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霜色千里

2、蝉鸣

　　时间拨回2015年的夏。

　　蝉鸣聒噪，教室里的电扇吱呀吱呀的转个不停。鸟儿从楼栋外笔直的水杉林里飞起，惊醒日暮却惊不醒打瞌睡的人。

　　清城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每学期开学都会组织开学考，美其名曰“关注孩子在家的学习状况”，引得各路学生苦不堪言。

　　夏泠今年刚升高一，却也避免不了。两天连轴转的考试，已是头晕眼花。加上昨夜彻夜难眠，实在受不住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你，站起来！”随着一道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夏泠抬眼，侧头，看见窗户外探头进来的班主任，条件反射般“唰—”地起身，引来四下躁动的目光。

　　“出来。”班主任头顶着倔强往下梳的刘海，向教室里的她招手。

　　他姓赵？还是姓邵？上午作的介绍，自己正打瞌睡，记不太清。

　　“是叫夏泠吧？”附属中学升上来的苗子，小姑娘的外貌也很扎眼。

　　赵峰有印象。

　　当然，第一节晚自习就睡觉，赵峰不能忍。

　　小姑娘抬头，白皙的皮肤上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不禁让他有些诧异。

　　虽然头顶显得老成，但赵峰并不是一个迂腐的班主任，一时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便用书拍了拍夏泠的肩膀，尽量显得和蔼，语重心长道：“虽然现在高一，军训完才发书，但是晚自习你也可以自己找点事做。未来的三年，这段自主学习时间都很重要。”

　　夏泠乖乖点头，心里把楚知远骂了个狗血淋头。昨天下午她刚收拾完用具，楚知远就拿着东西，兴冲冲来敲了她家门。

　　“夏泠，我小姨从意大利带的特浓咖啡，你要不要试试？”

　　楚知远比她大一届，大院里和夏泠家住楼上下，一直把夏泠当妹妹看。不过这哥不太有当哥的正经，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吃，楚母看他体重超标，自然控制饮食。奈何有个疼他的姑姑，家里零食就没断过，还有各种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夏泠经常在他家蹭饭，关系亲近。

　　她眉头紧皱，奇怪道：“知远哥，我知道你喜欢美食，但是你今天为什么带咖啡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楚知远一边苦着脸喝了几口，一边呸呸呸了几下，小声道：“据说喝这个能变瘦，你想啊，我们每天吃零食，再喝点这个，不就功过相抵了吗？说不定过两天我就瘦下来，变成和隔壁那个新来的一样的大帅哥！”

　　说着，他咬咬牙，一杯下了肚。

　　见夏泠不喝，又道：“你这几天不是要考试吗，给你提神醒脑的。”

　　夏泠被他这套歪理说的扶额，但到底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看见对方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跟着干了，然后一夜无眠。

　　这咖啡功效太强，强到她整宿没睡觉。

　　不睡觉只会过劳肥。

　　姑娘一边罚站一边偷偷腹诽。

　　“老师，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看着小姑娘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讷讷，赵峰也没多说，摆摆手道：“好了，回去吧。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下不为例。”

　　夏泠回了座位，才坐下，隔壁就悄悄推来一张草稿纸。

　　草稿纸来自同桌方雪静。

　　方雪静与她同是附中升上来的，以前便有过几面之缘，两人自然熟稔得快，不过一天，就建立了革命友谊。

　　据说她出生时雨雪初停，他爸妈觉得一定是个文静的女孩，就取了这么个名。可惜人不似其名。

　　“平头哥跟你说什么了？”

　　“平头哥？”

　　“赵峰。他初中就是我班主任。本以为我能逃离他魔爪，没想到我升了他也跟着升了。”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平头哥，鼻钝眼小头宽阔，还凶的很。”

　　后面跟着画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

　　夏泠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抬头又一次瞟见窗外鬼魅般飘过的影子，她心虚又假装正经地将头转过去，在底下偷偷踢了方雪静一脚。

　　方雪静福至心灵，将草稿纸翻了个面，从桌肚里掏出一本书来，对夏泠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自信对上赵峰那双夹杂着愤怒的眼。

　　“方雪静！带着你的书给我滚去办公室！”

　　？情况不对啊。

　　她低头，书上封面标题和醒目的3映入眼帘——

　　《误惹豪门：娇妻带球跑》

　　？我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呢？

　　方雪静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为了看小说方便把两本书的封面换了……这书好几部，她还没换完…

　　“方雪静，你出息了啊？才开学就带小说到学校，还是第三部？”办公室里，赵峰找个凳子坐下来，伸手去捞一旁的茶杯。“前面两部呢？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妈去你房间搜罗搜罗……”

　　“别啊赵老师！没了，真没了。”方雪静摇摇头，狗腿地递上热茶，“这作者写的太烂，前两本我送给收废品大爷了。”

　　“那为什么第三部还在？你看看你，才开学就带坏同桌，夏泠是个好学生，你……”

　　“我想看看它究竟能烂到什么程度。这不还没翻，就被您撞见了。”方雪静满嘴跑火车，嘟囔着：“您可千万告诉方女士…要不然…”

　　“不然什么？”赵峰手里的茶晃了一晃。

　　“不然我就把你偷藏私房钱的事告诉她！”方雪静说完，拔腿就跑。

　　“嘿，你这小混蛋…你给我滚回来！回去写两千字检讨！”

　　“得嘞！我保证以后不带坏夏泠！”眼看着下课铃响了，方雪静如获大赦。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跑，眼见就要下楼，转角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躲闪不及。

　　没见过，但是那个高个子的看上去挺帅的……

　　这不就是小说中的浪漫邂逅——男女主街角相撞，一见钟情，经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磨砺，终成眷属……

　　她眼一闭，心一横，朝男生的方向而去。

　　楚知远正和一旁的人抱怨的起劲：“凭什么你去办公室是拿证书，我去就是交检讨啊？不就是上课睡觉不小心打翻了同桌的泡面，怎么罚我不罚他啊……”

　　虽然他与旁边这位哥相识不过三天，但楚知远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都是同一个大院，玩着玩着不就熟了么？

　　而且两个人同班，索性放学一起走。

　　虽然对方看上去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正说着，猝不妨前方一个人影冲过来，他本欲躲开，却感觉有种不可抗力的因素让他迎上去，撞了个结结实实。

　　欸？帅哥的身体还挺柔软？小说中紧实的肌肉呢？

　　方雪静偷偷捏了一把，忽听得一声哀嚎：“你哪个班的？撞我就算了，掐我干什么？”

　　她睁开眼，跟坐在地上，双手撑地，一脸懵的楚知远四目相对。

　　方雪静心里暗道不妙。

　　于是她火速从地上起来，连滚带爬小炮弹似的飞窜下楼：“谢谢学长，学长对不起，学长再见！”

　　“因为你傻。”楚知远只觉飞来横祸，眼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竟是靳疏竹要拉他起来。

　　不枉他这三天的殷勤，还算有良心。

　　又想起对方刚刚的那句“因为你傻”。

　　楚知远有骨气地自己从地上撑着起来，拍了拍屁股，忽然想起什么道：“糟糕，这一打岔，忘记接泠泠了，我们得走快点！”

　　昏黄的灯光拉下长长的影子，此时的夏泠正和方雪静向校门口走去，想起今天的事，方雪静又囧又觉好笑，道：“今天我不是被老班喊去办公室嘛，溜的时候没刹住车，前方一高一胖，高个的是个帅哥，我一个急刹，以为是真命天子的完美邂逅，结果睁眼是小胖子，还好天黑了，不然我真怕他们找我……”

　　她嘶了一声，双手抱胸恶寒的模样：“别说，那帅哥，帅是真的帅，冷也是真的冷，也不带扶一下的，不过从前我怎么没在清城一中见过这号人，是刚转来的么——”

　　夏泠手上拿着奶茶，吸到珍珠才停下来，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若有所思，直到听到后方远远的传来一声：“夏泠！”

　　两个人默契回头，方雪静的动作突然定住——

　　她看见一个小胖子，还有她口中的帅哥……

　　朝着自己的好友走了过来。

　　彻底石化。

　　“夏泠！”楚知远今天穿的橙白短袖，招呼刚出口，看到她旁边的人，顿时跟炸了毛的加菲似的：“咸猪手！”

　　一旁准备偷偷溜走的方雪静：……

　　她十分有眼色地放开夏泠，没看到楚知远他们一般急匆匆道：“泠泠，我突然想到我家里还有几本小说，我得赶在我爸妈发现前藏好。先回去了，明天见！”

　　溜得比兔子还快，仿佛后面有鬼追似的。

　　夏泠看到靳疏竹，下意识也有些排斥，却感觉到不知哪来的阻力抑制了她的脚步。靳疏竹在背后一只手拎着姑娘的书包，令她不得不紧跟自己的步伐。

　　见她回头，少年放了手，感觉小姑娘趔趄了一下，然后慢慢移动着脚尖，不情不愿地走到自己面前，声若蚊呐地嘟囔了一句：“疏竹哥好。”

　　“书包给我。”他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漠，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楚知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一圈，有些惊讶道：“靳疏竹才搬来三天，你们就这么熟了？”

　　熟，可太熟了。

　　是可以彻夜讲题的熟。

　　夏泠在心中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