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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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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高银摇头摆尾地向他示意要出次远门时,道闲只当它是停留在城内许久,闷得慌想出去玩耍,并未十分在意。即便高银许久未归,他也未有过分的担忧。
今日听到它再次回到院中,闹腾着发出种种声响,道闲仍一心专注于公文,并未出屋查看。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轻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他才抬起头,一脸诧异地望向门口。
只见凛倚在门边,歪着头,笑盈盈地望着他。
巨大的喜悦在道闲脑中似烟火般炸开,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下一刻,心中的喜悦即刻被巨大的疑惑取代。他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又埋头于桌案上的文书,淡淡问道:“好不容易把你送去了凉州,为何忽然又回了?”
凛面上的笑容瞬间凝住。此刻的道闲神色冷凝,不似先前那般温和,也不似初识时那般带着戏谑的神情。对于她的忽然到访,道闲似是无喜也无惊,言语间反倒有些嫌弃的意味。
方才见着这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时,凛心中半是雀跃,半是忐忑,立在门前许久都不敢吱声,只呆愣愣地望着他。眼下见他这幅陌生的面孔,一时有些无措,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高银被原府侍卫射中了腰腹,换了一副皮囊,我怕你认不得它,就想着送它回来,顺便给你解释清楚。”
“那你来封信便可,何需亲自前来?”道闲冷冷道,接着高声唤了高银。
高银一改平日的迅捷,慢悠悠地浮游至门前,低垂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等待挨训的倒霉孩子。
道闲厉声道:“临走时提醒你不要南飞,你如今胆子肥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听见道闲语中含怒,高银忽地一下闪身躲在凛身后,只探出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委屈的眼神跃过凛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望着屋内的道闲。
道闲无奈道:“你先去园里候着,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高银如蒙大赦,迅速地溜走,一会儿就没了身影。凛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冰冷陌生的道闲,亦转身打算逃离,却被道闲出声叫停。
“刚来就要走么?”道闲冲凛招手,示意她进屋。
凛向屋内走了几步,心中忐忑,隔了些距离,便停下脚步,抬眼望着端坐在桌案后的道闲。
方才见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道闲一时心急,挽留的话脱口而出,眼下她真走近了,关切的问话却卡在喉咙口无法说出。道闲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又低头翻着手中的卷册,问道:“白岩律这回还来接你吗?我可没有闲功夫再送你回南疆了。”
在方才见到道闲的一瞬,凛便明白过来,送回高银不过是自己回城的借口。她想要见他,想要留在他身旁,可道闲此时的态度让她很是无措,她不安地将双手搅在一起,小声道:“我会留在余末城。”
道闲挑眉问道:“哦?为何?”
凛更觉心慌,沉吟片刻后道:“我在余末城更自在。在凉州反倒被束缚住了,什么都做不了。”
道闲冷笑一声,道:“为何做不了?你不都与瞳同床共枕了吗?”
凛有些惊讶,道闲竟在戒备森严的原府内院中也有细作。正琢磨着该如何跟他解释清楚实际的情状,又听他语带嘲讽道:“你如今也是自由身了,大可留下与他继续浓情蜜意,为何还要回来?”
凛心中委屈,抿紧了唇,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道闲见她始终嗫喏不言,微微一笑,道:“我来替你答吧。原瞳,哦,不对,如今该称呼他为堂哥了。他给道裕做局来构陷我,眼下担心我彻底倒戈,又实在没法在我身边安插人探查动向,就打发你回来监视我,对吧?”
见凛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道闲又嘲弄般地轻笑一声,道:“抱歉,没法遂了他的心愿,我与道珏之间的误会已解释明了。我仍可做一个偏安一隅的富贵闲人,明面上不会入局。瞳倒是真舍得将你送入虎口,他就不怕我禁着你,不让你回去吗?”
看着道闲带着威胁意味的犀利眼神,凛哑然失笑,泱泱道:“是我自作主张逃离开的,瞳并没有指使我做什么。”
道闲冷哼一声,回道:“你对待他,向来很有牺牲精神,他确实用不着开口要求。狼毒,建军营,来往他界,还有衍儿,这些事你都向他交代了?”
原来她的忠诚只是一厢情愿,道闲从未真正信任她。意识到这一点的凛倍感懊恼,赌气道:“你不是拿青函作威胁么?我未敢向任何人提及你的事。”
道闲早已备下了应对秘密曝露的计策,并未料到她真会守口如瓶,心中的戒备不由一松,可望着她的目光仍带有猜忌。“你仍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回来?”
面对神色警惕,态度冷漠如陌生人一般的道闲,凛不愿将心中的思念刨白出来供他继续戏谑。诸多借口和解释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沉吟许久后,凛仍无法轻易开口搪塞他。
凛此刻的沉默,落在道闲眼中,便成了她心虚有诈的明证。他垂首继续翻看手中的文书,冷声道:“如今我府中不方便接待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吧。”
听着道闲驱赶的话语,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凛只觉浑身僵冷,凌晨在万里高空中飞行时都没有此刻这般寒凉。
一个多月前她毅然决然地出走,如今又毫无预兆地忽然出现,道闲自然无法理解她的转变,谨慎如他势必对她心存戒备。何况道闲在意的本就不是她,她却还心怀希冀,觉得他会再次接纳她这个替身,实在滑稽。
凛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离书,快走几步来到道闲的桌案前。
见凛靠近,道闲忙将桌面上的公文快速合上收起,身体也躲避似地向后微仰。
凛见他这般提防,不由自嘲似地笑出了声。从前她与道闲曾有过似友人般的坦诚和信赖,如今他却对自己避之若浼。凛已从失望的情绪中缓过劲来,语气温和道:“离书我尚未来得及签字,可否借我支笔?”
待道闲点头允了,凛便从一旁笔架上取下一支笔,从容蘸上墨,可等到下笔时仍犹豫了。在她须臾停顿的间隙,道闲探身将那纸离书迅速抽走,瞬间撕了个粉碎,扔在桌上。
“你这是做什么?”凛责问道。她将纸张碎片收拢起来,想着之后还能找人施法复原,却不料道闲动用了法术,那些碎纸即刻化成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离书,你早就收到了吧,为何没签字?”
“我没有笔墨。”
这个真实的理由在道闲听来格外荒唐。
“眼下大公的金印在瞳手上,我会去信,求他再寄一封来。我仍住在药铺院里,不会来打搅你。”凛说着站起身来,忽觉一阵晕眩,幸好她及时用手撑住了桌案,才没有倒下。
道闲见状并未显出丝毫担忧之色,也无上前搀扶之意,而是带着嘲弄的口吻问道:“你仍觉得假装柔弱这一招能感化我么?”
凛勉力支撑住身子,嘲讽道:“我倒是想博你同情,可惜你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凛说完便转身离开。道闲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奔波了一夜一日的凛脚步虚浮,带着沉重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身子离了道府,扶着墙拐入一旁药铺的小院。进门便见到了在火炉边忙活着制药的夕夏,凛心中的阴霾即刻消散,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迭声问道:“您不是去了白岩城么?为何回来了?何时回的?澈还好么?”
夕夏拍了拍她的手背,缓和她的焦急,平静答道:“几日前收到卓然的消息说他有事需要离开一段时日,请我来帮忙暂时接管药铺。我看澈恢复得不错,便接受了卓然的邀请过来了。”
夕夏仍秉持她不多事的作风,并未询问凛回余末城的缘由。
寒暄过后,凛留意到屋外与闲府毗邻的院墙上开了一道小门,便好奇地询问这门的来历。
“听人说是你走了之后,道闲命人通了这门,说是方便府中用药。”
凛并未在意,转而询问起夕夏有关药铺的事务。二人一同回到内院。空置许久的主屋已被先行回屋的七海打扫干净。
“你仍在养毒么?看你面色实在不好。”夕夏微露忧色。
“已经许久未用过了,这段时日不知为何,总是疲惫不堪。”凛说着伸手请求夕夏为自己搭脉查看。
夕夏诊了许久,面色渐沉。“恭喜,你有孕了。”话虽如此,夕夏却并未显露出喜悦的神情。
凛大惊失色,垂手抚了下依旧平坦的腹部,看不出任何有孕的迹象。她明白这定不是两个多月前和道闲荒唐的结果,许是半月前被瞳磨了许久的产物。她天真地以为没有真正的纳入和迸发便不会有事,事后并未及时用药。
“能有法子不要吗?”凛不假思索问道。
“胎儿安得极稳,已与你气脉相交,恕我医术不精,冒然用药怕是会出事。你先莫慌,我会留在余末城,全程陪护你。”不知实情的夕夏安慰道。
凛扶着脑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疼,无奈道:“这孩子的到来实在非我所愿,你容我再想一想。”
“我去弄些吃食来,你用了之后好好歇一觉再做决定。”
凛叫住夕夏,小声叮嘱道:“暂且不要同任何人提及此事。”
夕夏走后,凛只觉头疼得愈发厉害,浑身直打寒颤,本打算靠在枕上歇息片刻,不多时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