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归去 ...

  •   当晚,雷阳要开两间房,顾安冷冷一哼,撇头,雷阳一怔,又改一间房。
      进了房间,雷阳叫了水,怔怔坐在外面榻上等。顾安收拾了,坐床上,隔着屏风,低声问:“雷哥,你还在生气吗?”
      雷阳愣了下,摇头,后想起隔着屏风,看不见,才出声:“没有。”顿了一息,又道:“不会对你生气。”
      对他,永远气不起来。
      顾安又道:“对我,还是对圆圆,还是对……顾安?”
      雷阳懵了片刻,才道:“都不会。”
      顾安咧了咧嘴,惨然笑道:“雷哥,这次后,你的顾安,就回来了。”
      雷阳垂眸盯着粗粝的手指,指甲抠着掌心里的茧子,心里闷得喘不过气。
      半晌,才嗯了一声。
      顾安又道:“哥,可以……可以……”
      犹豫再三,嘟嘟囔囔,“以后别来找我,离我远点儿……”
      声儿虽小,却宛若炸雷。
      雷阳听得一清二楚,连不耐烦的语气都听在耳中。
      心,抽痛。
      云离得近些,他就生出了些贪婪之心,认为自己能揽云入怀。
      但云告诉他,你还不配。
      冷寂在黑暗中蔓延,顾安久久听不到回复,扯了扯嘴角,准备躺下。
      刚拉开薄被,就听得低哑暗沉的一声。
      “嗯”。
      一夜无话。
      最后一针施完,顾安轻声道:“爷,算着日子,送信叫祖父来接吧,南省东县姚家村河北……雷阳家。”
      老先生收了针,嗯了一声。
      出门,见直僵僵站在廊下的人,心里不由怜悯起来,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雷阳见人出来才安下心,领了药,回程。
      路上,顾安忽问:“雷哥,认字吗?”
      雷阳嗯了一声:“认得,不会写。”
      顾安点点头:“认得就行。”
      到了家,却常关上房门不知在做什么。
      雷阳却忙碌起来。
      夏,永远是农人们最忙碌的时节。
      顾安见雷阳只带干粮不是个事儿,挽起袖子,揉面,准备包饺子叫他带去。
      不曾想,水多放面,面多放水,等晚间雷阳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大盆面坨子,及面陀子旁站着的,顾安。
      薄衫半湿,双手胶粘,鼻尖一点,发灰白,鬓边面块儿缠结。
      “去洗洗?”雷阳低声说着,一面抽了布巾。
      顾安面色尴尬微红。
      到河边。
      “失礼了。”
      如此说来,雷阳湿了布巾,轻抬顾安下巴,擦拭顾安鼻尖面粉。
      刀刻锋利的脸庞,炽热的呼吸,滚烫的气息。
      离得太近。
      顾安不自主屏住呼吸,微闭双眸,后退些许,交缠的双手垂下,放身前,水里泡着。
      雷阳转到他身后,解了簪子,放下乌发,布巾一缕一缕拭过。
      微凉如玉的触感让雷阳留恋不已。
      月色皎洁。
      水影里,雷阳挑起一缕发丝,虎眸微闭,鼻尖轻嗅。
      余光里,深情迷恋。
      顾安垂眸。
      掩在薄衫下的胸膛,艳如火燎。
      见水面已飘起些许白色絮状物,雷阳将布巾搭肩膀上,从身后抬起他的手,双手覆之,指尖插进,二人双手交融。
      怕扯得他疼,雷阳轻轻擦拭刮蹭,一点一点,将面洗下。
      认真专注。
      眸色熠熠。
      顾安抬眸看他。
      不知何时,面已洗净,二人的手,却仍缠络一起。
      粗粝手指轻轻摩挲着顾安的手。
      隐隐约约的痒。
      顾安头微抬,眸微闭,眼尾水光潋滟甚于水中月光。
      月光朦胧了水色。
      气息交融间,雷阳竟也痴迷地低下头去。
      鼻息刺激彼此,耳膜里,心跳如雷,鼓噪不已。
      波光潋滟的水影子里,二人身姿交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腰部间的滚烫烫到顾安,顾安不自觉嘤咛出声。
      雷阳惊醒,后退一步,转身,落荒而逃。
      顾安怔怔瞧着雷阳狼狈逃走的慌张背影,低头,见水面上,眼尾潮红,一脸春情。
      伸手,击起半丈水花。
      等顾安披了衣衫回家,见雷阳已揉好光滑的面团,扯了拉面于梁下挂了风干。
      雷阳见他回来,手上速度加快,煮了面井水里湃了,熬好肉臊子,菘菜干凉拌,端放桌上。
      顾安坐下,垂首。
      披散乌发遮住面庞。
      发尾滴水。
      雷阳从柜中拿出干布巾,站他身后,轻轻擦拭。
      直等半干。
      索性夏日天热,发干得也快。
      雷阳坐对面举筷,顾安才拿筷。
      用完各自收拾了回房,一夜无话。
      次日午时,顾安煮了面,切了咸菜,熬了绿豆汤带地里去。
      雷阳吃着半熟芯硬的面,咬着没洗净齁得发苦的咸菜,呼噜呼噜吃得香甜。
      饭罢,又将顾安带来的一罐子绿豆汤灌下。
      豆儿坚硬。
      顾安收了瓢碗,挽起裤脚要下地栽秧。
      二郎远远见了笑道:“你不会干,回吧,不然栽的秧不活,雷哥还得拔了重栽。”
      顾安这才放下念头,携物品归家。
      回了家,自己挑了剩面,刚咬一口便吐出,盯着面,怔怔出神。
      又次日,按前儿三爷所教,做了顿番茄疙瘩汤,浓浓的,厚实的,盛罐儿里给雷阳送去。
      雷阳打开罐儿,见浓厚香甜的番茄鸡蛋疙瘩汤,怔了一瞬,沉默吃完。
      底儿锃亮。
      顾安又捧出煮得糯沙开花的绿豆汤,雷阳全饮了。
      下午做事儿更起劲,竟早早做完收工回家。
      家去路上见着大河里落了的荷花,淌下水去,摘了莲蓬荷叶,摸了藕,又摸了些鱼虾。
      到家,顾安刚站凳子上伸手够挂梁上的面,见他回来惊了下。
      雷阳道:“活儿完了,今晚我做。”
      顾安点头嗯了一声,小马扎坐灶膛前烧火。
      雷阳见他鬓发湿透,忙哄道:“去外面凉凉,我来就好。”
      顾安心内不快。
      固执坐凳上不动。
      雷阳叹了口气。
      热油下锅,炸了葱花黄姜后,虾下锅爆炸,轻沙摩擦声传出,雷阳又翻炒几下,撒盐,起锅。
      就虾油,将裹了面的小鱼下锅炸得酥脆。
      另一锅,南瓜掏空瓤塞了厚厚一层乌米,乌米里裹了端午包粽子剩下的金丝蜜枣和红豆,荷叶垫了,蒸熟。
      一面,又切了萝卜丝儿凉拌。
      鱼虾酥脆鲜嫩,南瓜乌米饭甜糯软烂,萝卜丝儿清脆爽口。
      饭罢,雷阳剥了莲子去了芯交于顾安。
      顾安道了谢,莲子生吃,清甜脆嫩。
      好似预感到什么,后几日雷阳每日早回,总要亲做各式饭菜,叫顾安吃得小肚儿溜圆,心满意足。
      日子缓缓流。
      阿呆斯哈斯哈喘着热气,守着鸡舍。
      蝉鸣声见天噪着。
      葡萄架下挂了一串串绿得发亮的饱满琉璃珠子。
      这日,天气越发闷热,上午太阳高悬,蝉声缭躁,蜻蜓低飞,午后便炸响雷,一场暴雨过,雷阳趁雨后下地松土,点黄豆。
      暮色时,天边昏暗,雷阳抬头抹了把汗,看了眼天色,下了工,远远见门口停了辆马车,车上灯笼高挂,是“顾”。
      雷阳惴惴不安了许久的心,反落地了,踏实了。
      那把刀,终落了下来。
      走近,那人站在马车旁。
      一身暗蓝祥云银纹袍,头戴镂空镶宝玉冠,脚上一双黑色镶金边筒靴。
      腰背挺直,如孤松劲竹。
      待他走近,忽施大礼,深深一揖,口中道:“北省顾氏子顾安,谢恩公大恩大德,恩公幼弟弱母,不才已着人去寻,但有讯息,定告知恩公。”
      雷阳扛着锄头的手一动,放下锄头来,嗯字梗在喉间吐不出来。
      顾安直起身来,精亮的眼直击雷阳眸中,看进雷阳心底最深处。
      雷阳垂眸,移开视线,那眼神,打量,探究,恍若看进他灵魂深处。
      顾安又挑唇笑道:“既如此,恩公,后会有期。”
      那唇,薄,红,微微一勾,淡淡的,却摄人心魄。
      雷阳嗯了一声。
      粗粝沙哑,宛若磨砂砺过。
      顾安又施一礼,登上马车。
      辘辘车轮声渐远。
      远边炸雷轰响。
      一阵狗吠声起。
      凄厉,哀伤。
      原是阿呆汪汪叫着从院内追了出来。
      磅礴大雨倾盆而下。
      雷阳站在雨中,任由大雨冲刷,一把捞起阿呆,夹在腋下,提起锄头,却听哐当一声。
      锄柄断了。
      断口嵌进雷阳掌心。
      黑红的血染红了锄柄,混着血水,延伸至脚下。
      雷阳扔了手里的断柄,捡起地上的,任由断口扎进手心深处。
      似手心越疼,心里,才越松快。
      弯下的腰,却难直起,埋头蹲雨地里。
      大雨倾倒,雷声轰隆。
      半晌,雨势渐小。
      进了院门,空空荡荡。将阿呆放下,湿漉漉的阿呆呜呜咽咽,垂头丧气踱至鸡舍趴下。
      垂头搭脑伸出舌头,没精神。
      雷阳放下锄柄,站在檐下,雨水从刚毅的面庞滑下,落至唇边,苦且涩。黑红的血沿指尖滴下,疼痛钻心。
      转头,看向正屋里。
      桌案上,是一盘黄金,大咧咧敞着,黄金下,压着东西。
      雷阳忙转身洗净手,拿布条绑了,压住止血,等血止了,换了干净布带缠了,方进屋拿起黄金下的东西。
      一本小册子。
      雷阳打开,翻阅。
      《北山酒经》。
      顾安给他默的,怕他看不懂,还一一注了。
      雷阳捧着册子,蹲下,头埋进膝盖里,久久未动。
      雷雨初歇,蝉鸣声噪。
      天将破晓,雷阳方站起,将册子放床下箱子里,和那玉瓶一起。
      雷阳盯着怔了半晌,啪一声合上。
      起身,将黄金掩了,放床底下,翻出锁来,锁了正屋的门。
      至此,恍若那人,没来过,从未在这小院里生活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