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念诗诗》平芜近春山

2、第 2 章

　　接下来这几天周雪丽倒是没再对纪诗动手，就是每次看见她都是一种恨不得把她撕吃了一样。

　　纪诗知道周雪丽不喜欢自己，也不在她面前多活动，只有在纪海军在场的时候她才会跟周雪丽撞面，但也都是不说话。

　　直到半个月后，纪诗初一的期末考试结束，周雪丽对她的态度才渐好，不过还是无视她。

　　纪诗记得那天考完试回家，纪海军专门下班来接她回家，路上还专门单独给她买了个冰淇凌，问她想不想回老家看看。

　　老家？纪诗记得那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地方，有一条大河，山上还有一个煤矿，三叔就是在那干活。

　　她当时犹豫又坚定地，但还是点了头，心底有一个猜想慢慢爬上嗓子眼。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

　　暑假刚开始没几天，纪诗就被纪海军带到回老家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背着小小的书包，里面是她所有的书，纪海军牵着纪诗的小手走在乡镇灰白色的水泥路上。

　　路边全是被斩断的杂草，空气中有不知名的花香，高耸的大树上知了不知停歇的拼命嘶喊，让纪诗想起来了纪天康，它们的体力都让纪诗佩服。

　　纪海军拉着她进了路边的一个小巷道，拐弯又拐弯，都是一样的房子，纪诗看的眼花。

　　最终在一个二层小楼房面前停下，看上去确实比他们在柏原的房子大。

　　“从军，从军我回来了”纪海军说的是方言，说的快纪诗听不太清楚。

　　很快就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皮肤晒得黝黑，面带喜色的男人出来迎接，他身上的衣服还有几道深色痕迹。

　　纪海军递给对方一根烟。

　　“哥，回来路上累坏了吧，小芬已经把饭做好了”那男人又笑着揉了揉纪诗的发顶，“这就是小诗吧，上次见还在嫂子怀里，长得可真俊。”

　　“来，小诗，叫三叔，小时候回老家三叔经常抱你”

　　纪诗模模糊糊的听懂意思，慢吞吞的叫了声，“三叔”

　　纪从军也连忙从怀里拿出个红包塞给纪诗。

　　“欸，从军，你这是干嘛，我们都是来找你帮忙的，你还给她钱，收回去，收回去！”纪海军说着就把红包还给纪从军。

　　“哥，你别拿回来，这是我跟小芬的心意，不是给你们的，给小诗的。”

　　拉扯了好一阵，纪海军见也不好推脱，点点头，让纪诗拿下了。

　　“二哥，饭好了，进来屋里开饭吧”，一个穿着碎花短袖的农村妇女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招呼他们进屋。

　　她脸上都是汗水，纪诗感觉她肯定很瘦。

　　头顶的风扇呼呼的转着。纪诗猜错了，三婶跟周雪丽差不多高，但是却比周雪丽胖很多，是一个大大的方脸，看上去就很温和亲切，是农村常有的那种妇女形象。

　　纪海军和纪从军在桌子上说着高深莫测的话。三婶陈桂芳坐在纪诗旁边，给她的碗夹满了肉菜。

　　平常在家里，纪天康爱吃肉，所以家里分给她的很少。

　　纪诗慢慢吞吞的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陈桂芳一会儿拉着她的手看，一会儿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很喜欢纪诗。

　　半个小时后。

　　陈桂芬收走了桌子上的碗筷，纪海军兄弟俩还在堂屋里说话。

　　“从军，你看你侄子秋天也上一年级了，小诗该上初一了，那边就六十多平的小房子，”纪海军叹着气，“你别看我在大城市里有工作，实际上就是个出死气力的。”

　　“哥，你放心，你们来之前我都跟小芬商量过了，我们都同意小诗来我们这，你跟嫂子就放心吧”纪从军拍拍胸脯。

　　纪诗环顾客厅。原本刷的雪白的房墙经过岁月的磨炼沾染上了昏黄的痕迹，但还是很干净。客厅正中摆放着一个电视柜，上面的电视还被放了一层隔尘布，旁边还放着花瓶。甚至连刚才吃饭的餐桌也被爱惜的贴上了桌布，足以见得主人家的用心。

　　纪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双鞋子已经洗得有些发白，是去年陈雪丽在小区后面的批发市场给她批发的，总共有三双，另外两双在纪海军手里提的大包里。

　　后面纪海军兄弟俩再说什么，纪诗都没再听了，总归就是那些车轱辘话，让她留在这里，滚来滚去的她觉得没意思。

　　起身去厨房要帮陈桂芳洗碗，做足了寄人篱下的样子。

　　“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坏了，坐凳子上休息，再上手三婶可是要生气了”陈桂芳见纪诗进来要插手洗碗，死活都不同意。

　　陈桂芬眉头紧锁做出生气的表情，纪诗松松手坐回到一边的凳子上了。

　　她过来的本意不是惹恼陈桂芬，见她真的要生气的样子，纪诗还是妥协了，坐回凳子上。

　　陈桂芳见纪诗乖乖巧巧的坐回去，眉头才松开，又跟纪诗热络的说起话来。

　　“哎呀，我做梦都想生个小姑娘，这下刚好，轻轻松松从二嫂那里得来个小闺女”

　　陈桂芬说的声音大，纪诗听完脸就红了，周雪丽巴不得她不存在，要是有人要她那她家，周雪丽肯定是第一个同意。

　　以为纪诗是羞红了脸，陈桂芳又爽朗的大笑起来。“小诗的脸蛋子像个小苹果，三婶都想上去咬一口”

　　这小姑娘长得比他们这边农村最漂亮的小姑娘都好看，就是太瘦了，她刚才坐在堂屋摸纪诗的手，只能摸到明显的硬骨。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她那位二嫂确实像是能干出这样事情的人，心里不由叹息。

　　纪诗脸比刚才更红了，但声音还是有点小，“三婶，你别笑我了”说完头低的更狠了。

　　陈桂芳见状也是连连答应，“好好好，一会儿就给小诗拿个大苹果吃。”好在以后这小姑娘就住在自己家里，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养的。陈桂芬想到这里，看着纪诗的笑意更浓了。

　　纪诗从没觉得有什么笑话可以笑这么久的，但看在陈桂芬因为自己的到来并没有恼怒的神情，心里也轻松了很多。

　　下午三点，纪海军就又准备回临海了，他就请了三天假，来回路途差不多就要两天时间。下午去县里的车站还要等车，耽误耽误，明天下午就差不多能到，第二天就又要上班。

　　纪从军是知道这点，也没再拉扯。又让纪海军带上了几大包家里晾晒的干菜，这也算是他们临时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

　　纪从军陪着纪海军在路边等了一会，没车。又想办法去找了镇上的一个出租车司机，直接让他把纪海军带去，也省事。

　　纪海军坐在车上，摇下车窗拉过纪诗，揉着她的额头，又看向旁边站着的纪从军夫妇，“从军，小诗以后托你们照顾了。小诗，以后爸妈不在身边，三叔三婶就是你爸妈，要听三叔三婶话，过年了我就来接你。”

　　纪海军也觉得这事情做的丢人，自己的孩子还要兄弟来养，虽然答应好一个月给五百的生活费，但这样把纪诗送回老家，谁还看不出来啊！但这也是在维系妻子和家庭稳定的唯一办法了。

　　纪诗看着纪海军的苦笑已经低下了头，心里暗暗反驳陈桂芬才不会像周雪丽那样。但眼里还是挤满了泪珠。

　　她一直都知道纪海军对自己很好，也知道周雪丽在儿女之中更偏向儿子，他是为了家庭和谐长久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作为向来体贴温顺的女儿，她不该对自己的去向有任何不满的。

　　晚上，纪望就回来了。

　　陈桂芳早就在家做好了饭菜，其实就是上午没吃完的菜又热了一遍，陈桂芳珍惜粮食，也是自家人吃，就又摆上桌了。

　　纪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纪从军一家能给自己一口饭吃就可以了，她现在不求其他的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离开那些伤心的人和伤心的事……

　　纪望比纪诗大四岁，现在已经是县里高中的学生了。

　　纪从军家就这一个儿子，纪望也争气，考上了县里有名的中学，一家三口虽然条件一般但过的很幸福。

　　这是纪诗从晚饭看出来的，那样其乐融融的一家情景是她曾经最羡慕的。虽然饭桌上陈桂芳一直把话题往纪诗这边带，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他们与自己之间的屏障。

　　纪望对自己这个不怎么见过面的漂亮妹妹很喜欢，也跟她说了几句话。

　　吃过饭，这次纪诗又主动帮陈桂芳收拾桌子，陈桂芳还是态度坚硬的拒绝，让她回楼上房间先整理东西。

　　纪诗见陈桂芳万般阻拦，也只好回房间。

　　纪从军家农村常见的两层楼，每层有三个房间，但一楼已经住满了：一个夫妻俩住，一个纪望住，还有一个被当作了粮仓，堆满了麦子和玉米。

　　陈桂芳就让纪诗选二楼的房间，从来没有选择机会的纪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很受宠若惊。周雪丽从来都不会她这样，选择的永远都是纪天康，只有纪天康选剩下的不要了的才能轮的上她。

　　在陈桂芬的鼓励下最终纪诗还是红着脸选择了一个靠后的房间。她选择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个房间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连绵的山脉，象征着勃勃的生机。

　　其实收拾衣物，纪诗下午的时候就整理的差不多了。不过是陈桂芬不想让她干活，支开她的话罢了。她本来的衣服就没多少，还都是穿烂了，周围邻居看她可怜送给她的。周雪丽是不会给她买衣服的，她在意的一直都是纪天康。

　　纪诗看着面前这么大的房间，以前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有机会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下午的时候陈桂芬和自己一起打扫的房间，很干净，也很温馨。纪诗爱惜的抚摸平整的床单、软和的枕头、宽大的衣柜……

　　陈桂芬已经收拾好厨房的事了，拿着个大包就上楼去找纪诗。

　　陌生的环境，纪诗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听见上楼梯的脚步声，也是很快起身从房间里出来，刚好跟上楼的陈桂芬打照面。

　　陈桂芬又把纪诗拉回房间里，兴冲冲的把手上的大包递给纪诗，“快打开看看”，陈桂芬满眼期待的看着纪诗，“我看电视上那些小姑娘睡觉都抱着这个。”

　　纪诗不喜欢娃娃、玩偶，甚至连玩具她都不喜欢。因为她小的时候是有一个小熊挂件的，那是她放学路上在一个垃圾箱旁边看见的，洗干净后被纪天康拿过去了。再见到的时候，小熊的脑袋已经被纪天康扔进放垃圾桶了，躯体却不知所踪，当时她是有点生气的，但周雪丽也在旁边，当即骂她白眼狼，冷血无情，还跟弟弟计较。

　　最后她还是把所有都忍下来了。

　　不忍打击陈桂芬，纪诗还是打开了。

　　是一个全身棕色的熊娃娃，穿着一件花绿色的格子裙，显得异常滑稽，纪诗忍不住笑了一下。看见陈桂芬充满羡慕和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很热情的抱了抱熊娃娃。

　　陈桂芬见纪诗很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也是开心。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半了。农村这边晚上都睡得早而且她今天坐车回来也很累，就叫纪诗早点休息，转身离开房间了。

　　纪诗送陈桂芬到楼梯口，直到听不见陈桂芬的脚步声，纪诗才回房关上门。

　　乡下一向是有很多大树，个个都是枝繁叶茂，生态也很好，不远处还有潺潺的水声，所以原本闷热的夏夜也变得异常凉爽。

　　纪诗安静的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