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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的定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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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双眼紧闭,他可以看清她微翘的睫毛,眼尾向上扬起,稍带俏皮。
一头乌黑蓬松的长发直至腰间,额前有细碎的刘海,细长的眉毛在其下若隐若现。莲的鼻子玲珑,但不是西方人的高挺,她的曲线流顺含蓄,似中国夏日微蒙的雨。薄薄的唇浅樱色,嘴角有安恬的笑。
肩膀略宽,四肢修长,匀称健康不显羸弱。身材恰到好处。
“喂喂!”忽的他才反应过来,米海的手在他脸前晃了又晃。
“嗯,好看吗?”米海笑着看他,语气不怀好意,很欠揍。
瑞庚因把头扭到一边,耳尖有点红。
“是个东方女子的模样啊。”米海摸着下巴打量。
这时,那道电子女音又响起了:“请您呼唤她的名字,唤醒她。”
瑞庚因又将轮椅向后移了移,开口:“伊莲娜。”
话音刚落,身前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两只瞳孔发出耀眼的蔚蓝光芒。
待光芒渐渐褪去,一对眼睛黑得纯粹透澈,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我是伊莲娜,master,主人,请吩咐。”她檀口微启,吐出的是珠圆玉润之音。
“不愧是OAI的机器人啊,简直近乎完美。”米海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突然也想有一个。”
伊莲娜说着顺从臣服的话语,但她的神情丝毫不显做作,一点儿逢迎谄媚都看不到。甚至有种铮铮铁骨的士人轻蔑地与你说着反话,始终高昂,绝不低头的刚烈与清冷之感。
瑞庚因刚才听到那声“master”,心有点颤动,那就像缠绕在身上的软线,剪不断,理还乱。
他突然产生恐惧的心理,他自己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对这个“女子”有着别样的回应,仿佛一切就按照他的口味与喜好设计,要使他心甘情愿地沉溺,毫不犹豫地吞刀。
中国古代大家欧阳修曾写下“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沉溺会成为他的软肋。
他不过一个普通的自然男性,对这具人造皮囊有好感,这也正常,但要说有荷尔蒙带来的那种真正情感,他不想承认、接受,也不能。
他说:“你,蹲下来和我讲话,平视。”
伊莲娜屈膝半蹲,“遵命,主人。”
“还有,不要叫我主人了。称我为‘先生’就好。”他直接与她对视,观察她的微凉的表情,这张脸很美,笑起来应该会更明艳,但他知道,她不爱笑。
那最好。
让他一点点适应,慢慢来,把自己的这种感觉抹灭,扼杀。学心理学的人,知道不能强行改变自然的意志,但他不得不这么做。瑞庚因一向善于克制,也善于伪装。
“好的,先生。”她也端详着自己这个主人,一张年轻秀气的脸,精致得像雕刻一般,但有时说话又老气横秋,没有青年人的阳光活力。
此刻,二人的眼睛中只有彼此,他们不知道的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此情此景,就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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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庚因的母亲叫温广玲,目前在洛珒铭经营一家中国刺绣纺,年轻时曾是一位大提琴手。瑞庚因的父亲出事后,她就不在世界各地的巡演了,定居在洛珒铭,平日也会拉琴。
温广玲的刺绣有着浓浓的中国元素,且注重切合各个年龄段的需求。因为年轻人往往希望与众不同,或尝试新鲜的风格,或张显别有的魅力。
她见伊莲娜还穿着OAI的官方服装,银白色紧身衣,无袖,下身是倒三角式。手臂从上臂到腕裹银白色臂袖,下身从大腿中部至足尖也穿同色长靴,勾勒得身材有致。
“莲,你这身衣服不适合日常生活穿。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吧。”
伊莲娜的数据库有对亲属关系的界定,她知道这个优雅的中年女性是先生的母亲,给予他生命。但她不能私自行动,一切行为必须经过许可。
于是她转向瑞庚因,他正在客厅补之前落下的专业课。
瑞庚因把送回来的电子设备等连同背包全部扔了。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从中国买了设备。
他带着蓝牙耳机。认真地听网课,手旁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笔记,书也卷了边,他像小女孩似的,爱用彩色的笔把重点划出来,一页能有好几种颜色。
换来换去,乐此不疲。
因为他要有更多鲜艳的色彩,去装饰一些单调无趣的事物。
伊莲娜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蹲下来,就这样看着他。
等到他摘下耳机,问她怎么不说话。
她说不愿打扰他。
“下次有事就说。怎么了?”瑞庚因移开视线,问。
“我想和温小姐出去买衣服,先生,请您同意。”她很正式。
“可以啊。”他眼神一转,微微瞥了一眼她穿的紧身衣,又飞快移开视线。“这种事你可以自己做主。”
“不行,先生。我的认知里日常的小事,没有明确的对错之分。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遵从您的指令,对您有利。”她一直保持单膝跪地的动作,双手交叉安放在一侧膝盖上,腰背笔直,乌发垂落。
“我会教你的,怎么分辨。你是有自由的。”
伊莲娜突然一怔,那颗跳动的机械心脏没由来的停顿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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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广玲当然是先带她去自个儿的店。一家附近商场开的分支。
一进店,伊莲娜就被震惊了。店分为两部分,古典复古和现代流行。
衣物上缜密的针脚,多样而光滑,用料高档,有柔软暖和,有冰凉如水。颜色大多用中国传统色,梅染、落栗、薄柿、酡颜、踯躅、曙色、鸦青······数不胜数,金碧辉煌。
人工和机器绣的价位是不一样的,图案有花鸟、人物、山水、吉祥标志,伊莲娜对一些长相奇异的动物很感兴趣,她走过去,小心抚摸。
“那是《山海经》异兽录上的山精海怪,是中国古人依据现实与想象创作出来的。每一兽都有其寓意。”温广玲指着它们,细细介绍。
“比如这只鸟,名为?渠,古人认为这种鸟可以避灾祸,它其实就是今天的黑鹳。”
“嗯。”伊莲娜调动知识库和学习能力,记录信息。
她在店里试穿了许多衣裳,温广玲也很大方,合适的都给她了。
温小姐说最好看的是一件绣蝴蝶的浅紫色旗袍,她其实没任何感觉,喜欢是什么?衣物不就是用来蔽体的吗?不就是温度低就用来防寒的吗?
他们总说“美”,美又是什么,怎样定义?
知识告诉她,美是指能引起人们美感的客观事物的一种共同的本质属性。能让人感到心满意足的、叹为观止的,都可以是美。
她突然问温小姐:“美怎么定义?”
温小姐微笑了,指着商场里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人与物,说道:
“美是千变万化的。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建筑、音乐、美术、文化······”
“如果细说人,高矮胖瘦,肤色,国籍,都可以是美。”
伊莲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有西方人,东方人;有纤细身材爱宽大衣服的,有圆润身材爱穿紧身款的;也有黑人小姐穿红裙的……
“美是自信。没有方程式的条条框框。所以我们不必追求他人眼中的美,如果抽象的广泛的一定要变成具体的狭隘的,那它就会是畸形的、僵化的。”
伊莲娜点头,“那我觉得温小姐,你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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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已是傍晚。
天空有灿烈的晚霞,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像油彩倾洒,铺天盖地,在橙黄夕阳的衬托下美不胜收。悠远蔓延至无尽的天际。
温广玲多次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先生。遇到危险时刻要保护他。
她还说,先生看似是一个不易流露感情,淡漠的人,其实内心情感复杂。他是学心理学的,能认清别人,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一定能看清真正的自己。
随后温小姐又叹息一下,自言自语,说虽然你的感情不是发自内心的,但总比无人陪伴他好。
伊莲娜走进雏菊的大门。屋内没有开灯,黑压压的一片。
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悠悠飘散着白色的热气。
一个人坐在轮骑上,背对着她,凝视窗外的晚霞。
她觉得这很契合“悲凉”二字。
为什么?
她不解,“先生,先生。”她轻唤。
“嗯?”他抬起手擦了擦脸。
“要开灯吗?太暗对眼睛不好。”
“开吧。”灯打开了。
伊莲娜看着他因为病痛,瘦削的肩膀,即便穿了厚外套也显单薄。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碎一样。
微光打在侧脸上,他的眼角红红的,脸颊上似乎还有痕迹。他,情绪是怎样的?
瑞庚因自己调整轮椅,转了过来,看见她穿了一件卡其色的羊毛大衣,内搭绣梅花的毛衣,衬得她明丽动人。
他又用手擦了一下脸。
“我去做晚饭,您等等。”她正要拎着蔬菜肉类进厨房。
“你···下次别用‘您’了,用‘你’。”他嗓音微哑。
“是,先生。”
那顿饭她做的中餐,两菜一汤,速度很快,量也正好,一切都是恰好的,不会有瑕疵。
瑞庚因慢慢咀嚼,伊莲娜就站在旁边看他。
“你别一直盯着我。”他扭头皱眉对她说。
于是她就坐到他对面去,手放到桌下的膝盖上,没有表情。
瑞庚因吃了几口,把筷子放在碗上,问:“你为什么非得看着我?”
“因为我要时时刻刻保护你,温小姐的任务,也是我的职责。”
“那你把我的书拿过来。”
于是,瑞庚因吃饭,伊莲娜研究心理学,先生说这样就更有共同语言,也更了解他。
餐桌顶上悬挂着栀子花形的吊灯,把洁白的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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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
瑞庚因在放松。边听音乐边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露出少有的少年的笑。“哈哈。”
他拿水喝了一口,看到眼前一幕,嘴里一口水忍不住喷出来,他逼着自己吞下去一些,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你,咳咳,你干什么!”
“咳咳······”
伊莲娜正在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