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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蓝欣刚上飞机那会儿,眩晕的感觉才稍稍转好。
      本是晚 8 点的航班,由于各种因素最后被硬生生地拖到了早 8 点。

      最后一丝深蓝被黑吞噬的时侯,路牙子边的灯光早已经渐次亮起。
      无星夜空,怎么盯着也盯不出半点的惆怅,蓝欣索性从包中取出一顶黑帽,隔绝那天边更深的黑。心里的情绪莫名,有两股力量像是在拉扯,像是在较劲。而她正应要挣扎摆脱的同时却又悄然堕入、甘于沉溺其中。

      进到候机厅内,蓝欣就再没了和自己情绪继续较劲的耐心。
      耳边的音乐悠扬有余,初听的时侯确实能让人很快放松下来,但抵不住循环播放后的审美疲劳,再喜爱的音乐也会变成炸耳朵的洗脑曲。

      蓝欣每次情绪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时侯,一读谷川君的纯文学便能顷刻沉静下来,但此刻她不再能从这些平易的文字中去感味那“三万年前星空”的诗意哲思,好吧,她承认现在她确实是”脑袋比身体还要愚蠢“了。
      状态不对,一切白搭。

      蓝欣最后一次从 kindle 上收回视线时,是被雷给劈离的。
      树枝状的亮光在黝黑的夜空赫然出现,等人还没看清它的纹理形状就立即消失。

      蓝欣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九十度针摆样,飞机已经迟了整整一小时。表镜上又开始闪烁着细亮光线。消亮—消亮—,稍持久会儿的能一直从分针末端延到对角上的数字,奈何表镜盘不大,不然能一直延申到蓝欣的手腕脉那去。
      夜空又恢复到之前的那般宁静,深黑里隐着深黑,也隐着半分挑衅、半分暗涌。

      靠着玻璃望外的人见再没热闹可凑,一忽儿哄散了,转过身还没走几步路,忽地两肩一耸给钉住,脖颈一片痉挛。
      接着厅内又是一阵嘈杂、哄闹。

      蓝欣苦笑,有些后悔自己特立独行的决定,想到明天可能又要受那女人的嘲讽就叫苦不迭,她余光落在眉前的帽沿上,静默了几秒,抬手将头上的褶帽往后下方推,只露出了清亮的双眼。
      午夜将至,外面终于彻底地沉寂下来。

      要是蓝欣够聪明,也该冷眼漠视掉航空公司发来的模棱两可的解释与挽留信息,跨进马路拦车而走。可她终究又执拗了一次。
      蓝欣背上包,离开了这片休息区。

      川城的机场相对来说还是挺无聊的,厅内虽大,却也没几家可逛的门店。她兴味索然地在电扶梯上逗留了一会儿,当终于意识回神,一眼看到远处玻璃幕墙里那个站在电梯上上又下下的无聊女人时,忍不住四顾周围一番,红脸而去。
      上二楼 MUJI 点了杯自助咖啡,味道尚可,价格自是不用说。蓝欣歪倚在墙沿,半臂撑在栏杆上盯着三层一体的偌大候机厅,今天那被“莫名情绪”压制的苦苦寻觅不出的异样感觉此刻升腾起来,她心里有一丝痒意,手却更快一步。

      在玻璃墙上哈出的气显然是徒劳,写字的动作还没停,雾气即刻就消失了,而蓝欣却不住地盯着这块透明玻璃上已经消失的句子,随之灿然一笑。玻璃里陡然走入一个人影,隐隐绰绰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玻璃后的世界,还是在玻璃所倒映的世界里。
      只见那人越走越近,蓝欣凝眉集中视焦,忽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对方却没听见似的仍在慢慢走近,而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侯悄然不见了。

      声音在空荡的候机厅里弱弱地回荡了两遍,之后就是无尽的静的余白,就像那个名字一样。
      蓝欣低头眨了眨眼,这下完全醒了,看着外面蓝悠悠的凌晨天色,已经不指望现下一时半会儿能够等到飞机,因此又重新回到休息区。

      飞机的羽翼刚滑出云层,接着就被蓝天完全裹挟了。
      机舱内,蓝欣就自己昨晚如何受困机场、如何叫天地不灵,含虚挟实、春秋笔法了一通,发过去等了几分钟,见对方还是没动静,又加了句:

      现下正以每小时千公里的时速赶来,路途艰辛,虽是有些不堪重负,但一想到不久就要见到您,即刻便满心欢喜。才刚上天,信号不好,勿急勿扰,惟愿夏安。

      蓝欣看一眼对方秒回的信息,没再多说,仰靠在座上闭眼。
      放空的时侯多了,人就会习惯性没了时间的概念,所以区区两个半小时的航程,蓝欣还没完全进入深度冥想的状态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下了飞机,进大厅排队取行李箱,接着过安检,出厅。
      叫计程车的前一秒,蓝欣还在想,如果自己拖着行李走路去找地址能不能多耗一会儿。

      她被自己蠢到了,径直上了车。
      夏城是具有热带海滨风景特色的国际旅游城市,曾入选“地级市民生发展100强”“国家优质地毯型城市”“世界特色魅力城市”,并曾获“南国夏威夷”的称号。背景图是——天蓝海蓝,银色沙滩,椰林丛生,美好风光。再翻一页,都是当地旅游景点的介绍。

      蓝欣把旅游手册关上,放回原位,尝试和司机师傅笑着攀谈起来。
      现在年轻人大多是“低头族”,眼睛瞅着手机没话说,问什么回的都是“嗯嗯啊啊”,受冷个□□次,老师傅也就懒得聊了,这会儿这姑娘这么上道,他也不能不给脸子不是。

      蓝欣突然想起自己大学那会儿的方言课课业—研究南方的吴侬软语,事实证明,任何不真正走心的所谓研究都是作秀。
      话是真的听得很吃力,但这也并不影响两个有趣灵魂的碰撞。

      一问一答其实很简单,问的人不用认真地问,答的人大概也没在意问题是什么。
      穿过城市楼林,车向近海郊区驶去,路很长,时间却过得飞快。

      下车后,司机师傅帮忙提出行李箱,蓝欣道谢又道别。
      这地段树茂林密的,蓝欣看着定位愣是找不清方向。

      “大小姐,万里长征啊,把你喊来就这么千难万难。”
      背后幽幽地飘来这么一句,手里的行李被一夺,蓝欣转头就看到秋凯毅直直地盯着她,不,是瞪着。

      “秋哥。”蓝欣突然不想解释了,她想笑,“帅了。”
      秋凯毅嗤了一声:“行了你,还能讲出什么花来,累了一天了,先进去休息。”

      蓝欣看他咧嘴笑,想必是高兴了,也就没再多说。
      四季如夏的城市,晨曦的阳光也必定是扰人的,它会穿透紧闭的窗后薄纱帘,将空气中弥漫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接着,如约而至地与肌肤相遇,缠绵、缱绻,变得炽热,直到把人给恼醒。

      想象中的一屋亮堂并没有见到,蓝欣眼前迷蒙,单手撑起半截身子。
      拉开窗帘天色已经半暗,空调开得有些低,房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微弱的嗡嗡声。

      楼下传来拉门声。
      “大下午的,让你别往海里跑,非要,现在看吧。”

      “这当然只能怪你家防晒霜劣质,让赔钱。”
      “嘿,是是是,就您这细皮嫩肉的,碰不得一点紫外线,哪家的防晒系列扛得住啊。”

      “别扯了,赔钱吧。”
      “把我赔给你怎么样?”

      对方噤了声,只见是横穿大厅,径直跳入庭院里的游泳池没了影。
      二楼的阳台宽大,外形不规则立方体构造,只有一面设墙,内嵌几何窗形,其他面只是半身玻璃墙,阳台斜对角正对泳池下水梯处,所以当跳进水里的人游到岸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对二楼的情况一览无余。

      因此当水里的人上岸后,一边拿着浴巾擦水渍一边往回走,楼上的人也正看着她。
      “怎么样,在觅食吗?小姐。”

      二楼的人抱臂搁在玻璃护栏上,下颌枕着一边的手背,想说刚才已经吃撑了。
      “在看美女。”

      楼下的人送去一记白眼,随后笑开了。
      站在顶楼露台,看海岸灯火璀璨,喧嚣没有临界点,欢乐也是。

      这座海郊小墅选址倒是别出心裁,周边林木环绕,似是与世隔绝模样,但起承转合的各个角落竟有着不同的观览视角。城心高楼林立,远郊湖泊隐现,东向处海岸线人影憧憧,西向则落日余晖美好风光无限。建筑本身乍一看是在想彰显一种另类独特,却又在结构轮廓上潜移默化地与周边融合。别墅中的水景设置在多处休闲区,依据区域空间大小,无规则水池景观错落,参差又和谐。
      蓝欣刚踏上水池中的第三块汀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讲电话,声音不大不小,内容却正好入耳。

      “不是说不来了吗?”
      说话人好像生怕她听不到似的,又提高了些音量,还带着些没收住的笑。

      蓝欣很给面子地没再走远,在汀步石上蹲下来,伸手轻轻划拨着池中的水。
      指尖颤动带起的涟漪撞上了附近的浮水植物,黄花菱叶片聚拢又散开,展现着水中烟花的曼妙姿态,用静默叫嚣着愉悦。

      通话时间不长,蓝欣起身继续向池中心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一晃而过。

      那两位不是能闲得下来的主,滨岛沙滩水世界,冲浪漂流以及雨林探险都无一例外地排上日程。蓝欣有心事,从布满椰林的海滨长廊看完日落后就单独回去了。
      只开了庭院里的一束小灯,灯光昏暗微弱,白日里玩累的人刚躺进沙滩椅中就眼前模糊起来。

      过了没多久,进入庭院的门被再次打开,游泳池靠着微光倒映出另一个纤长的模糊人影。
      那人俯身。

      蓝欣近来都是少眠浅眠,所以尽管动作微弱还是被弄醒了。
      并未起身,她接过来薄毯顺势盖着。

      视线相交,双方都没动,可恍惚中蓝欣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离得这么近却感受不到一点对方的气息。
      他起身坐在旁边,像曾经一样总是安静地等待着她先讲话。蓝欣只是盯着他看。

      “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
      “累了。”周遭静幽幽的,她停了很久,“先回来了。”

      她记得刚进门时里面不像是有人,他一定是刚到,或者是,蓝欣隐秘地猜想,他是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只不过她不爱亮光,进门后没开大灯,而是目标明确地往庭院里走。他是一个人来的,来的这样安静,也应该没带什么东西,是要风尘仆仆地来又风尘仆仆地走吗?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

      “赶明早飞机。”
      好像平常运用自如的语言变得生疏,其实只需要她的一句话,一切都会更加简单。

      可一切又是这么的艰难,她需要思虑,需要修改,然后再苦思冥想,找出一个完美的契合她心境的词来。
      她没法自如,却又是执拗的。

      庞杂的细节链条、漫长的时间跨度,她知道她需要梳理。
      她也从来都知道,要想落笔从容的故事,就该从头开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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