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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扎心眼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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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没了动静,只有门上燃起的火“噼啪”作响。
浮华的耳坠玲玲作响,他浑身是血,刀早已入鞘。他的右手扼住说书人的脖子,左腕的绷带不见了踪影。
他褪去了一边的袖子,没了衣袖的遮蔽,一眼便能看到他结实的左臂,胸口正往外冒着血。
而他的整个左手通体乌黑,手腕处的印记如星星之火。
说书人的面庞很是清秀,他气息不稳地笑了笑,道:“阿兄寻到你了。”
浮华倏地看他。
他曾这么叫过他的皇兄。
在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容貌后,许久才挤出一句话,道:“你……认错人了。”
“哈哈哈……”
就在屋内一片死寂的时候,说书人的笑声惊扰了楼顶的树魔。陡然间,屋顶忽然落下一根粗壮的树枝,砸向地面。
说书人骤然变了脸色,“你以为你是谁。”
短暂的平静后,接连不断的树枝砸了下来,藤条席卷而来。
藤条出击极快,又无声无息。仿佛整个房子都成了它依附而生的踏脚石,从夹缝中长出的细枝防不胜防。
一阵混乱中,浮华松了手。
而那些杂乱的木枝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人身,虽然只半身,动作却及其迅猛。
它立在半空,足足有二层楼高。
屋内众人无不倒吸凉气,反应过来惊恐的呜咽着,转身用指甲挠着木门。
火光滔天,门上燃着火,烧的人血皮模糊。
“救……救命……救命……”
那树魔的手掌大如洪钟,紧随着浮华。
任他如何躲,那手总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
不消片刻,浮华死死抵着几近咫尺的巨手,藤条已经缠上了他的腰,他的手上青筋凸起。
仙师扶着虚弱的白东站在台下,还要顾及到袭来的树藤。
见浮华陷入苦战,白东颤巍巍的立起手,手中掐决,红绸应声而去,缠住巨手上的树枝,竭力的往外拽。
……
屋外起先还是晴空,此时却吹起了怪风。
方才还在撞门的人止住了动作,指着门颤巍巍的退后,张着嘴咿呀半天也说不齐一句话。
屋内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不似方才的谩骂,倒像是……
“血……血!”
门缝处许多沾着血的手指扭动着往外钻,渗出屋外的血伴随着凄惨的吼声。
——他们想出来!
屋内,人挤着人堵在门口,一时间他们竟忘了这门是朝里边拉开的。
房顶早已坍塌,树枝无处不生,它悄无声息的从夹缝中钻出来,杀人于无形,从脚底贯穿全身,吸取他们的血液化为养分。
“哥!我拽不住!”
白东的红袍被枝条划了个稀碎,他扯着红绸,指节发白,咬着牙偏头看向身后。
突然,一只血手搭在在他肩头,“白东,别分心。”
浮华被树魔又捅了一回心口,虚弱地抿了抿唇上的血,抓住了白东手中的红绸。
怎么专捅心窝子呢……
白东侧脸看他,颤声道:“哥,怎么办怎么办……我打不过它。”
浮华正要开口,那树魔肩头站着说书人,他衣冠楚楚,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
说书人漠声道:“浮华,跟我走。”他顿了顿,片刻后说:“还是跟他们死在这。”
浮华仰头,耳垂下的金流苏碰撞在他修长的脖颈上,“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放过他们吧。”
说书人冷笑一声,伸指在空中转了个圈,四周的火顺着树魔的臂膀,一路燃到掌心。
红绸似是烧疼了般,猛然缩了回来,浮华失了力摔倒在地,那树魔手掌燃着圣火紧随而来。
骤然间,屋子的大门被怪风吹得掀开了,门上火也烧不断的树藤,生生断裂开来。
一阵风裹挟着花吹灭了火,霎时间,树魔的手掌被白花紧紧围着,动不得半寸。
白东趁乱拖走了地上的浮华。
说来奇怪,说书人似乎在忌惮什么,目光直盯门口。
门口不断吹进来的怪风,引着花朝他朝他攻去。
说书人暗骂一声,朝前跨出一步直坠下来,在半空便化成枯叶不见了踪影。
独留下一地枯叶与树魔,它还想挣扎着逃离,却被那些飘花禁锢着手,那花瓣似利刃般,割裂着树魔手上的树枝。
浮华捂着肩头,回头看向门外,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一片花瓣轻轻飘落到他受伤的肩头。
再回过头时,树魔手上枯枝断裂一地。怪风戛然而止,花瓣落在枯木堆上不再飘动。
“白东,红绸缚魔。”浮华右手捂着肩头站起身,一步步朝着树魔走去。
浮华仰头看向被红绸捆住的树魔,它歪倒在地,它的那双似眼非眼的双目,仿佛在与他对视。
浮华左掌积满神力,轻轻触碰树魔眉心。
顷刻间,组成树魔的树枝无了生机,坍塌枯败成一地枯枝。
四周寂寥无声,人间失了声音与光,便入了死间。
浮华抬起头,四周都是方才在大堂里听书的客人,他们大多在漫无目的游荡,还有的坐在原位,无声的闲谈戏文。
方才挤在门口的人,其魂魄也大多都在这。
魂魄经过他时,会绕开他匆匆远行。
而有个魂魄,停在他身边良久。浮华回过头,那魂魄对他打躬作揖后便离去。
果然又是如此这般。
这个魂魄便是刚才的树魔,不死国的遗民。
他送回的每一位树魔,其魂魄都会在原地等他,恭恭敬敬的拘礼后才会离去。
在死间任何事物都被静止,就连袅袅炊烟都被停留在空中。而那些魂魄都似生前的模样,忙忙碌碌,却又空空荡荡。
在死间短短一瞬,人间便过了半晌。
仙师说,不是只有他能入死间,人间往往有误入的人,只是常人进去便出不来了,最终会变成孤魂融入死间。
而浮华却能将常人带出死间,但是要用他的血为引,还要在死间寻到幽花,二者缺一不可。
他不是没想过此间的由来,只不过以往所遇的不死国遗民已成魔,他们无法开口,也丧失了神志。
今日所遇的说书人,给他多年的困惑开了一条明道。
他想追查下去,却又怕前方如仙师所言,尽头可能是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凡间吵吵嚷嚷,浮华收了神力,回到人间也是一瞬。
他左右找不到白绸,蹲下身翻了翻枯木堆,翻出了白东的红绸绑在腕间。
门破了,屋顶也塌了,废墟下还埋着很多人,不知生死。
白东忙着刨砖块找着什么,他身边坐着的仙师也灰头土脸。
仙师原先的穿着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如今衣衫褴褛,活像个逃荒的。
浮华走到仙师前,蹲下身道:“仙师,我送您回客栈吧,这楼怕是还会塌。”
白东嘟囔道:“还客栈呢,仙师方才救你,腿都让树魔搅断了,不回老宅还在这做什么。”
仙师扯了扯破碎的衣袍,遮住伤势,笑着说道:“别吓他,只是个小伤,不碍事,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看你肩上也伤的不轻,我们回云顶老宅吧,让白东给你疗伤。”
仙师的裤脚上浸满了血,他们从未如此狼狈过。
浮华低下头眼眸轻阖,深吸一口气,“师父,我送你们回去。”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道:“等您伤好后,我自己下山。那说书人好像认识我,我想找到他。”
白东转过身,眉毛鼻子拧成一团,满脸的不开心,还捡起一块碎泥块砸向浮华。
“你说你,哪次下山没弄一身伤,随仙师做个闲散仙人不好吗,非要寻根究底。怎么,那说书骗子一句阿兄就叫你魂勾跑啦?我跟你后头哥哥哥你还爱答不理。”
浮华被泥块砸到了伤,轻“嘶”了一声。
“那你说如何,仙师收留我,已经是给我天大的庇护了。如今我拖累仙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本不该是他受的。”
白东道:“知道仙师受伤,你还不回去老实呆着,瞎跑什么。就你整天心事重重,打一开始就不能让你去降魔,我看你就该在后山种八百年的大萝卜,总比现在这鬼样子强。”
浮华道:“那是仙株人参……”
“别吵别吵,怎的没两句话就拌嘴呢。”仙师拍了拍白东,“我知道,你一直想寻到他们。可现在那个说书先生也不知下落,人间多大,你去哪找?”
浮华无言低下头,一朵白花从他发辫上飘落下来。
他自知自己的神力若是失控,极其危险。
所以仙师也跟着他们一路云游人间,在世间各处除魔降妖。一般都在旷野云间,很少会步入凡尘。
他能来戏楼,不过是他跟仙师恰好经过此地,留步听了两句,仙师便领他进来听听书。
他没想到因为他的存在,这里便生了变故,死了好多人。
他怎能不自责。
浮华能够来往死间,这种能力是福也是祸。
人间修仙者皆道,寻到此间媒介便能得到主宰世间一切的神力。
可对于他自己来说,这是他很想摆脱的枷锁。
他不能像白东那般随意云游人间,如若控制不住神力,则会伤到凡人,又或者被心怀不轨的人惦记。
他轻轻拾起花,细看一番也道不出个所以然。
他偏头看向枯木堆,上面还盖着一层与他手中一样的白花。
危难之际,是这些无名的花引着风吹灭了火。
而白东的原身也是花,有一刹那他怀疑白东是不是一朵白花,不然怎么姓白。
“师父,这花……是哪位高人相助?”
“你可听过,鬼仙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