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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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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萝西没有如纽特自暴自弃想象中松手,相反,她只是被重量压得踉跄一下,调整好状态后稳稳承托住纽特。
右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犹豫着按上纽特后脑,轻轻梳理他沾上汽油味儿的头发。
“你不懦弱,你会感觉到痛,是因为你有常人应该有的移情能力。没有一个正常人在伤害自己的同类以后,不会感同身受。”担心这样抚摸又会让纽特以为她在狗塑,多萝西梳理头发的手最后按上纽特的肩颈,改为轻拍。
“能做到没有心理负担地伤害其他人的人,那不是人类,是怪物。你会为自己为了保护朋友开出的枪内疚,恰恰说明,你是一个有同理心的,健全的,不逃避责任的勇者,你不是懦夫。”
“听起来干巴巴的是不是?你要不要边吃糖边听?我可能需要多巴胺辅助。”多萝西自己都听不下去这通安慰,哪有人安慰别人靠分析行为动机的?她一手摸进口袋寻找糖盒,被纽特阻止,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下滑,最终两人十指相扣。
“不会,你说得很好,我感觉好多了。”纽特的声音震得多萝西耳朵酥酥麻麻,她忍住抽回手挠耳朵的冲动,继续说。
“你可比我第一次杀 人镇定多了,我直接僵在战场上,动都不会动。要不是有玛丽莲,死者的朋友早就报仇成功了。而且我后来还发烧了,你不知道那晚有多好笑,比恩以为他把我毒死了,吓得要给我哭丧。”多萝西想起那段乌龙故事,还有罕见的哭泣比恩,不禁发笑:“虽然他可能也并不无辜?”
“是吗?可是你现在很厉害,镇定又可靠。”
“其实你比我镇定又可靠得多。玛丽开导我说,不要只看到前方倒下的敌人,也要看到身后想保护的朋友。对于这种痛苦,不要无视,不要无感,不要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也不要忘记开出的每一枪是为了保护珍惜的自己和同伴。”
“选择开枪是因为我们都是顽强的人,是不论如何都要努力活下去的家伙。”多萝西说得越来越顺,记忆里的话语逐渐清晰,这份由玛丽带给她的勇气终于在多年后由她传递出去,像不息的火炬。
脑袋的痛感逐渐消退,因愧疚痛苦震颤的心脏短暂平息后又剧烈跳动,这次是因为多萝西。
纽特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对她心动,答案总是模糊,像短暂掠过脑海的风,于是他草草归结为心动本就没有理由。
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
多萝西确实缺少感性,分析他人感情像是做公式题,甚至不够敏锐,有的时候连题干都找不到。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笨拙地用自己的炽热心肠温暖身边的人,只要多萝西感觉到谁情绪低落,就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明明自己也在寒风中打哆嗦,却会慷慨给出唯一的围巾;不擅长宽慰,于是在兜里装满糖果,分给失意人甜意。
像空地日暮拂去灼热的晚风,预判不出什么时候来,又从哪个方向来,但等感觉到她出现,疲惫已经被带走。
他想他永远习惯不了血腥气,习惯不了将枪口对准任何人。但他会逼着自己适应,独自吞咽痛苦,强迫自己麻木,直到能够习以为常地开枪,保护珍视的人,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多萝西的拥抱和体谅却告诉他,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不能接受的事,不适应是正常的,即使知道对方罪大恶极也会有歉疚之心并不是他的软弱。
习惯说“我可以,交给我。”的坚强外壳一次又一次被多萝西强势撬开,细心洗去贝壳痛苦忍耐的沙砾。她告诉他:“蚌不一定要忍受痛苦,将磨难消化成珍珠。蚌可以选择吐出沙子,继续保持内心的柔软,做一只舒舒服服的蚌。”
心脏是最不可控的告密者,“咚咚”声将他的心事昭然若揭。多萝西什么时候才会给他回应?又或许一切的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快给他一个回答吧,他快要等不及了。
纽特又泄气地将自己埋进多萝西的怀抱,至少现在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多抱一会儿。
他能感觉到多萝西已经要支撑不住他的全部重量,只是强撑着不说。
纽特直起身,面皮因为在心动的女孩面前诉说苦恼,后知后觉发红:“说起来,比恩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差点毒死你?”
“哦,这个。还记得我说过比恩的锅煮过人头吗?”多萝西摸摸鼻头,这件事说出来或许纽特对她的印象会往奇奇怪怪的地方发展且一去不回头了。
“你该不会?”纽特有些惊讶地捂住嘴,眼睛都瞪圆,多萝西可以清晰看到他张大的灰色瞳孔。
“不不不!我没吃煮了人的那锅饭!我吃的是比恩洗干净锅后另做的那一锅!因为大家都害怕吃那口锅做出来的饭,我是投骰子输了才做第一个尝的人!结果大家吃了都没事,我凌晨肠胃炎发烧了。”多萝西瘪着嘴,像只忧郁的仓鼠:“后来胃疼了一天呢。玛丽说我可能是吓到了,所以免疫力没能打过饭里的脏东西。不要去想是什么脏东西!也不是维克说的我吃下了那被烫死的人的怨气!”
纽特揽过痛苦捂脸,自己都不想为这个奇怪发烧理由再做任何辩解的多萝西的肩膀:“没事,你为干将付出了很多。”
如果忽略纽特因为憋笑而带短促气音的句尾,多萝西都要被这句真诚的安慰打动了。
“我们绝交十秒钟!再聊下去对我不太好。”多萝西甩开纽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佯装生气地双手环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纽特憋着一口气报完全部数字,加速倒计时结束这场“冷战”。
“你这算哪门子计时方式?哪个钟会这样走?”多萝西再次甩掉纽特试图搭上她肩膀的手,纽特难得一见的耍无赖让她感到新奇,于是继续扮演“生气”。
“是‘纽特真心抱歉区’的时钟,时间流速非常特殊,在纽特求和的时候会触发使用。”纽特学着多萝西平时套用游戏技能时掐尖声音假装AI的语气,现编游戏道具。效果很好,多萝西的眼睛已经忍不住笑弯。
“好啦,走吧,我们去看看奎妮和米娅。”纽特的手终于不被多萝西的肩膀驱逐,两人向前的步调一致。
豪尔赫他们已经围坐一圈,升起篝火。米娅在奎妮的安抚下冷静下来,此时因为在车上大闹的事情尴尬,抱着奎妮的手臂缩在角落。她们长得非常相似,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同被救出来的另外两个孩子,深棕色头发男孩叫卡特,棕红色头发的女孩声音细细,自我介绍叫伊芙琳,说完又躲回卡特身后。他们看起来和米娅一样十岁出头,卡特相当老成,已经开始向豪尔赫打听他们的目的地,还有到了安全港要干什么活儿才能被留下。
没有一个人看了这样懂事的孩子不心疼,豪尔赫仔细和他讲清楚安全港的运作体系,又说道:“你只要健康平安到达,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就能留下。”
多萝西因为坐得离她远,想要凑近听清伊芙琳的名字叫什么,被卡特拦下:“她叫伊芙琳,有点怕生,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多萝西悻悻摸摸鼻子,和伊芙琳打招呼说你好,又缩回原来的位置。维克看着这些孩子,表情带着不符合二十出头年纪的慈爱,找出食物给他们补充营养。尤其是对于卡特,看样子多萝西都要以为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下一步就是认亲。
“你看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怎么说我也是和他们有相同经历的前辈!”维克打断多萝西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自证自己不过是有同理心的友善大哥哥。多萝西做了一个欠揍表情,也给每个孩子分糖果。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托马斯撞撞纽特肩膀,他注意到纽特和多萝西在车边磨蹭了好一会儿,还有时间并不短的拥抱。
只是有的东西纽特不亲口承认,他也不会妄加论断。对于多萝西的印象不像对特蕾莎那样清晰,只是有模糊的熟悉感,而那份熟悉感最终会引导他想起特蕾莎。
多萝西和特蕾莎,在他的脑海里没缘由地是互为关联词的两个名字。对特蕾莎的不信任感于是也蔓延到多萝西身上,混杂成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好像是过去亲近的朋友,又好像亲近最后都是错觉。
“没什么,只是一些射击技巧,克服开枪心理困难之类的。”纽特揉揉鼻子,挑着一半说。
“看起来我们二当家和我们离了心,有自己的小秘密了。”煎锅坏笑着挤过来,加入他们的话题,调侃纽特。
纽特的脸越发红,偷瞄一眼特别关照伊芙琳给她塞糖果的多萝西,后者对这边全无知觉。他不自觉挠上后脖颈:“只是开枪后的心理辅导,不要想太多。”
他会努力让心意不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