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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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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梦千山,窗阴一箭。林屿在海月湾度假区满打满算待了六天。
这天傍晚,两人刚从当地的商场驱车回来。林屿在陆川的强烈要求下购置了好几身衣服,陆川买东西就跟菜市场买菜似的,却少了精髓的讨价还价一环,是照单全收。每一笔交易的数额都是成千上万,林屿再一次感到世界的参差。他明白陆川没直接给他钱打发他自己出来就已经很好了,口头推谢几句,也不敢多说,说多了又怕他来气。林屿表面上淡定,暗中还是记下每一件奢侈品的价码、留下相应的发票。他不想欠陆川。或者说他不想欠任何人,他得好好存钱,那一天可想却想不得,谁知道。人嘛,图一点尊严,谁都想有底气地先道一句两不相欠。
回别墅的路上,陆川百无聊赖地打开了车载广播——“各位听众,请注意!中央气象台发布台风橙色预警,今年第3号台风飞莎即将登陆我市,预计将在未来12小时内严重影响本地区。请广大市民密切关注气象部门发布的最新预报和预警信息,准备好必要的应急物资,非必要不外出......”
林屿瞿然,“要来台风了?”
陆川倒是淡定,“反正我们晚上也不出去,怕什么。”
到了目的地,却见远处海天飞满了浓灰色的稠云,悠闲淡然的海风也鼓噪成骇人的狂风。时近七时,千里黑云替代了断霞,替代了海月,更替代了群星,整座海滨小镇竟未燃灯一盏,像是独辟在风暴将至的瘆人气旋里的一缕飘摇的空间,岑寂若沉于碧蓝深洋的一址遗迹。
陆川握着方向盘左右逡巡,街边还有一家亮着莹莹微光的便利店,老板貌似正忙着做防风措施,光源来于自备的火烛。
陆川在路边停下车,矮身下了车,朝车内道:“你在车上等我,我去问问什么时候来电。”
林屿急从车内找到一把遮阳伞,攀在驾驶位的窗边递出,陆川不屑一顾,转身就走,真是仗着自己年轻体壮,不怕淋雨。倒像是林屿多此一举了,这么大人,还能拉着他不成,由他去了。
三两步就跨到那家要闭的便利店,卷闸门都快拉下一半了,老板余光一瞥,未在意来者五官,只看到这么大个,手头一抖,身高就压他两头,再细看他长相,小伙真俊,就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笑一笑就好看多了。
“眼在像你这样还出来薄相的轮,已经伐督了!”(现在像你这样还出来玩的人,已经不多了!)老板口音重,语调高亢,说实话陆川没大听懂。
陆川也不打招呼,他不懂客套,“老板,全镇为什么断电了?”
老板见跟他说话的人操一口纯正的北方腔调,也努力说起苏白夹杂的普通话,“这不是要来台风,电力局正抓紧加固电网,通报说是只停个把小时,很快就会来电,让我们在家等好了。你还不崴迟(回去)?”
这倒让陆川理解了他的意思,陆川本想问清楚就走,但觉得瓶瓶罐罐的饮料都在货架上摆得整整齐齐,只问不买的话有点不够意思,便又转身随手拿了好几瓶,就是带回去不喝,万一真遇上什么意外,他和林屿也不至于渴死笼中。
付了款再看店外,从他进来也不过十分钟,外面已是暴雨如注,坑洼处一下就蓄出了小水池。陆川一哂,哪里会渴死,都怪林屿,害得他操这种心。
陆川又有些后悔没听林屿的建议带伞,想着要不要冒雨直接回车,反正回去了也要冲澡。想法刚刚酝酿完,一个穿着休闲水手服的年轻男孩顶着把在风里雨里摇摇欲摧的透明伞奔来,莫如说是迤逦而来,他的凉鞋在雨湿的地上拖出好一条水痕。
男孩意外撞见高大英俊的陆川和他同处一道门檐下,心里是小鹿乱撞,眼泛粉心,真是上赶着的桃花运躲也躲不掉,还是雨天的浪漫邂逅,天助他也。
陆川是高,但不至于没看到他,这男孩身材纤细,还画着淡妆,雨水将他的眼妆洇湿晕开,但他年轻啊,肤白貌美,嫩的跟春天里的笋尖似的,都能掐出水儿,能丑到哪里去。
“打哪儿来的小野猫?”陆川不正经地挑起眉。
男孩将右手拇指尖咬在唇里,上下打量着陆川,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怎么看怎么喜欢,嘴边的媚笑摇都摇不断,“这位帅哥,你是前几天才来的吧?啊,我先说一下我自己,我是跟同学一起来这边玩,你放心,我没男朋友的。”
陆川轻儇地睨他,看这个男生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你可以叫我kk,我直说了啊,我很喜欢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好帅啊!而且你应该也是gay吧,别跟我说你不是,前几天我看到你和另一个男的在沙滩上一起散步来着!”
kk贴上前,舔了舔唇,小蛇般的手不老实地摸上了陆川胸肌,顺着他腹部的线条往下,还坏笑着逗了逗陆川,“我经常去锻炼的,细腰蜜桃臀我都有!而且,我叫的还好听,你想要的我都有,要不要试试?”
二十岁出头的男生,面容姣好,身段轻盈,说话还娇媚软绵,只要稍弯,或者说只要下面没问题的男人都会想要疼爱他。
陆川微眯着眼,拍了下他,“小**,还说你没男朋友?”
kk露出一个讪笑,倒不是谎话戳穿后的难为情,亲耳听到陆川这样的人跟你说下流的话,是个人都顶不住,男孩久经情场,他的定力算是磨练的很好了。“那我们别废话了,就我们两个人,我就*给你看。”
“好啊,”陆川玩味地碰了下那男孩,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蛊的人想高*,“没让我尽兴的话你就死定了。”
小男生喜现于形,他还想故作矜持地藏一藏,却发现怎么也藏不住,毕竟帅哥不是天天有,还是这种人见人爱的极品,德蒙这一回,这辈子也是“直”了!
kk自然而然伸手挽住陆川的手臂,歪头问他:“我有地,去我那里?”
陆川轻启薄唇,眼里是古井无波,声线冷而魅,“不,就在这里。”
“野*?!可是不是下雨吗?”
陆川拧了下他的腰,“想什么呢,我说在我车里。”
kk不禁身子一软,魂都被勾走了,他偏过头去看到那台暴雨中依旧本色不改的812,才发现这么刺激,他真是有福,还是车*。法拉利里头**,做鬼也风流啊,就算他今天分文不取,就是倒贴也比平时酒吧里**赚钱来的快乐,他忙撑伞要和陆川一道去车上。
陆川不动,止住了他,不咸不淡开了嗓,“别急,车里还有人。”
kk一愣,再眨眼即是心领神会,尔后笑问:“正宫?”
陆川不应不否,看向他车,想若林屿偏头留个意,是能见到这勾引他的小**的吧?他轻嗤。这些天,他虽然和林屿亲,却好像并没有击出什么别样的火花。林屿百般顺从,他倒是喜欢这种唾手可得的暧昧亲昵,初得到的时候也确实给他找回难得的刺激和快感。唤他一声哥哥的林屿肆意随他操控和玩弄,成就感斐然,他是乐在其中,但咂摸多了也腻歪了,他崇的是行乐直须年少,林屿再好,也不能带他尝遍百味,终是以偏概全,耽误了他。
拿起手机,却见林屿先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是自己到别处去看看。
时候卡得正好,陆川都怀疑他是不是看目睹了这段“奸情”,还是给他发了条简讯:那我不等你先回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林屿不响。
kk一晃思绪万千,他两眼失距,无需多辨陆川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没戏了。可他很快振作,那又怎样,本也是嗟来之食,他就像是后花园里偶遇圣上而侥幸得宠的一个无名之辈,许是见过即忘,更不会有什么晋封的可能。他怎么不懂,这个时代,都是出来玩的,哪怕是相逢确初见,摩擦**的事情也已经见怪不怪,没什么大不了,且他觉得这种偷腥的行为让他们为欲望鼓掌的**刺激性更上一层。
车内果空无一人。
正要入车,陆川忽然顿了顿,“你有套吗,没套算了。”
对待□□,陆川自有他的观念。自成年以来,多少善男信女变着法儿向他投怀送抱,全看他想不想,有欲即释,要是看得顺眼,回家是不可能,外头酒店解决。男人不都是这样,既管不住下半身,就怎么能够满足下半身的欲望怎么来,管他身下压得什么,只要灯一关,青面獠牙和玉面鲜颜似无区别。但出于安全层面的考量,他凡做必确保有套,无套便扫兴也是一拍两散,岂止不安全,他嫌脏。
kk胡乱从斜挎的包里摸出一枚安全套,跟猴子急着偷桃似的塞到陆川手里,“有的有的,进去吧,我等不及了!”
林屿是等了一会。按说陆川办事向来都快,转念一想,估计他是在老板的忽悠下挑些吃的喝的以防万一,这台风的性质貌似还挺恶劣的,没准他们真要在别墅里困上好一阵。
等待中,林屿选择用手机消磨时间,打开微信,季昀刚刚一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可能光线不好或天气不对,照片的亮度似被微微提鲜。他原想做个点赞之交,却见一处地标实在眼熟,这不正是他们刚刚途径的一座粉红色公交站台,距现在的地方不过几百米。
季昀的朋友圈从不开定位,林屿想想决定下车沿着街道去看看,怕陆川不见人,就给他发了条短信。
到地儿乍一看,布景完全一致,再走近比照一下,站台后的几家门店也没不同。林屿半惊半喜,又有些沮丧,毕竟没能撞见,还是赶紧给季昀打了个电话,但那边也许在忙些其他的事情,暂时没接。
就这么点出来的空隙,抬头几声惊雷,一场遮天蔽日的魆风骤雨顺势抵达战场。狂风裹挟骤雨在耳边呼啸,虽然站在候车亭,身上稀啦啦也湿了大半。海滨湿热,他穿的是顶宽的短袖,猎猎魔风将他身上的衣服鼓囊囊地兜起,落在物体上分裂出的小雨滴打湿了林屿的胳膊,风乍一吹还有些冷,他身上顿生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这时手机浏览器传来一则新闻,标题就很瘆人——20名受害者被社交软件上的认识的人刀刺身亡,变态杀人狂仍逍遥法外!!!
林屿忍不住点进去细看,新闻内容大概是一个杀手通过某特定的社交平台与网友见面,结果残忍杀害20多个年轻女性!且事发地点居然多处于海月湾度假区所在的省市,案件性质严重,警方正在封锁缉拿。如果说凶手未被抓捕,且没能长出翅膀,那么就只能流窜于该封锁区域。细思极恐,林屿检查了一下手机信息,果有一条被他忽略的当地警方提示,他身后冒出冷汗,原来一派祥和安宁的海月湾暗里流亡着嗜血的凶手!!
虽新闻上只说行凶者专挑年轻女性下手,但手下业已那么多刀下亡魂,多出一条男性的人命貌似微不足道,林屿骇然,杀手杀孽累累,他的小命在人家的眼里可能贱不过一枚草芥。
台风天,暴雨夜,街上人迹罕至,毁尸灭迹的好时节......
林屿身在站台,想快点回去,刚转了脚跟,总感觉哪里不对,周遭阴恻恻的,身后刮来的风有些非自然,他紧张地回头一瞥,溘然注意到站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人,斜依台柱,身略比他长,外形来看跑不了是个成年男性,穿件黑色卫衣,戴帽,掩住口鼻,与阴天风尘下的环境简直快要相融,这才不易发觉。黑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林屿总感觉他目光死死钳住自己,那人似乎正磨拳擦踵,像要一个箭步冲刺过来抓住他。
一个陌生人,这种危急关头,又有前一则新闻做铺垫,天公也不作美,林屿不得不把他跟杀人狂联系在一起。林屿看起来镇定,实际上吓得完全说不出话,他还不想死,更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现下抱怨何以瞎跑让自己身陷险境也是无意义,林屿心提到嗓眼,谨饬地往边上摸索,想不动声色地寻一个逃跑的好时机。
挪到差不多的位置,再偏头一看,黑衣人竟已离他不超一人身位!林屿一咬牙,夺命狂奔,他听到耳边除了飞速经过的雨流风鸣,还有黑衣人嚣张的呵斥,“别跑!你跑不掉的!”
电光火石间哪里容得下跟他言语上掰扯,但凡在这种你追我赶的紧要关头,都是本能使然,求生欲在人或禽兽身上其实没什么区别。近处是一个新建成的小区,估计是闹停电闸门失了活,保安室里的门卫也不知所踪。林屿一跨而过,帅不过狼狈,稍作训练估计能赶得上08年的刘翔。
黑衣男紧随其后,大步流星,真是惯犯,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追人。
林屿一顿死跑,心跳剧烈像要跳嗓,刚呼进去的氧气还没在肺里头捂热就一股脑全往外泄,都快整缺氧了,好一阵头晕眼花,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身后那人穷追不舍,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心里思忖这么直线跑他迟早要被赶上,林屿忽一个转身踅进一幢住宅楼,还好停电,电门没上锁。
贴壁而行,前面是电梯,林屿心生一计,也许按电梯能够粉饰自己的行踪。然想法是好的,按了半天没一点反应,霍然想起停电事宜,白白浪费一段亡命的时间,他却连后悔的余裕都没有。
眼看行踪将暴、狂徒将近,林屿注意到不远处一扇半阖的安全门,也来不及多想,只能躲进去,但是问题仍然严峻。
林屿不得不花时间思量:虽说可以上楼,但是上楼的脚步声势必引起杀手的注意,以他现在的体力,爬楼梯不一定快的过杀手;要么就选择抵住大门,但是门重,关门声一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到时候就看他能不能用蛮力跟杀手抗衡,也很悬;最后一种手段,躲,楼梯间隐秘,他可以不着痕迹地委身于此,杀手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判断他的具体位置,可能以为他压脚步上了楼或者已经另觅他处避凶,趁杀手排查其他地方的时候他趁机逃走,可一旦找到,就必死无疑。
或者能躲出一线生机,存亡之际,林屿赌上自己的性命,藏在楼梯间的死角拽紧身上湿透的衣料,他努力调停自己过度紧张的呼吸,他现在只能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在明谁又在暗。黑衣人是瓮中捉鳖,他已经不慌不忙,知道猎物就在楼里,插翅难飞。杀手的脚步声听起来很远,又像是很近,林屿拿不准,又不敢轻举妄动。黑衣人甚至还幽幽扬扬地吹起索命般的口哨,那曲调闻者夜必梦魇。周遭倏忽静的离谱,只剩下骇人的哨音,林屿抱头,紧捂双耳。
“别躲了,老子知道你在这里,让我找到你就死定了!”黑衣人恶狠狠地放起狠话。虽然林屿已经穷途末路,但还没有到被一句话就击溃的程度。
脚步裹挟着口哨渐次向林屿推进,黑衣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林屿的行踪,说实话那扇安全门没有完全闭合,是个人都会想进去看看。
门外渗进一线红光,黑衣人不知从哪里支来一根灯棒,室内气压顿时降至零点,压迫感扑面而来。
安全门轰然大开,林屿在一瞬间呼吸凝滞,大气都不敢喘,全身紧绷,拳狠握,已然是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虽他从小都是不争不抢不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三好学生,但事危势蹙,得有命与君子论道!
但林屿毕竟躲在不易察觉的视野盲区,黑衣人借灯棒照明把周围看了个遍也没找到林屿,暗骂了声“操”,以为他压脚步蹿到楼上去了,撒腿往楼梯上迈。
林屿不敢说危机已经解除,他没有立刻从暗处出来,但耳边确实传来渐行渐远的爬楼音,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闭气后,他这才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胸膛被撑的鼓鼓囊囊,也不怕醉氧。
楼道无风,闷热,林屿后背除了雨水,汗湿一片,刚才真是犯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真的轮到自己,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惧,怕到骨子里。他抬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总算是虚惊一场。
想到和那个黑衣人在一栋楼里,还是不安全,当务之急就是先走为上,可他轻声刚要冲出那道性命攸关的安全门,背后猛然出现一道黑影,暗如鬼魅,因此那只手的形容在林屿感知下也是鬼爪,紧紧掐住他的肩头。
黑衣人狠狠将身体抵在林屿背后,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一边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口,操着要挟的腔调,因戴着口罩,所以显得格外闷,“不想马上死就给老子把嘴闭上!”
忤逆杀人犯会让自己死的更快,林屿毅然决然闭上嘴,可黑衣人在解他皮带,林屿傻了,满脑子先奸后杀,抛尸荒野。
“妈的,你换香水了?这么香......”黑衣人粗暴地脱掉林屿的,隔着一层手套在他身上乱摸,估计是防止留下指纹,但那手套表面粗糙,刮得林屿很难受,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争执中,林屿的手碰到黑衣人身上的拉链,金属链条粗粝,拉到他的手指,宛如刀划纸,指定破了皮,即使是小伤也是火辣辣地疼。
嘴被牢牢捂住,林屿但凡要喘气都会发出哼哼唧唧的气音,黑衣人在他耳边邪笑,“你他妈是真的入戏啊,叫不出来,哼都哼的这么骚。得,咱们也别回酒店了,老子他妈就在楼梯间干死你这个浪、货,嗯?”黑衣人眼底尽是施虐产生的快感,精虫上脑的罪犯,哪管什么礼义廉耻,掰过林屿的脸,重启手边灯棒,本想借微光欣赏那张因害怕而扭曲的脸,直到红光瞬间照明林屿的五官,黑衣人愣住,口罩掩盖下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但眼睛睁得老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他这个少说也有一百来斤的成年男性,竟被一股巨力掀飞数米开外,狠狠撞在墙上,不知道有没有砸出一个人形坑洞。
楼梯间里顶上的灯光闪了闪,猝然复明,狭小的场域里照着数人的影,在这不见月的夜,稀得看见对影成三人。
那股力量万般霸道,施力者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光里的陆川。他脸上酝酿了一路的阴鸷与暴戾根本散不去,离露出一个黎明相隔甚远。被打趴下的人还在吃痛伏地,林屿也懵得不行,陆川扯嗓怒道,“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你他妈的乱跑什么?!”
陆川所给的安全感无人能替,他显然怒不可遏,还有不解,似乎又有那么一些心痛,差一点点就绝望了。林屿非存心当一回摧残他的逆风,便解意地露出一个惨笑:“你不是来了吗?我没事了。”
对上这一个如被风摧折过后的笑,陆川只觉得荒诞,他真想问一问林屿是怎么还笑得出来的,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该怎么办!
黑衣人仍旧凄楚地哀嚎着,陆川怒极,又上去狠狠踹了两脚,边踹边放狠话,“敢动老子的人,他妈带着你那些肮脏的思想去死吧!!”
待陆川一并帮他泄够了愤,林屿唤了声陆川。陆川不情愿地抬起头,原来他赏心悦目的眉目早就揪成一团,只那么短短一瞬,他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接着不假思索地朝林屿走来,目光汹涌着,好像全身上下的关节都不敢轻易放松,下一秒,一个用了十二分力气的拥抱不由分说向林屿撞来,强势的热息沁入林屿的身心,抱的如胶似漆,若金入镕,生怕怀中人突然消失不见似的。
“你他妈的笨死了,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和他...”陆川听来如鲠在噎,那股子欲哭无泪的酸劲儿被他隐忍的很性感,后面的假设他根本不愿意说出口。
陆川停了多久就抱了多久,林屿差点被人......他差点要失去林屿了。除非林屿给他一个满意且心安的答复,否则,今天在场的人谁也别想好过。
林屿看着因为担心而变得既委屈又恼火的陆川,他真是怎么挤眉弄眼都不至于丑,脸蛋还是有棱有角,难怪就是他一个劲对自己耍赖也可以纵容其行,根本无需理由。
怎么办?他只有陆川,也只要陆川,他根本愿意在自己是个受害人的情况下反过来忍住强烈的心悸安慰他。
想来是以情渡情,林屿拂了拂陆川额前的薄发,“不会的,陆川,不会的。真到了那种时候,我宁死不屈。满意了?”
陆川扣上的眉宇这才舒下来,“你这时候倒挺会来事。不过这事情还没完。”
地上捂腹的黑衣人缩的跟乌龟王八蛋似的,陆川看到他就冒火,警察来之前,还有他受的。
陆川将那人拖到更宽敞的廊道,挥拳又要一顿猛揍,吓得那人连连求饶。忽地平地一声雷,不是打外头来的——“停!!你们误会了!!”
仓皇奔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林屿的好朋友季昀!
季昀见到地上躺起的那人,大惊失色,护短似的用眼神恳求陆川停下,还一边问那个黑衣人:“Lucas,你没事儿吧?!”
林屿的脑容量都快不够用,原是cpu烧了。“季昀?你怎么在这里?到底什么情况?!”
季昀懊丧着脸,“哎我该怎么跟你们解释。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啊!”他试图掺起Lucas,可陆川真是一点没留手,拽是拽起来了,但是两股战战,还不敢往陆川那边看,是有苦难言。季昀接着解释,“今晚不是停电吗,我和Lucas就商量着玩个刺激的游戏。新闻你们看到了?他扮演变态杀人犯,我扮演受害者。可能是我们俩身材有点像,他就认错了,其实他追的人应该是我!”
“靠,你们玩的真花!”陆川没忍住。
林屿指骨握的咔咔响,人多无聊才会想到这种狼来了的游戏,也是他们今晚够幸运撞上这样的乌龙,万一碰上真的逃犯该如何是好,和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玩cosplay吗?!按下心里的不满,林屿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季昀倒端的自在,“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上学上的都快无聊死了,哪儿像你啊,整天游戏人生的!给你发消息你又不理我,我寻思着和Lucas来这里放松放松玩儿两天,怎么会想到正好碰上台风天,还遇见你!我问你,Lucas现在这个样子,我今晚还能指望他干点啥?他妈的上厕所指不定都要老子帮忙扶!”
Lucas刚才被陆川揍得七荤八素快要不认识爹妈,两条腿现在抖得还像是筛糠,身上估摸着怎么着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也不知道他骨头够不够硬,抗不抗击。
林屿觑了一眼身旁的陆川,季昀刚才的说辞他大概听懂了,开始风轻云淡,就跟不是他动手的一样。
“你下手那么狠干嘛?”林屿扯了扯他衣裾。
陆川撇嘴,“那人打你主意!就他那样儿的,我没废了他就不错了!”
林屿无奈,他不是医生,但是看样子Lucas挺痛苦的,病急乱投医也是没办法,“送医院吧,叫救护车。”
陆川嗤笑,“台风都要来了,医院那边哪儿还肯派救护车?”
那头肩上挂着个残废的季昀憋了一肚子火,“那怎么办?你们把他搞成这个样子的,你们要负责。”季昀还算聪明,特别用了“你们”,明明是陆川打的人,跟林屿哪有半毛钱关系,可陆川明摆着不是个善茬,且他态度特鲜明,就是让Lucas自生自灭,一想到本来要和他在角色扮演中共赴云雨的男友突然大小便都快失禁,他就特不爽。这烂摊子不能全撂他一人肩上,不拉个人给他擦屁股他浑身膈应,林屿和陆川是一伙的,他搞不定陆川,但能拖林屿下水,有朋自远方来,可不得同舟共济、有难齐当。
还有些东西季昀不想说,他也没觉着这个煞若门神一样护着林屿的男的看起来有多靠谱,顶多就是不想自己的东西经他人染指,纯他妈占有欲在作祟。
林屿整理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裳。“陆川,既然你打了他,现在误会解开了,你帮他看看呗,看他到底严不严重。”
术业有专攻,陆川毕竟是多年的搏击老手,无论是训练还是赛场,受伤于他是家常便饭,而且他父亲是从医的,不说子承父业,多少在判断伤势上有独到的经验之谈。
陆川极不领情,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关我屁事。”就算闹了个误会,他陆川还没有自甘堕落到问一个手下败将有没有事儿,何况这色狼刚才真不像是演的,要林屿真给他上了,废了他都不为过。
林屿当然知道陆川的脾气,他一个目无下尘的人怎么肯拉下脸,只好委曲求全地跟他晓之以情:“季昀他们也不是故意的,都是意外,意外。你帮他们,就当帮帮我。”他很少求陆川为他做什么事,这段时间相处以来,能有什么好处都是陆川心情好自愿赏他的,林屿也没个底,也不知道会不会领这个情。
陆川狠狠拽住林屿瘦了吧唧的手臂,他又上火了。他想过无数条林屿会求他的理由,可没想到他为这个纯纯活该的外人也能拉下脸来求他,原来他的恳求可以用的这么不值钱。真没意思,贱不贱啊。越想越气,陆川硬邦邦地说,“不想帮。”他的头只要扬起,就真真倨傲的叫他人无可奈何。
某人使性子执拗得不行,说不干那就肯定不干了。但他这人如狼也似虎,逆着毛触他他能挫了惹他之人的骨灰,如果顺着毛摸,兴许还有居中斡旋的余地。
“就算他可恶,你好歹也看看他有没有怎么样,是不是被你教训的服服帖帖了再走吧?而且...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是太过分。”林屿想他真是豁出去了,季昀到底是他朋友,这挺友谊的小船比想象中的坚固,林屿明白自己在做火中取栗的事情,保不准就是舍身取义。
“你说的。可以啊,但我最多接受让他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冒着外头的台风天送他已经是极限。”前话毕,陆川一脸高深莫测似笑非笑,朝着林屿勾了勾手指,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低的痒痒的,“那你答应我,今晚跟我做的时候,骚一点,浪一点,不准晕过去,伺候到我满意为止。”
林屿低头不语,不断往回吞唾沫,陆川的虎狼之辞一下子让他自耳根红到耳尖尖。有一种人,瞧着正经,好一朵一尘不染的高岭之花,实际上是劣迹斑斑怙恶不悛的食野之貂,粗鄙坏到骨里,还仗着别人没那个能耐扒掉他一身好看的貂皮!
陆川嘴角噙笑,又邪又俏,“怎么样?”
林屿好一阵进退两难,“不怎么样!”伺候这位爷一晚上?人都得被捅傻了吧!
陆川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就是跟林屿较劲,“那我不管他了。”紧接着长腿一迈转身就要走,自然也是拉着林屿一道。
林屿是为大义灭亲,灭了自己。“我没意见...你把他们捎上。”
陆川诡计得逞,心里一阵暗爽,没怎么费力就把Lucas从季昀肩膀上解放出来,在前面健步如飞,倒真是个挑大梁的,就是更不把受伤还要遭老罪的Lucas当人看了。
大雨倾城。陆川顶雨送季昀他们回了酒店,不准林屿下车。
没过五分钟回来了。全身湿透,一头乌黑的碎发湿了盖住他眼,陆川仰头往后那么一抹,林屿不服不行,他生得好看,常人这么做是淋成落汤鸡的无奈之举,偏他做出来就像是时尚杂志上凹造型的模特,好看。
一起驱车回别墅的路上雨幕连着狂风,前方的能见度已经降得很低了。陆川难得开得很慢。
林屿问:“你怎么找到我的?”有些话,还是得等到外人都散了才好说。
陆川车开得认真,目不旁视,淡掷两字,“定位。”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的手机装上定位的?”
“来这儿的头一天,”陆川勾唇一笑,氛围灯开得很足,他又开始蛊惑人心,“你当然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晕过去了。”
林屿面红,噤口不语。
夜深,露台外的阳伞桌椅被扑来的暴雨潲湿,泳池里浸满了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地窗外雨横风狂,一派倒海排山的景象,如临末日,台风果真毁天灭地,明日外滩之惨烈可以预见。按理说任外面怎么乱,但凡质量过关的室内也该风平浪静。不,哀鸿遍野,林屿不会料到,他一人竟能成群鸿。原来,清醒地承受和强迫自己清醒又是另一回事。
时间分分秒秒过,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两人时不时互看对方眉眼,因情欲浓,本无需传,偏头就是一吻,又湿又黏。陆川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做,他最会闷声肉搏,却要林屿践行他骚、浪的承诺。林屿遂他所愿,为人不齿的叫声他喊了,该避讳的浪、词他也呼了,到最后声嘶力竭,还陆川一个求仁得仁,这小子再有怨那就是他的不地道。
林屿想自己是驱动全身心和这个叫陆川的人发生关、系,从始至终他尽量有容乃大,他只道自个儿是涸泽里的孤屿,还赶鸭上架地去接受海纳百川。就像是生活予他的饱胀感,陆川同等强加给他,这感觉说不出,他仿佛就是需要,哪怕是哆哆嗦嗦地舔舐在舌尖又在口腔里爆开的苦涩和酸灼,他也需要体内最空旷的地方一下子被瓷瓷实实地填满。他爱慕这充盈感,它是一种化学信号,在体内的粗细的血管里狂奔,再从每一个毛孔蒸腾而出,向外焕发他的发肤。饱胀感美妙绝伦,林屿爱沉浮于它带来的云苫雾罩。
没办法,谁叫破茧成蝶这样美的词汇也算是变态的一种形式,每个人心里也许都藏着某一个不为人知变态的自己。
空气里弥漫精与汗混合的气味,所雇的菲佣若不解风情地进来,势必沉默。有物一直没能抽离,似骨肉难离。
这一夜实是疯狂随着风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