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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他要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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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像海啸铺天盖地。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哭不出来,身心被恐惧和焦躁侵袭。
她明明好了呀,明明癌症已经消失了呀。
新长出来的头发柔顺乌亮,她身体这么好,她吃得香睡得好,她明明已经痊愈了呀。
才半年,才半年啊!
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遭遇这样的惩罚。
她不想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就是个累赘,花光家里的积蓄,让父母背上沉重的债务,外人可怜叹息的背后是蠢蠢欲动的探究。
她讨厌那种悲悯的目光!
还有刘阳,跟他断了吧,反正她也活不长了。
那天在黄教授办公室,她决绝要回家,妈妈跪在她跟前求,又拽着陆永峰的手让他劝劝。
陆永峰嗫喏:“你还年轻,拼一把。先住下来,再做一次基因检测,看看靶点。”
她瞧见黄教授掀了下眼皮,又不忍苛责爱徒。
按理说,他们医生是不能替病人做决定的。
林秀凤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攥着她的衣角,求她听医生的话,求她不要放弃。
她麻木地听母亲嚎哭,父亲呜咽,眼神迷离不知望向何方。
浑浑噩噩之时,陆永峰拍了她的肩膀:“再好好考虑一下。”
她艰难地低下头,把母亲糊在脸上的发丝理了理,嘶哑着声音:“好,先住院,手术再说吧。”
她松口了,母亲哭得声音更大。
她又住进来了,8号楼12楼,特需病房,上一回是16床,这一回是22床。
崔园园还年轻,在肿瘤病房还没修炼成刀剑不穿的心肠,看见她一身病号服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嘴一撇,脸就苦下来,又不敢哭。
只呐呐地说“会好的,你要是肯做,就是个小手术,你还不相信罗教授吗?”
张晋慈低着头不说话,崔园园又说:“你妈回去拿东西了,关照我中午给你带饭,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没反应。
崔园园抬手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肩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我先去做事,一会儿来找你。”
她等人出去才抬了头,她们三三两两来安慰她,说她会好起来,说有黄教授和罗教授在,她一定不会有事。
可她们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她才是!
床头柜上手机响,妈妈说看见超市有卖金刚脐,带两个回来给她尝尝。
林秀凤从超市出来往出租屋走,还是金玺苑。
张晋慈一住院她就赶紧联系之前的房主,可惜原先他们住过的那套已经租出去了。
房东太太也是个好人,得知他们的情况,把金玺苑另一套房子租给了她们,租金也比上回更便宜。
她千恩万谢,拿了钥匙跟张元山把房子打扫干净,催他回去上班,等晋慈手术了再过来。
眼下急需用钱,让老张回家再借点,她有信心能说服晋慈手术。
又抽空采买生活用品。
她拎着大包小包过马路,走到江源路,装酱油的袋子经不住重量,破了口,“哗啦”碎了一地。
心里那根弦应声而断,她再也承受不住,瘫坐在地上痛哭。
悲痛和焦虑一股脑往外倾泻,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有人拍她肩头。
“阿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林秀凤一转头,对上叶竞关心疑惑的眼神。
“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看见熟人,她心中的委屈痛苦终于卸下,拽住叶竞的袖子泣不成声。
叶竞任由她哭,右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面纸递过去。
她这模样,叶竞心下一黯,怕是张晋慈的病有些不太好。
等林秀凤哭够了,收拾好情绪,才缓缓开了口:“叶先生,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阿姨。”
“没想到又遇到你。”
“我来商场买东西。”他指了指斜前方的麦当劳。
“阿姨,我送你回去。”他弯腰收拾东西,很快大包小包理顺,两人一起往金玺苑走。
“叶先生,晋慈复发了,医生说长到了颅骨里。”
“那还能治吗?”果然如他所料。
林秀凤点点头:“把那块取掉,但是晋慈不肯手术。”
张晋慈不肯手术?
他思忖片刻便明了。
她是绝望了,看不见未来,家里背负债务,况且,结疗了才半年就复发。
推己及人,叶竞心中有说不出的无力。
他把林秀凤送回家,临走前还是说了句:“阿姨,我明天去看看她。”
他从金玺苑出来,也没了去麦当劳的心思。
漫无目的地走,她们新租的房子,看得出来很着急,家里什么都没有。
复发了,进展了啊。
靶向药没用了?
她疼吗?她还撑得住吗?
好久没见的于洋在这一瞬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救不了他,他想救她。
第二天一早先去周一芳那里报到,复查一切都好,但是大半年没见着周老的人,他想来看看他。
周一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可以看出来你很听话,继续保持。”
他推了推老花镜又开口:“但是情绪不高啊,碰到了什么事?”
叶竞摇摇头:“我碰到个姑娘,胶质瘤复发了,结疗才半年,我想到她就想起于洋。”
他眼睛看着桌面,却迷蒙虚无。
耳边听到周一芳一声长叹:“叶竞啊,像我说的,常常安慰,偶尔治愈。你要以自己为主,别让我多操心。”
医者父母心,他感激周一芳对他的关怀,点头表示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告别周老往张晋慈那里去。
特需病房,那会儿他也住这里。再次踏入这栋楼,心中说不出的唏嘘,也不知道当初的病友还有几人安好。
昨天林秀凤告诉他张晋慈在12楼22床,问前台护士病人在哪里,崔园园愣了愣,没想到会有个年轻的男人来探病。
他顺着护士指的方向,走廊尽头倒数第三间。
“阿姨,你好。”他把水果放在长条桌上,又跟张晋慈点头打招呼。
“哎哟,叶先生你来了!”
床上的人明显一愣,嘴半张着,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盯着他没说话。
张晋慈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听妈妈喊叶先生,才回过神。
上次见面是在暴风雨的夏末台风天,冬去春来,她又看见他了。
是他来看她。
“你好。”她微微启唇,喉咙里声音不大。瞧着眼前的男人高个子,穿着深灰色的运动裤,上身是黑色的短款羽绒服。
剑眉星目,短发很精神。
“叶先生快坐,快坐。”林秀凤请他在椅子上坐下,拿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递给他,“昨天我就说你不要过来,这大冷的天,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来就来,还带东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阿姨您别客气,我是顺便,来医院办事。”
听他话张晋慈心里一动,他又是来医院办事?这可是肿瘤医院,大概率是家里真有生病的人。
她看他温文尔雅,端坐着捧着杯子,说话不紧不慢,很有涵养。
叶竞却有些如坐针毡,他是来看看张晋慈,也想着劝劝她,这会儿见着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半年没见,这姑娘还是那般瘦,她一头乌发已经及耳,剪了着实可惜。还好气色还行。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问题不算大。
又瞄到张晋慈左手上的钻石,想到那个刘阳,也不知道她跟刘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他喝了半杯水,把杯子放回长条桌,看着床上的人开了口:“张小姐,你还好吗?”
这话让她如何回答,张晋慈心里一阵委屈,跟你这个健康的人比,我当然不好,却暂时也死不掉,但是复发了,所以是好还是不好。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你能来看我,肯定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她想到自己的病情就难受,为什么老天要折磨她,还不如来一刀痛快。
然后眉头一皱就脱口而出:“如果你是劝我做手术的,那你死心吧。”
“晋慈,怎么说话的!”林秀凤忙打圆场,“不好意思叶先生,她,唉!”
“阿姨,没事没事。”叶竞摆摆手,复又看着床上的人,张晋慈偏过头看窗外,无视他。
叶竞低声清了清嗓子:“有对应靶点,有药吃真好,还能有手术机会就更好。我刚在楼下听见有家属在打电话,病人被劝回家了。家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心酸。”
他自顾自说:“要是我,就算暂时不能手术,先化疗,等降期,怎么也要熬着等到机会。”
他知道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但是眼下也说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话来。
这张晋慈她油盐不进呐,上来就堵他的嘴。
他还知道降期?他讲得倒是好听,这种健康的人,这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
她宁可死了,也不想拖累父母。
给她治病,就是无底洞!
她刚想开口反驳,隔壁床的阿姨却不给她机会,朗声就从外面进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其他病房陪护的一位阿姨。
隔壁床的阿姨是来复查的,五年了,最后一次复查,如果没有问题,那就是临床上的痊愈了。
张晋慈不羡慕,她羡慕不来,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本。
却也忍不住听她说话。
阿姨朝他们点点头打招呼,拉着另一位阿姨的手在床边坐下,就打开了话头。
“五年前我做的手术,左肺全切。那会儿天都塌了,我估计自己命不长。”
“哎,你看我,一直活到现在,越来越好。”
“那会儿人家给我介绍了个算命先生,说很灵。也是这里的病友介绍的。”
“我这个人呢,是很迷信,就让我女儿女婿带我去算命。”
“算命先生是个瞎子,一看到我就说出了我身体的毛病。”
“你不知道我当初多惊讶。”阿姨越说越激动,紧紧攥住另一位阿姨的手,“先生给我算,说我阳寿没到,放宽心,能活。”
“你看看,你们看看我现在。”她手张开,“五年了,能吃能睡,连腰酸背疼都没有。”
林秀凤和那位阿姨听得呆住,看她这样子谁敢信是左肺全切的3A期患者。她声音洪亮,哪里像肺上有毛病的人。
叶竞也在听,觉得有视线看着他,蓦地抬头,张晋慈赶紧撇过目光。
她不是想跟他说话,是想看看他的神色,探究一下他信不信这些。
他们信不信无所谓,林秀凤是信了。
张晋慈复查第二天去开元寺烧的香,结果还是进展了。
林秀凤没觉得菩萨不保佑,只背后责怪自己恐怕拜错了菩萨,还想着再去求个罪。
这会儿听见别人讲这么神的事,又动了心思。
晚上叶竞就接到了林秀凤打来的电话。
她委婉地表示自己想去给晋慈算个命,但是人家说那位算命先生很忙,要夜里去排队,叶先生能不能送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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