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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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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千福宫和安楼。
暴雨过后,寒气一下子去了不少,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换好一身干净衣服的冬禧从门外进来。
她眼神怯怯的,双手不知往哪儿放,只能在裤腿边摩挲。
坐在主位上的人抬眸望过来,她才反应过来,跪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给柳才人请安。”
柳靖柔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大包银子奉到她的面前。
“我跟掖廷局把你要了过来,以后你就在千福宫当差。”
“奴婢遵命,还……”冬禧试探道:“还,还是做殿外洒扫吗?”
柳靖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用你做,你只要办好我交代的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冬禧眼珠转了两下,再一抬眸眼底带着精光:“您交代的事是?”
“沈、宁、琛。”
“呵。”冬禧的嘴角挂上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容。
“沈美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是吗?”
“别看她面上冷静隐忍、与世无争,背地里不知道有多清高狂妄。”
柳靖柔抿了一口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漫不经心道:“所以我要你帮我,一起撕下她伪善的面孔。”
冬禧早已心动,可面上还是故作矜持。
柳靖柔嗤笑一声:“沈宁琛这人说白了就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你们做下人的在她手底讨生活,是落不得一声好的。”
“论样貌,论才情,论宠爱,我并不输她。家世上,沈家是旧贵族,生活奢靡,作风浮夸,如此下去,迟早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而我柳家对皇上赤胆忠心,父兄也深受器重。”
柳靖柔的眼神莫名的自信:“你是个聪明人,如何选择你心里一清二楚。”
冬禧低头垂眸沉思了半刻。
最终缓缓抬起头,嘴角一勾,俯首道:“多谢主子指点!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主子。”
正月过后,慈安宫派人来沁芳阁传话。
说是瑾慧贵妃惦念姊妹亲情,想请沈美人去慈安宫用膳。
沈宁琛心里清楚,这顿饭的目的不会如此纯粹,但长姐执意邀请,盛情难却。
她笑着对锦绣说:“你回去转告贵妃,就说我答应了,等到了饭点就来。”
打发了沈宁玥派的人,沈宁琛吩咐秋绥备些礼,又让冯嬷嬷去做了点心。
到九华殿的时候,宫人们正在摆饭。
沈宁琛刚一踏入殿门,一颗绣球正好滚到她脚下,温宁公主“咯咯咯”地笑着跑过来。
“姨母安。”
“真乖!”沈宁琛将手里的球还给她,顺带摸了摸她细软的绒发。
一大一小玩闹着进了里间,沈宁玥坐在桌边一脸微笑地看着她们。
沈宁琛收敛了动作,福身道:“给贵妃请安。”
沈宁玥接住朝自己跑过来的温宁公主,心情大好:“起来吧,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她坐了下来,给秋绥递了个眼神,秋绥忙上前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
有玉器首饰,还有几样小孩子的玩意儿。
温宁好奇地伸出小手,抓起来把玩。
沈宁玥扫了一眼东西:“人来就好,何必费心准备这些礼。”
身后的夏安已将食盒打开。
沈宁琛一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边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新年过后第一次给贵妃请安,总不好空着手来。”
“公主?”她将点心放到温宁面前哄道:“姨母特意为你准备的山楂糕,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谢姨母,好好吃!”
沈宁玥被女儿好吃的模样逗笑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没一会儿,小公主就被乳母带下去喂饭。
沈宁琛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还在从食盒里拿东西。
沈宁玥的脸也冷了下来。
“规矩礼仪,人情世故你是一丝不落,让人挑不出错来。”
沈宁琛表情一僵,眼里透出一丝无措。
“真正要做的事,却从没见你行动过。尽将心思放到这些无关痛痒的杂事上有什么用?”
沈宁琛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
“……这是,冯嬷嬷做的糖蒸酥酪,大娘说你最爱吃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尴尬地将瓷碟放在桌上。
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
沈宁玥愣了一下,脸色缓和下来:“轻儿,长姐也不想凶你。”
“但你要知道……”她的语气有些凝重:“沈家如今的地位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了,虽还有爵位在身,但国公爷在朝上已无实权。”
朝堂势力交错复杂,沈宁琛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年轻姑娘自然不懂。
沈宁玥语重心长道:“从前先帝在时,太后还能执掌大局。可后期,先帝还是与太后离了心,丝毫不念外祖情分,将安国公府的权力架空,让我们沈家就此边缘化。”
沈宁琛低头揪着手里的帕子,一言不发。
“如今沈家的希望都放在你与二叔身上了,二叔手握兵权,而你……”
闻言,沈宁琛抬起眸子,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沈宁玥双眸微微一沉:“现在柳家突然受到器重,在前朝跳得正欢,柳才人在后宫的势头也很猛,留给你的机会不多了。”
沈宁琛脸色也不好看,略有些赌气。
“我既已身处后宫,就是一辈子的事,宠爱这种东西也不能急于一时,皇上愿意宠幸谁,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沈宁玥怒其不争:“皇上的宠爱你不在乎,可生子的机会你也不在乎吗?柳氏如此得宠,等她生下皇子,一切都晚了!”
沈宁琛奇道:“为何她生下皇子,我就没有机会了?”
沈宁玥轻叹一声:“二叔和二婶还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她缓缓起身,眼神略显飘忽,朱唇轻启:“你可知皇室的子嗣为何不丰?”
“为何?”
“难道你就没有听过一个开国诅咒?”
“诅咒?”沈宁琛想到入宫前,春祺也提过一嘴,冷笑一声:“这种莫须有的东西还有人信?”
沈宁玥嘴角勾起,眼神讳莫如深。
一百多年前,大晋的祖先到处征战,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却在收服西部边境一个名为于阗的小部落时,遭遇了几番失败,久攻不下。
于阗一族与世隔绝,听说修炼了一种十分神秘的蛊术,族中以女性为尊,族中最有威望的女人被她们奉为圣女。
当时的太/祖皇帝年少轻狂,眼见自己的精兵强将都折在了里面,便发誓一定要灭了整个于阗。
他用了一个十分不齿的计谋,骗取了于阗族圣女的真心,令她放松了警惕。
那一夜于阗城里血流成河,血气冲天。
太/祖带着沈家兄妹杀入主营,于阗族的族长早已自焚而亡,而纯洁无瑕的圣女,用剑直指自己的爱人,满眼猩红,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
突然她像发了疯一样,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了太/祖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咬下了半口肉。
于阗族的圣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恨恨地诅咒道:“今日你屠我于阗全族,日后你梁氏子孙都会亲眼看着亲子夭亡,后代凋零、不得好死!”
“咣当”一声,茶水被打翻了,沈宁琛回过神来。
她完全呆愣住了,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所,所以,所以这个诅咒应验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看到沈宁玥笃定地点点头:“我大晋建朝已过百年,历经八位帝王,除了武帝荒淫无道,有违人伦,得以留下六个孩子,其他几位皆子嗣稀薄。”
“这,这太离谱了。”
沈宁玥走过来,将她禁锢在椅子里,强迫她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看看温宁,她是先帝唯一的骨肉。”
“再想想仁宗,他只有先帝和梁晔两个儿子。如果不是姑母当年拼死抓住仁宗的宠爱,赶在宸妃入宫前生下皇长子,就凭宸妃后来椒房专宠的程度,哪还有我们沈家说话的份?”
沈宁琛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卸力似的垂下了眸子。
“所以,你和五姐姐被送进宫都是为了给先帝生下长子,巩固沈家在朝中的地位?”
虽然这个目的她早就心知肚明,但现在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尤其是在听过那个宛如玩笑般的诅咒后,不免觉得可笑。
沈宁琛:“所以,我进宫的唯一作用也在这儿。”
沈宁玥看出她在钻牛角尖,无奈道:“我们家与皇室渊源颇深,沈氏一族祖上出过两位皇后,四位贵妃,九嫔妃妾更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事实证明,只要谁诞下皇子便可保沈家几世荣光。”
“你的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沈宁玥怜爱地抚了抚眼前这个小妹妹:“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沈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要觉得自己能够明哲保身,安安稳稳地在这宫里呆一辈子。”
沈宁琛无意识地点头,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一团,这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四姐姐宁珠,想到了偲筠姐姐,想到了梁晔午夜梦回时对她说过的话。
沈宁玥不以为然地笑道:“轻儿,不要怪姐姐没提醒你,最是无情帝王家……”梁家的男人都薄情,你可千万不要动了真心。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沈宁琛疑惑地看了看她,却从她的眼里看出了莫名的苦涩。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很快,那一抹悲情转瞬即逝。
“不过你也不必慌乱。”
沈宁玥端着宫人送上来的热茶,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姑母很快就要回宫了,咱们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