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证》槛边人

11、这又不重要

　　这段描述极其具有画面感，可情绪却是剥离开的。他说得缓慢而细致，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靳子佳有些恍惚，听他回忆起这些片段的时候，眸光也随着浅浅淡淡的尾声失去了焦点。

　　“那是我的一个学长，”靳子佳忽然开口，“你说的那次应该是我们社团在酒店天台的一个拍摄，我们两个提前去布置。后面有其他队员也上来了，我们没有单独相处多长时间。”

　　“原来是这样。“卢煜衡颔首，并没有表示怀疑，也没有显露出任何释然。

　　他又道：“我当时其实挺矛盾的。感情上觉得被背叛了，可理智上又觉得分手之后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

　　靳子佳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的道德观里，她并不认为分手之后马上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是什么值得谴责的事情。可若易地而处，是她看到卢煜衡和其他女生从酒店里出来，她绝对没有办法轻飘飘说出：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

　　她由是没头没尾地轻叹，“可能真的是不够喜欢吧。”

　　“什么？”卢煜衡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听清。

　　靳子佳没有再重复那句话，苍凉的笑重新浮在脸上，在冷白得光源下像面具上涂上了生硬的油彩。

　　“我都解释这么多了，你也和我解释一下吧，”靳子佳问，“为什么会和杜宣说我像舒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想和他要一个解释。

　　以往她只把这个当成纠缠不清的前奏，觉得不但不体面，还徒增烦恼。但真的问出来了，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你都听到了？”卢煜衡愕然。

　　“我都听到了，我现在想知道你是在什么样的语境下把我和你的白月光做对比。”

　　“她不是我的白月光，”卢煜衡下意识反驳，“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会提起她了，但……我可以去问问杜宣。”

　　他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杜宣发消息，被靳子佳拦住了，“这些都不重要。“

　　一个如此简单误会没有及时澄清，那阻隔在两个人之间的便不再是误会本身。

　　靳子佳松开手，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卢煜衡却黯然道：“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那你想怎么样，和我复合吗？”

　　一抬眼，两条视线刚好撞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呢？“卢煜衡反问。

　　未等靳子佳回应，他兀自接下去说道：“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挺难熬的，所以我让自己连轴转起来，这样就没空想太多别的事情。也就是那段时间，我拍了很多参展大学生电影节的微电影。”

　　“那还挺好的，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她干巴巴地说。

　　“后来有一个网剧导演看了我的作品，就私下联系我要不要去演他拍的网剧。我当时犹豫了很久，毕竟这只是兴趣爱好，我之前并没有把它当作主业发展下去的想法。”

　　“但是后来，”他迟疑片刻，还是把藏在匣子里的恶意摆在了明面上，“我想让你后悔。”

　　一言不发地听他说了这么一会儿，靳子佳终于开口问道：“所以你参加节目这个节目是知道我要来吗？”

　　“最初把这个纳入考量确实是公司的安排，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也有接触类似的项目。所以……最终在几个备选里选择参加《杠精》的确是因为知道你要来。”

　　靳子佳不解，“你这是故意和我赌气？”

　　“最开始是这样，”卢煜衡说，“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靳子佳微怔。

　　说内心毫无波动，那是假的。可她实在犯不着过了这么多年，还重蹈覆辙。

　　回避的念头占了上风，她说：“我没有任何要和你在一起的理由。”

　　说完她又搬出了上次那个谎言，“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的确是有男朋友了。”

　　卢煜衡嘴角抽动了两下，眼波里是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好吧，我让Selina送你回去。”

　　本以为再次见面不会相隔太久，可卢煜衡又一次缺席了第二次辩题讨论。

　　导演这次给出的解释是卢煜衡生病了。

　　靳子佳才见过卢煜衡，并没看出他像马上要病得出不了门的样子。她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李叔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对卢煜衡的不满，鼻孔朝天道：“他们这些明星参加这种节目出场费总应该是比我们高得多吧，结果还不敬业成这样。”

　　靳子佳给李叔递了个眼色，示意有摄像机在拍。

　　李叔却不为所动，反而故意放高了音量，“不敬业的人都不带怕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阿伦对于互联网的舆论显然比李叔敏感得多，他选择保持沉默，等李叔骂完了才拿出笔记本道：“我们继续讨论这道题吧。”

　　靳子佳依然是担任一个组织者的角色，她把梳理好的框架简单和其他两个人说了一遍。之后基本上也就是进入一些例子和情景里进行渲染，没有太多逻辑层面的东西。

　　两个小时的讨论到最后变成车轱辘话来回说，靳子佳觉得再熬下去也对推进论点毫无助益。

　　“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到这了吧？”

　　靳子佳自认为是在客气地征求意见，李叔却突然炸了毛，“什么都没有呢，怎么就‘可以到这了’？”

　　靳子佳察觉到了此刻正有几台摄像头在对准她的脸，播出的时候应该会给她的面部表情几个特写。她牢记徐妍的嘱咐，时时刻刻控制脸部肌肉，应该是没流露出什么负面情绪。

　　她耐着性子说：“李叔，我们已经把整个论点的框架梳理清楚了，不是什么都没有。如果你有什么不太理解的地方可以直接提出来。”

　　“但我没听懂。”

　　“那您是哪个部分没听懂呢？”

　　“你说的那长串外国名字，我根本一个都不认识。”

　　一长串的外国名字，应该指的是她引用的一些名著里的人名。在日常的辩论赛里遇到这样的题目时，她不太喜欢把自己的私人生活摊开让别人去审视，所以一个讨巧的办法就是用耳熟能详的影视文学作品作为例证。

　　但李叔不是非常认可这种做法。

　　“我觉得还是需要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讲给观众听，这样出来的效果才会比较好。我觉得你要搞清楚这个节目的受众是谁，搞得学生气太重不太好。”

　　靳子佳部分认可李叔的观点，在社会人士当裁判的时候，确实需要考虑到他们不同的背景，以及对不同形式的论据的接受程度。

　　但她又觉得既然是多人赛制，两者并不是不能够做到平衡，没有必要为了迎合观众舍弃挖掘价值的部分。

　　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两者可以结合一下，本来讲道理和讲故事就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那就是你来讲道理，我和阿伦讲故事？”

　　靳子佳颔首道：“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是比较合适的。”

　　“那卢煜衡说哪个部分？”

　　“这个得等卢煜衡来了问问他的想法。”

　　一提卢煜衡，李叔就控制不住挖苦道：“我们真的能在比赛之前见到他吗？”

　　靳子佳也没办法替卢煜衡打包票，但碍于摄像头还在拍着，话说得没有很满，“不出意外的话，之后的讨论他应该都会认真准备。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之后应该就不会来。”

　　“你这不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吗？”

　　靳子佳看他把对卢煜衡的怨气迁怒到自己头上，也有些不高兴，“但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叔不信，“你不是和他很熟吗？”

　　“也没有吧。”靳子佳还没意识到这个话题开启之后的威力，只是不痛不痒地糊弄了两句。

　　李叔一听靳子佳否认，反而反驳欲上来了，口无遮拦道：“上次吃饭他不是还在给你夹菜吗？”

　　这句话骤然让靳子佳的脸色变得煞白。

　　倒不是因为小动作被同组人看见，而是老李领口上醒目的麦克风提醒着她，这句话很可能被录了进去。

　　按照一般情况，这种涉及到艺人个人隐私的话是需要征求艺人团队同意的。但也有一些节目组，会为了炒作热度故意把嘉宾推到风口浪尖上。靳子佳也拿不准，这个节目组到底是什么风格。

　　“只是他比较有绅士风度吧。”

　　这是靳子佳暂时能想到的找补的最好说辞。

　　讨论结束之后，靳子佳主动把讨论的内容整理好发在群里。其他两个人都回复了“谢谢”，只有卢煜衡一直很安静。

　　她现在也说不清上次见面到底是激化矛盾还是化解矛盾了。

　　第一期节目刚好在前几天播出，靳子佳一直不大敢打开微博热搜去看别人对她的评价。

　　但现在坐在地铁上，反正也没什么事，靳子佳还是打开了微博。

　　点开热搜主榜，似乎没事发生。她又忍不住看了文娱榜，节目播出好几天了，热度应该已经低了很多，可还有几条关联热搜零零星星地挂着。

　　#伴侣的要求在什么时候应该满足#

　　#到底什么是真爱#

　　她又继续往下滑，忽然看到一条。

　　#卢煜衡和哲学博士pk火药味十足#

　　非常标准的热搜格式，靳子佳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虽然她并不喜欢自己被公开讨论，但热搜直接让嘉宾失去姓名的做法一定程度也反映了节目组的做事风格。

　　她点了进去，比较热门的帖子都是前几天营销号发的，有几个长评倒还从专业辩论的角度评价了他们上一场的表现，可读性不错。

　　手指又划动了一下，又刷出了新的消息，但内容和比赛无关。

　　前几天评论综艺的营销号在这个tag底下发了新的微博。

　　【听说卢煜衡三番两次缺席讨论，素人队友当场发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