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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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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第一节物理课,高中学子的梦乡。
粉笔头在黑板上重重磕了几下,黑板的摇晃震醒了正昏昏欲睡的半个班。物理老师叹了口气:“都高三了,醒醒啊,高三了。”
他环视了一下整个班级,发现竟然连成绩最好的那个都在打瞌睡,顿时发火了:“尤若安,你上来把这题做了。”
少年睡得一脸迷茫,走上讲台拿起粉笔的时候还有点呆呆的:“哪题啊?”
台底下沉静一片,顾不上嘲笑别人,都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老师瞪了他一眼:“就这道,书上的例题二。”
尤若安看了眼屏幕上投影的题,秒答道:“选A。”
“没让你报答案,做受力分析,讲过程!”
“噢……”他把题目上的图画完,一边画受力分析一边讲,“这道题是水平叠加计算摩擦力,解题思路可以考虑整体法、隔离法、对称法。这道题夹板当中的木块是偶数,可以先将中间两块作为整体来分析,计算两边木块对中间整体的摩擦力……”
尤若安用三分钟的时间讲了两种分析方法,还讲了这道题的考点,这类题型另一种情况的解题思路,底下同学纷纷开始记笔记,就差他来一句“大家听懂了没有”了。
他睡得有些迷糊了,快讲完了才反应过来老师应该是想拿他杀鸡儆猴的,略有尴尬地放下粉笔:“我的思路大概是这样,老师您看对不对?”
“…下去吧,注意好好听课。”老师哭笑不得,不过也不妨碍他换个话术批评其他人,“尤若安去年期末年级前十吧,人家知道课前用功预习,不用教题目也会做。你们呢?也都会吗?没多久就要月考了啊,这种基础题都不好好听,等到了考场上谁来救你们……”
学生们被批得鸦雀无声,不用去看也知道他们脸上大概是什么样的表情。尤若安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压抑到让人有点窒息。但他理解,唠叨劝学的老师也好,承担重压的学生也罢。置身事外时人便没那么容易钻牛角尖,变得善解人意得多。所以他向来不会对他人灌输自己那套“活得现充比埋头读书更重要”,因为特殊情况特殊分析,他不想害人。
“那个新同学,坐窗户旁边的,你盯着外头看干什么?急着下课出去玩是吧?”本来要偃旗息鼓的物理老师瞥到这时竟然还有同学漫不经心,甚至在发呆看窗外,火气又上来了,指着那人,“你上来,例题三,你做。”
尤若安扭头看见仇铭站起来,心里条件反射地“咯噔”一下。
重生前,他和仇铭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同班同学,直到高中自己考去了前段班,他们才没在一个班里。仇铭成绩平平,中等偏下,尤若安便负责给他课后补习,陪他从语文背到生物,还有各种刷题,但他的考试成绩还是忽高忽低。
每次仇铭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或者抽背,尤若安都比听到自己名字还紧张,只盼着自己花那么多功夫能出点成效,而结果往往是好坏五五开。答对了仇铭下课就会向他邀功,兴高采烈得像只摇尾巴的大狗;答错了便委屈地说太难了自己已经努力过了,让他没办法把“明明上周才讲过”这种话说出口,只好头疼地安慰几句。
仇铭走上讲台。尤若安在内心叹惋。这让他想起自己那些年给竹马定制的无数张学习计划,划出的无数道备考试题,熬夜陪伴倾注心血的时光。而现在,人生里没有他涉足的仇铭虽然可能不用是杀人犯了,但却会成为一个没有遨游在知识海洋的笨蛋。
正可谓有得必有失。没关系,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根据受力分析和公式可导出答案选B。”
“……”
“……”
看着简洁明了的分析图和正确答案,物理老师沉默了,尤若安也沉默了,底下学到新知识的同学们又纷纷记起了笔记。
仇铭放下粉笔,神色云淡风轻走回了座位。
离开了学习计划、备考试题和自己倾注的心血的竹马变成了学霸。
……
尤若安头一遭地体会到了“你辜负了我”的恍惚与心痛。
直到下课,他都没能从这件事里抽回神,脑袋里不断轮转着以前给仇铭开小课的回忆以及“那我这些算什么”的悲恸控诉。这时和他同宿舍的王一闻过来,拿着课练本向他请教题目。
他看了一眼作业本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你做这么快啊。”
王一闻憨憨地笑了下:“课前写了点,不过最后的拓展题还是搞不明白。”
王一闻个子稍矮,戴着副很厚的眼镜,是他们宿舍最用功的一个。除了上床睡觉,能看见他的时间基本都在学习,吃饭的时候在背书,晨跑的时候练口语,课外活动恨不得一直偷溜或请假,学得见缝插针、如痴如醉。
这样的书呆子倒也不是说一定会受到排挤,只是不讨喜。他本身不喜欢“无效社交”,奉行着“不要交坏朋友”,于是只会和与他“同样”或者“更高”等级的“学霸”交际。显然的,尤若安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虽然孙星他们会抱怨这人势利、性格冷淡、表里不一,但尤若安还是愿意给“书呆子”人士多一些体谅,毕竟他重生前在他人眼里大概也是个不近人情的书呆子。
他看着题:“这道题的确是这个类型比较难的,思路要从……”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思路的话,我暂时也没有。你要不去问问转学生?我感觉他应该挺擅长的。”
王一闻听到上半句面露遗憾,下半句时,他看向隔着两条走道、坐在窗户边的仇铭,表情里有一丝犹疑。尤若安刚想鼓励他不要害羞,要勇于和新同学打交道,就见人倏地消失并出现在别人的桌旁。
果然好学是书呆子的动力来源。
尤若安打开下节课的课本假装预习,边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对话。
“同学,你能教我一下这道题吗?”
“……”
“同学?就这道,你能不能看一下…”
“我不会。”
“哦……”
仇铭不会做高难题。这么说课本上的例题可能是他好好预习过所以才会做的。
尤若安内心产生了一丝安慰,觉得这样逻辑也通顺了,仇铭离开他并不是变聪明了,而是学习习惯变好了。可能是先前自己总跟小学老师一样给他把条条框框都安排好,让他太过依赖别人,没有学会独立自主。
变得优秀了,很好,高考也要加油啊小球。
刚上厕所回来的孙星略无语地看着他:“你干嘛一个人傻笑啊,怪吓人的。”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
孙星有些无语,坐回座位后换了个话题:“上节课是怎么的,你居然也会听睡着啊。完蛋啦,优等生都听不下去老于的天书了。”
“我晚上有点失眠,没睡好。”
“怎么了?打架打出心理创伤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尤若安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纱布,“这里的伤口开始愈合了,痒得我睡不着。”
“你可别挠啊。”
他捧起脸蛋:“当然不会。我这么帅的脸,要挠毁容了肯定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孙星一脸嫌弃地说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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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若安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把心思放在仇铭身上。今天是仇铭入学的第二天,两人都没有说上什么话。
或者说,仇铭的性格实在和他以往认识的截然相反,对待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这是好事。至少要是他像自己记忆里的那样性格开朗阳光,作为因为一场“英雄救美”的缘分而相识的新同学,尤若安没有理由在其他同学面前疏离这个人。现在的仇铭,不受欢迎、没有朋友,似乎都只会被认为是他自身不爱交际的缘故。
尤若安一再告诫自己,他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够拥有二十岁以后的人生,所以努力至今。仇铭会转学来他的学校,如此巧合地又是同一个班级,他隐隐担心起这是某种命运的作弄,想要强行将他斩断的联系再一次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他不能让命运得逞,绝对、绝对不能和仇铭有更多的接触。
最好是最后连名字都不记得,也常有人会这样吧,高中毕业之后就只能记住班上关系好的朋友,其他人就是人生里的无名过客。
“哎同学,你没有搭档吗?”
这节生物课是要在实验室两人一组观察微生物,生物老师得知仇铭是新生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到了她最眼熟的优秀学生身上,说:“尤若安,你这组做得快,等下你去和新同学一组吧。”
被无辜点名的人愣了愣,旋即再一次体会到命运的可恶。
不过,当他看向仇铭,孑然一身地站在实验台前操纵显微镜的样子,有些孤零零的,又经不住想起小球小时候很讨厌孤单,每次为了和自己待在一块儿都会努力地撒娇扮可爱说好听的话。
的确,现在他变得这么高冷,其他人可能都不会愿意耐心和他交流吧,但他应该也不会想要这样的…
尤若安于心不忍,没有拒绝老师的提议,过了一会儿就走到仇铭身旁。虽然在大晚上辗转睡不着的时候就在脑内演练他们第一场正式对话,但现实总是比想象要更不受控,每走近一步他的心跳都更快一些,最后响得他仿佛都快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了。
“同学…”
“报告写好了,你不用过来。”仇铭目不斜视地收拾着实验器材,报告放在他的旁边,字迹工整,内容清晰,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哦…”尤若安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讪讪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不知觉间他的脸颊已经烧得通红。他忿忿地捂起脸。
……可恶,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