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元始天尊离玉池》春山有信

1、《中秋 团圆》

　　“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
　　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

　　魏巍昆仑，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清净而厚博，但这一日似乎略有不同。
　　只见周边一阵灵力波动，下一刻，一身大红鲛綃衣的道人从云上落了下来，给这半山苍翠点上一抹艳色。
　　来人当然是通天教主。他手上还拎着从底下弟子那征用来的月饼，嗯…应该是叫这个名字，通天忖思着。

　　他今日本来照常在碧游宫打坐，顺便思考应该找什么理由去见他二哥，从紫霄宫出来，他还没见过他哥呢！通天很焦灼，但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去，正想着，忽然外面一阵喧闹，通天出去一问，才知道这天是凡间的中秋节，说是为了纪念嫦娥，表达亲人团圆的愿望。
　　通天教主不解，嫦娥吞下灵药立地飞升，从此和后羿就断了情缘，当年遭了巫族多少骂，怎么还能过成一个节了？不过亲人团圆嘛……二哥应该不会拒绝吧！
　　通天当即决定上昆仑，顺便拎走了同门相残的罪魁祸首——月饼。

　　昆仑山的守山大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免了一些麻烦，通天很顺利地进去，轻车熟路找到玉虚宫。
　　在门口抽搐了一下，通天把心一横，扬手把门推开，同时暗暗打出数十道防御的招式免得被打出来——
　　“二……”
　　一句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上清圣人难得愣了一下，他二哥这么个能不出门绝对不出门的人竟然不在？？
　　一定是他进门的方式不对！

　　不死心地把整个玉虚宫都找了一遍，确实哪里都没有元始的影子，通天无奈，这白鹤童子也不在，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通天有些懊恼地出门，二哥会去哪里呢？难道是突然转性出去云游了？
　　早知道他就早点来了，说不定还能跟着一起去。

　　天上的云彩悄悄变换，有风吹过，扬起了通天的袖角，也将阵阵香气送到他的鼻尖。这是……月桂的味道？通天略一挑眉，循着香气，果然在后山看到一片月桂林。
　　淡色的桂花开得正好，他分花而上，便见得白衣的仙人背对着他蹲在花下，如墨的青丝难得没有束冠，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系住，看起来朦胧而又美好。通天下意识屏住呼吸，放轻动作走过去，尽量用最平静地语气叫到：

　　“二哥。”

　　元始回头，眸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过节，看你。”

　　见自家哥哥没有生气的意思，通天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恢复了一贯张扬的性子，几步凑了过去，回答得理直气壮。
　　元始对此没什么反应，而是往他身后望了望，问：“大哥呢？”
　　“我来看你你问大哥做什么？”通天不高兴，“肯定不是闭关就是炼丹呗。”
　　全洪荒都知道，太清老子的神生只剩下两件事，那就是打坐和炼丹。
　　元始不说话，通天看着他的脸色，生怕自家二哥一个不高兴就赶人，连忙岔开话题。

　　“二哥你竟然不在宫里，昆仑什么时候植了一片桂树林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循着香气，我还找不到你。”
　　“你不来，当然不知。”元始语气淡淡，通天心里警钟大作，赶紧打哈哈：
　　“我这不就来了，二哥你终于舍得酿酒了？”
　　他凑近就看到了元始手里白玉的酒坛，想必是刚从树下挖出来的，通天眼睛都亮了。

　　元始是炼器宗师大家都知道，但鲜有人知，他的酒也酿得极好，通天以前总会磨着他给自己酿上几坛，元始嘴里训他，却仍是酿了酒藏于地底，通天心知肚明，算准时间就过去挖，后来分家，倒是再也没喝过了。又看到熟悉的酒坛，通天忍不住就想伸手。
　　元始今天出奇的平和，伸手将酒坛递给他，通天受宠若惊：
　　“二哥？？”
　　他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想要？那算了。”说着就要把手收回去。通天连人带酒一把抓住：
　　“要要要，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二哥你今天竟然没骂我。”
　　他还以为他们再见面少不了针锋相对一番呢。

　　“骂你什么？”元始皱眉，手臂挣了挣，“你放开。”
　　“不放。”确定他二哥没什么气性，通天彻底故态复萌，将人拉近了一点，道：“二哥，我听弟子说今天是人间的中秋节，我给你带了月饼。”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元始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有些迟疑地问：“中秋？”
　　“对，他们说是亲人团圆的日子。”
　　通天现学现卖给自家哥哥科普，同时用手环过元始的腰际，拍开坛上的泥封。刚喝一口就忍不住皱眉：

　　“二哥这是什么酿的，怎么这么苦？”千年不见，他哥的手艺退步了？
　　“桂花。”元始回答，同时不自在的推了推腰侧的手，“你放开。”
　　“我不。”
　　通天把酒放在一边，干脆把另一只手也缠上去，形成一个拥抱的姿态。

　　“二哥，我想你了。”语气里三分委屈。
　　元始垂了眼，感受着身上的温度，忽然兀自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为什么要走？”
　　“二哥？”通天微微退开，看着他的脸满是错愕。

　　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元始抬眼，目光清清凌凌：“昆仑……，团圆不好吗？”
　　为什么要走？
　　“这里有百株桂树，每株树下都埋着一坛酒，它们从来没少过。”
　　“哪里说团圆？”

　　天色忽然暗了许多，通天听着元始近乎剖白与控诉的话，忽然心里不可抑制地悲痛起来红着眼把人抱得更紧，声音低哑。
　　“抱歉，二哥，我错了。”
　　他终于知道元始话里所指，教义有别，道统之争他没有错，但一气之下离开自己的兄弟、道侣，确实是他有负。
　　他哥哥从来不说，他以为他毫不在意。

　　元始抓紧了手边的衣袂，感受到他话里的仓皇和悲恸，忽然心里的憾恨就散了几分，缓和了语气道：
　　“罢了，你能来，我……甚慰。”
　　这大概，就是元始天尊所能说出的最直白的情话了。
　　通天一震，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二哥……！”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元始别开眼，沉默一瞬才道：“若是大哥在，更好。”

　　“二哥你怎么总提大哥！”通天不高兴。
　　“你刚说中秋。”
　　中秋，亲人团聚的日子。
　　通天一梗，过了一会儿才气呼呼地说到：“反正不准提大哥。”
　　心里却在盘算着找个机会去八景宫把大哥拖出来，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反正，他不想看到二哥再露出刚刚那样的神情了。
　　他近乎撒着娇地在元始肩窝蹭了蹭，一如许久之前的亲昵：
　　“二哥，我以后留下来陪你可好？”

　　周遭忽然起了阵阵的风，桂香幽幽入心肺，和着一起落下的，还有元始清清凌凌的一声“好。”
　　通天循着颈侧吻了上去，唇边淡淡的触感，轻轻散散。

　　风愈发急了，吹动了两人交叠的衣袂，红衣张扬，白衣似雾，恍惚下一秒就要随风散去。
　　不，他真的是——

　　通天睁大眼睛看着怀里慢慢变淡的身体，语气惶然：“二哥！”
　　白衣的仙人挽唇轻笑，难得放软姿态，撑着虚薄的身体靠近，温声道：“玉宸，团圆。”
　　“不要！二哥不要！”
　　通天收紧双臂大声阻挠，怀里的身体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消散的速度，几乎是瞬息之间，白衣的仙人就化作缕缕雾气。
　　“二哥！”

　　天色暗淡，草木萎落，昆仑山忽然下起了雨。通天红着眼看向自己的双手，刚刚，他还抱着自己的心上人，许诺要长长久久的陪伴，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怀里！

　　雨下得更大了，整座昆仑都笼罩着巨大的悲意。
　　有谁踏着雨走来，语气冷淡辨不出喜怒。

　　“师叔，师尊已经不在了。”

　　通天抬头，白衣的道人如同剑气凛冽，是他二哥的门徒玉鼎。
　　上清圣人惨然一笑，是啊，他该记得的，他的二哥，在千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他亲手杀了他。
　　“不是说……圣人不死不灭吗？”
　　“呵～”
　　玉鼎一记冷哂，圣人依托天道不死不灭，
　　“可若是天道……”
　　一声惊雷落下，生生逼退了他未竟的话语。
　　欲盖弥彰。

　　通天忽然大笑，千年前，天道借众人之手除去元始，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他封神劫中，他的诛仙剑阵。
　　他想起那日阵中，剑身没入身体后，元始抬头看过来的一眼，没有怨恨，没有后悔，清清凌凌一如许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
　　从此一眼成梦魇。

　　“师叔，您千年来逃避那一天，师尊的神念也在这里留了千年。”
　　玉鼎一点一点揭开残忍的真相。
　　“桂树是分家之后所植，奔月的故事，哪吒他们说过。”
　　“树下埋酒是真。”
　　“每年此时，师尊便会来此，这也许就是师尊……身死之后，神念寄托在这里的原因吧！”
　　“师尊一直想着团圆，您来，他想必是如愿的。”

　　所以最后一抹执念也散去，六合八荒，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仙。

　　通天仰脸，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他似是自语：“所为何来……”

　　玉鼎垂眸，冷冽的仙人也生了难过，转身欲走，忽然脚步一顿，背着身体说到：

　　“对了，师叔，师尊每年在此都会说两个字。”
　　“团圆。”

　　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夜风雨成暗涌。

　　通天忽然仓皇大笑，他骗了自己千年，终于见到了自家二哥的神念，却也亲手斩断了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抹痕迹。

　　天命所致，如斯难违。

　　淡色的桂花落了满地，和着雨水混进泥土，通天看向两人相拥的地方。月饼早已被冲化，白玉的酒坛还泛着温润的光。
　　他拾起，仰头和着雨水吞下，冰凉苦涩。
　　“二哥，团圆。”

　　再无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