老旧的电话机因为信号连接不通短路一样，她凝神半天只勉强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被侵蚀的后遗症显然还在，辛野头疼得厉害，脑袋像是有千万只蚂蚁来回啃噬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那道电子音还在继续，声音似乎就贴在她的耳侧。

　　接下来说的话让她虎躯一震。

　　【垃圾名称：辛野

　　分类：人形垃圾

　　投放时间：两分钟后】

　　这句话她听清了，辛野身体一动立马用腰腹带至肩背的力量起身。

　　可脑袋那股剧痛，就像是刀子一样深深地刺入她的骨骼，剥离她的灵魂，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竟然连半点都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像是梦境中从悬崖边坠落的失重感，整个人似乎腾空而起被吊在了空中。

　　辛野甚至能听到有风划过耳旁呼呼声，同时伴随着几声机械独有的咔咔转动的声音，能感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热，像是着了火一样在她身上燃烧。

　　原先那股把她香醒了的烤肉味也越来越浓，似乎自从末世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烧烤了，浓郁的味道让辛野闻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过即使香味扑鼻，她的大脑也没忘记工作。

　　辛野记得自己在抵达大楼入口处后因为精神不支晕了过去，晕倒时耳边还响起能够干碎人耳膜的爆炸声。

　　接着，她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搬抬挪动她，然后一路上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有些听不清，但是她能确定对方是人而不是污染物。

　　再之后，似乎是抵达了一处地方。

　　辛野猜测是医院，但又觉得不太对劲——医院应该是消毒水的味道，而不是疯狂让人分泌唾液的烤肉味。

　　脑中信息纷杂让她头脑发涨，待串联起事情后，辛野勉强抓住一丝灵光回想起一直萦绕在鼻尖的烤肉味，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太妙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