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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锁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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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明明是华似的父亲,为何他要这么做?”阿回低垂着头,闷闷道,“我不明白。”
方无患看着周围的高墙,默然不语,半晌才如叹息般说道:“或许对他而言,城主的身份比父亲的身份更要紧。身在其位,总要舍下什么。”
“我就不这样想。”
身后的方秩午并不认同:“若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这城主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阿回亦步亦趋跟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件件涌上心头,越想越觉得怪异,忍不住攥起身边人的衣袖,“我们能不能帮帮她?”
方无患垂下目光,“自然要做些什么的……”
她侧头,轻声道:“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非常危险,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帮吗?”
“愿意。”
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方无患看着身边这个孩子,掩在面具后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方秩午挑了挑眉,“你已想好要做什么了?”
“嗯。”青衣人颔首,将一片叶子随手抛回树底,“先去看看法阵。”
……
城主府的罩楼不算高,位置却极佳。站在此处,整座府邸的布局一览无余,前边是中堂正厅,往后则是内院深园。
方无患一眼便瞧见了昨夜遇见华似时,后院的那棵大树。
院墙已有两丈,那树更比墙头高出三尺,着实显眼。纵然那时城主府的守卫因故调走了许多,像这样特殊的地方,依照常理,也不该毫无人迹才对。
可听华似的口气,她借树翻墙,早已是家常便饭。
事出反常,其中必有猫腻。
这几日的调查越是深入,隐藏在背后那人的行迹越是难以掩藏。恐怕就算不为了原来的计划,单只是出于自保,那人也一定会有所动作。
就是不知他会在何处发难,神台?还是城主府?
她眯起眼睛,看着城主府外围空中若隐若现的法阵纹理。不管是何人,胆敢与魔物勾结,他的这条路,算是走到头了。
阿回跟着也看向空中,可他除了隐隐约约的感知,什么也看不到。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恼,要是能帮上更多忙就好了,他想着,求道之念愈发坚定。
身后忽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木梯上探出两个脑袋来。一个梳了齐整的发髻,另一个则带着帷帽,不是华似云纱又是谁?
华似还未走上楼,已经兴高采烈地喊起来:“嘿呀!你们果然在这里!怎么来了不告诉我一声呢,叫我好找!”
一旁的云纱听见这话,也掀开面纱,盈盈笑道:“要不是素书姐姐提起,我们还不知道呢。”
她们两个跑上楼来,房间里原本清寂的气氛一扫而空,霎时热闹许多。
“怎么不告诉?”方无患忍不住轻笑,却很快又敛下嘴角,“我们本就要来找你们的,托了人去传话,谁知还是你们先来。”
“真的?”华似心情极好,两眼弯作两道月牙,“阿回一定同你说过了罢?”
阿回在一旁听着,一时说不出话,倒是方无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不过可惜,云纱不能和我们一道去,她得留在府里。”
得知这一消息,两个女孩子并不十分惊讶,只是略有些沮丧。她们心中早有预料,毕竟云纱形貌特殊,实在不好在外走动。
华似看向云纱,认真道:“没关系的,你想看的话,我回来单跳给你看。”
云纱虽有些惋惜,但还是笑着点点头,又听方无患道:“华似,城中危机四伏,你今日千万要时时处处留心。”
这几日不知多少遍听到这番劝解,华似迭声回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一定会小心的。”
她闭着眼睛点头如捣蒜,回答的语气十分诚恳,可众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丝毫没往心里去。方无患也明白再说只是白费口舌,暗自叹了口气,对这容屿城的少主招了招手。
“你过来。”
华似不解其意,但还是走了过去。
却见方无患将腰间的一枚玉铃轻轻解下,托在手掌上,对着它端详片刻。掌心合拢又张开,然后把它递给了面前的女孩。
阿回站在方无患身边,自然也看向这枚玉铃。
他记得在石洞中将醒未醒,意识恍惚之际,隐约看到的就是这枚玉铃。后来虽多次为它所救,却再未曾着眼仔细瞧过,这时它被托在手上,才看分明。
这玉铃不大,径不过一寸。纹理古朴,镌刻得团枝模样,枝叶缠绕间隐隐看见纳在其中的玉丸。通体碧青,只以一条朱砂色的丝绦挽着。
色泽莹润,朱绦却泛白,看起来是件旧物。
它其实并不打眼,乍一看只是件不甚精巧的玉饰。但初次见到时,在一片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模样,他此生都不能忘怀。
“这是什么?”华似问。
“此物能护人不受邪祟所侵,是我随身的法器。你把它收好,出了这罩楼,不要叫任何人看见,也不要说与人知道。”
“谁都不行吗?连我爹爹和二叔也不告诉?”
“嗯,不要和任何人说。”方无患点头,见华似接过玉铃收下,才放心看向另一边,“小狐狸,你留在府里,跟着昨日那个白衣的大哥哥,他会保护你。”
云纱天性较华似更为敏锐,修为也更胜一筹,早早便察觉了府中气氛的异样。来时又看见空中隐约的法阵痕迹,知道今夜非比寻常,认真答道:“嗯,我会的。”
将两人安排妥当,方无患便走到矮榻旁坐下,闭目养神,“他很快就来。”
从她交出玉铃开始,阿回心中便没来由的焦躁不安。可那人分明只是斜倚在榻上休息,行动间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不舒服吗?”
却是云纱出声问道。
“无妨。只是昨夜睡得少了。”方无患仗着自己面对的是几个孩子,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其实,她此刻已没有余力再去应对更多的问话。
没想到和玉铃只是分离片刻,魂魄就如此不稳。她的这个躯体先天不足,三魂去了其二,若不是异世的她到来,此身七岁那年就会因高热死去。
虽然她的到来续了命,但到底难以相容,修为越高,魂魄越是动荡不安。先是师父的封印,后来又全靠玉铃维系,这还是头一遭凭自己的意志强撑。
方无患只觉得头晕目眩,耳鸣阵阵。神识在颅内不断膨胀,几乎要破体而出。
此番交出玉铃,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探清自身的状况,顺便验证一个猜想。这种程度,倒还可以承受,她咬着唇极力忍耐,额头沁出细汗。
幸好自己戴了面具,她从未如此庆幸。
她闭着眼睛,手下软垫的触感越来越虚浮,好似空无一物。耳边所听见,华似小声说话的声音也渐渐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方无患被一阵剧烈的失重感惊醒。她猝然睁大双眼,正对着方秩午担忧的面孔。
大口喘着粗气,她四下一看,自己仍靠在那张矮榻上,只是显然刚从昏迷中醒来。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阿回他们呢?
“他们在楼下等你。”
方秩午出声道:“你只说还有事托付我,却不说是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让我在这多等一会?”
“你知道方才有多吓人吗。”他咬牙切齿看着榻上那人,对她如此莽撞的行为极其不满。
面具还戴在脸上,透过孔洞,方无患看见自己抬起的双手手掌上正逐渐隐没的,繁复精细的法印纹路。锁魂阵,这就是她恢复清醒的原因。
泊云宗的阵法独步天下,果然对她的情况也能起作用。锁魂,顾名思义,便是把魂魄锁在不属于它的地方。是这样吗,这具身躯,当真是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东西我不是都备好了嘛。”
她没所谓地弯起眼睛,冲对面那人笑了一下,“应该够用罢。”
还好意思说。那一小盒朱砂被撂在手边,显然取出之时就已经不甚清醒。方秩午想起他赶到时,眼前人的状态当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现在听这犟嘴的语气,多半已恢复如常。方秩午隔着面具狠狠敲了她一个暴栗,“活祖宗,你饶了我吧。”
方无患下意识闭了闭眼,又听他道:“够倒是够的,可惜缺了笔锋。你看——”
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簪子。
目光顺着手指看去,那白玉直簪末梢一点赤色,想来是刚被用作了勾阵的笔。瞧着这人的脸色,方无患抱起手臂:“你还真是一点亏不吃啊。”
“我赔你一支就是了。”她摇头叹息,随即又抬眼问,“阿回他们……”
“放心,我跟他们说你是太累了,困极才睡去。”方秩午解释,他起身看向窗外,“阿回那小子,说什么也不肯走,脾气犟得很。你到底是哪里捡来的?”
“还有,你吩咐的我已尽数布置下去了,只是你身上的锁魂阵,最多只能维持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方无患咂摸着时间,“最多不过明日寅时。”
方秩午朝着外面不知望见了什么,走过来伸手扶她,“知道就好。”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走吧,新簪子我可要上好的。”
她借力起身,刚想再呛一句,却感到方秩午抓着她的手,在手背上写下几个字:“你怎知魔物在城主府中?”
方无患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以同样的方式回复他。
“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在城中,处处有人盯着,唯独城主府和蚕阁没有。蚕阁有老阁主,城主府呢。”她顿了顿,又写道,“而且,我昨夜亲眼见过。”
“什么?”
“新的无面尸。”
方秩午收回手,两人不需要再写更多。
他们都知道老阁主的修为高深,而城主府,恐怕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及老阁主三成。但老阁主旧疾在身,已经百年未曾离开蚕阁。
如此一来,原本守备被调离,又有人接应的城主府,可不就是祂最好的藏身之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城主府里,祂无需再延伸耳目。
祂自己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